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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竹蝶与堂姊在大理城外分手,目送她随南氏姐弟连骑西去,直望至马尘不见,这才回头,缓缓控缰,却不入城中,径自向北行去。

大理城北四十六里外云弄峰下即为蝴蝶泉,乃是有名的蝴蝶会所在。竹蝶前年曾随父亲来此,适时正赶上四月蝴蝶盛会之时,泉旁树上彩蝶缤纷,绮丽如画。此时却已入初秋,蝴蝶会早散却数月,泉边自无可观,可是如今百无聊赖,便是瞧瞧旧迹,也是好的。蝴蝶泉距城并不甚远,但她这一路凝思前事,心事茫然,也不催马,直至傍晚才算到了。

只见四围大理石砌就一池清泉,泉边一株老树自池上横卧而过,绿枝拂水,清风吹叶,悄然无声。竹蝶纵马到得近处,伸手攀住一根树枝,向池中凄然凝望,追忆当日同父亲来时,泉畔花香馥郁,蝶影翩跹,树上成串彩蝶首尾相接,直垂水面,四下里赴会之人拍手讴歌,嬉笑欢闹,历历如在目前。如今泉还依旧,树也婆娑,人事却已全非。那般热闹景象来年尚可重见,可是若想同父亲似那般欢聚一日,却已再不可得。念及于此,满心酸怆,不觉潸然。

正在出神,忽听有人在不远处低声道:“那小丫头是天山姓竹的,错不了。你盯住她,我回去禀报教主。”

这一句话说的是摆夷方言,竹蝶却听得懂,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两名夷人打扮的汉子正在数丈外对自己指指点点。两人一见她转头相顾,已知是泄了行藏,一齐变色,蓦地喝道:“小丫头,我们教主正要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挺着两柄钢叉直扑上来。

竹蝶听了那一句言语,自然明白这二人定是五毒教的教徒,五毒教何无伤取代何红萸成为教主的消息,她在路上也曾听闻,却不料这位新任的何教主也是一样要捉拿自己。这两名教徒倒无可惧,怕的是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引动五毒教中高手前来,此刻见二人一齐上前,反而松了口气,当上短剑一扬,还了一招。

她这是以剑身平面格开二人兵刃,只因自己短剑锋锐,若是一挡之下将两件兵刃尽皆削断,只怕这两人就要吓得转身飞奔,呼叫同伴援手。但她剑法虽是精妙,膂力却有不及,既不发挥自己兵刃之利,不免稍稍吃亏,一挡之下,手腕一震,虽然剑招变化得快,身形却也不由得晃了一晃。

一持叉人大喜,猱身直上,叉挑掌抓,意欲将她擒下马来。竹蝶打的是游斗的主意,也不反击,一剑“龙孙脱颍”,似进实退,已自拨马避到了树后。只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闻在鼻中几欲窒息,本来握了满把的银针待要分袭二人,一时竟自滞了一滞。便在此时,陡听二人啊啊大叫,向后跃出,跟着便是扑通扑通两响,两人一齐摔入了池水之中。

竹蝶一惊,自树后绕出,只见二人已一动不动的倒卧池中,她头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助我!”纵马在池周连绕了两圈,却更不见一个人影。低头看见池中那两人双目凸出,满脸紫黑,口鼻间兀自有黑血缕缕涌出,染得水面半已污浊,不禁叹息,喃喃道:“可惜了这一池清泉!”

突然又听有人喝道:“兀那女子,敢在苍山脚下行凶,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她抬起头来,夕阳余晖之中,只见又是两人奔了过来。

这两人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背负长剑。竹蝶道:“原来是点苍派的兄台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两人正是点苍门下,听眼前这少女一见面便报出了自己门派,对视一眼,不自禁也有几分得意。一人道:“小姑娘倒还有些见识。你既知我们是点苍门下,如何还敢当面在这里行凶杀人,眼里还有我们点苍一派么?”语气中大有咄咄逼人之意。

竹蝶若要分辩这二人并非自己所杀,一来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二来自己也确实有动手之举,剑犹在手,纵使辩白,这干系也是推脱不掉,况且又凭什么要向这点苍派的二人分辩?当下只是笑了一笑,道:“原来贵派的地盘是杀不得人的,领教领教!却不知方才这两名五毒教的门徒向我行凶的当口,二位主持公道的大侠又在哪里?”那人道:“你说这两人是五毒教的?证据何在?”竹蝶道:“贵派与五毒教同处大理,二位若是认不出来,那我就更弄不清楚了,也不知什么叫做证据。”

另一人一直审视池中两具死尸,突然怪叫道:“好个心狠手辣的丫头,这两人分明是中毒死的,怎么你颠倒过来说他们是五毒教门下?我看你才是五毒教的妖女!”这一下竹蝶如何忍得住,秀眉一轩,便欲发作,但随即冷笑了一声,不加理睬。

那先前说话之人见她一直大模大样的坐在马上,喝道:“小丫头好生无礼,和我们说话,还不下马?”踏前一步,伸手便去拉她手臂。

竹蝶听这二人言语无礼,更一口咬定自己是五毒教徒,已是愠怒暗生,此刻再见这人上来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肩头微沉,右手衣袖甩出,啪的一响,打在那人左颊,便如清脆爽辣的赏了他一记耳光。她这衣袖一甩暗含内劲,击中的又是眼鼻柔软之地,那人眼前一黑,脚下不禁一个跄踉,只觉面上火辣辣地,恼羞成怒,反手拔剑,破口骂道:“贱人……”

竹蝶不待这人剑招发出,已自先下手为强,迎面便是一剑疾刺过去。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攻刺容易,那人一句话未及骂完,眼见她这一剑来势奇幻,急忙横剑挡格。竹蝶这招“新篁解箨”本是虚实相生,顺势翻腕截出,当的一响,那人长剑已断作两截,慌忙向后跃开。

她这一剑逼退了此人,那边另一人的长剑已拦腰横削,竹蝶短剑回转,叮的一声轻响,已托在长剑之下,沿着剑身直削上去。这人料不到她回招如此之快,自己若不撤剑,便是将五指送上短剑剑锋切断,但觉冷飕飕寒意逼人,只得放手后跃。竹蝶短剑一转,半空中将这柄长剑又挥作两段,一声低叱,□□坐骑知道主人心意,已自泼喇喇的奔了出去。遥遥只听她声音传来:“我是天山门下姓竹的,二位可别将这笔帐记错了!”

闹了这一场,已是暮霭苍茫,她纵马飞驰,鬓丝在晚风中飞扬,心头说不出的爽快,奔了一阵,陡然勒缰,抬头只见凉月隐现天际,四下里一片黑沉沉地,全不见村落人家,心道:“今晚倒错过了宿头。”好在天气温暖,在荒野之中露宿也是常事,便即下马,在路旁矮树丛中拴了马匹,随意坐下。凉风如水,虫鸣唧唧,驰马时那股欢畅心情渐渐淡了,不自禁又是一阵萧索之意涌上心来。

坐了一阵,正要寻地安歇,猛听得来路上人声喧嚷,抬头望去,只见黑暗中一片火把直移过来,片刻间已有数人气喘吁吁的直赶上来,各人手中均持着长剑。火光亮到她面前停住,一人厉声喝道:“好个大胆的妖女,下毒手害了本派两名弟子,便想逃之夭夭么?”

竹蝶但见这批人与蝴蝶泉边所遇那两名点苍弟子服饰相同,听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本派两名弟子”,想是为那两人出头来了。她好生厌烦,皱眉道:“贵派是地头蛇,原来只许弟子无礼,便不许别人小加惩治的!我那两下又算得上什么毒手加害?”那人怒道:“瞧你小小年纪,相貌标致,心肠却恁地歹毒!成郁两位师弟就算对你无礼,却也犯不了该死的罪过,你便下辣手将他两人整治成这样,简直比杀人还狠。你自己来对质!”一挥手,火把照耀之下抬了两副担架过来。

竹蝶慢慢站起身来,一瞥之下,只见担架中各自躺着一人,瞧衣衫式样正是傍晚在蝴蝶泉畔同自己寻衅生事的那两名点苍弟子,面目却已无法辨识,均是满脸乌紫,五官扭曲,口鼻都已变形,最可怖的却是两人双眼全被人挖出,空洞的眼眶中还在渗出黑血,而右首一人更是双手齐断。竹蝶只一眼扫过,已自惊得不敢再看,禁不住向后倒退,脸上失色,道:“这……这可不是我伤的!”

点苍派中为首的那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眼见同门如此惨状,当真是目眦尽裂,戟指喝道:“你还要抵赖!郁师弟适才清醒之时说得明白,他们只不过同你有几句言语失和,你便暗下毒手,将他二人害成这样。成师弟只伸手碰了你一碰,你就把他双手都砍了,不是你还有谁?别以为你是天山派姓竹的,这苍山脚下便容得你横行无忌,大家也不跟你多说,你先交解药,再纳性命!”

竹蝶游目四顾,只见除了抬担架的人之外,其余点苍弟子均已围在身周,一柄柄长剑闪闪生光,显然只消这为首的一声令下,便要群起攻之,十来柄长剑将自己乱刃分尸。虽说人世间烦恼苦楚,可是死了毕竟也非心甘情愿,何况不明不白的丧生于此,更是好没来由。此刻声辩料是无用,斗力也寡不敌众,难道就此束手待毙不成?

她天山一派在遭受八大门派围攻之前,在江湖上乃是出了名的跋扈生事,竹氏父女从前游历中原,免不得也要为本派盛名所累,即使不爱惹事,事情也每每莫名其妙的缠上身来,何况两人也决非省事的性情?父女俩武艺都不甚高强,又不欲拉虎皮作大旗,仗着本门威风横行,这般在江湖风波之间居然也能安然无恙,自是有一套应付急变之策。此刻她双眉只是微微一轩,已自有了主意,说道:“这不是话!你们既然要取我性命,我干嘛给你解药?各位是名门弟子,也该讲理才是。”那人心道:“到底是小姑娘,见我们人多势众,已自吓得讨饶了。”不免生出轻视之意,哼了一声,伸手道:“你既知道害怕,就先拿解药出来,免得大家动手!”站在后面的几名点苍弟子手中长剑已抵在了竹蝶身后。

众人都注目竹蝶身上,只见她左手迟疑着自怀中伸出,慢慢递将出去,蓦然手掌一扬,那为首的眼前一下银光闪烁,暗叫:“不好!”袍袖一拂,身形拔跃,却已是慢了一步,只觉胸口一痛,有什么细微的暗器射了进来,已然中了暗算。

他这一下惊怒交集,骂一声:“小贱人!”还未落地,半空中已仗剑向竹蝶当头砍落。但竹蝶以家传的“寒雨梨花针”射出之际,右手早已暗自在衣襟下握住了短剑,发针的同时亦自拔剑,回手一招“过墙鞭笋”,反剑荡了个圈子。身后那几名弟子尚在提防着她交药时弄鬼,料不到这小姑娘诈中有诈,这一招来得竟比银针射出还快,众人耳中只听得铮铮连响,银虹过处,手中各自只剩了半截断剑。这时那为首的长剑才砍将过来,竹蝶短剑这个圈子荡回,堪堪迎上来剑,幸亏那人武功高出侪辈几分,眼看不妙,长剑急收,总算避过了断剑之厄。但这一收势来得慌张,剑招中难免露出空隙,竹蝶手腕轻送,嗤的一声,已在他臂间拉了一道伤口,血溅袍袖。

这几下变化快捷无伦,只是兔起鹘落之间,点苍派弟子长剑半断,首领受伤,实是大出意料。余下几名未断剑的弟子愣得一愣,才自醒过神来,齐声喝骂,挺剑扑上。竹蝶哪里跟他们恋战,使开轻攻抢出圈子,飞身掠上坐骑,挥剑割断缰绳,那马不用鞭策,立即放开四蹄直奔出去。众人剑刺虽急,却全落在了马尘之后。隐隐只听哗然呼叱之声,不外乎是“小贱人”、“臭丫头”的怒骂。

竹蝶这回不敢停留,连驰了半夜,已在百里之外。她这坐骑虽非名驹良种,却也脚力极健,仗着天黑马快,料想点苍派决计追赶不上,这才歇息。这半夜间翻来覆去却怎么睡得着?心下寻思:“点苍派那两人也不知给什么人收拾了,却将这笔帐算到我头上,好不蹊跷!我现下已惹了五毒教的耳目,又莫名其妙的同点苍派结了梁子,在云南决不能再逗留了,上哪儿去?”

到得天明,盘算已定,当下控马向东,经楚雄,过昆明,再至曲靖,便即折道往北,至乌撒已入了贵州地面,又折向东而过乌蒙,这一路在滇黔边界迂回,又是专拣险僻小路行走,待得渡长江而入宜宾,已在四川境内,料想无论是五毒教、点苍派,都已鞭长莫及。行途间跋山涉水,颇是乏累,直到过了宜宾,心头才为之一宽,在成都府内稍稍游历了两日,继续策马北上。

不一日已过绵阳,行在剑阁绵亘六百余里的古栈道上。川北之地山岭连绵,峭拔险峻,这栈道是在山崖上凿洞,洞中插入木柱,连接木柱,上铺木板,使之成为悬于峭壁上的通道,乃是川陕间的必经之路,所经之处峰峦叠嶂,峭壁摩云,景象奇瑰。竹蝶从前不止一次的随父亲在此经过,此时故地重游,记得昔时父亲携着自己指点风物,评话江山,山川间都是欢笑之声,如今景物依旧,胜迹长存,看着这般风物的还是自己这一双眼睛,当年那自在无拘的心绪却已杳不可寻。人间生死比之这亘古不变的山川,自是如蜉蝣之短短一瞬,可是心绪百种,情思万般,在这人生百年之间又何尝不是如电光石火般的一掠即过?原来不论是深爱还是痛恨,是欢乐还是哀愁,竟都一般是欲留也无计,欲忘也无谓,世间种种,毕竟都是头也不回的径自过去了。

信马而行,过了梓潼,往东北便是剑门关,自梓潼至剑门关,一路古柏夹道,浓荫蔽空,这是被称为蜀道奇观的“翠云廊”。这时中秋已过,余暑兀自蒸人,午间的日头也颇灼人,行得久了,汗湿透衣,但步入这一道翠廊之中,却不由精神一振,遍体清凉。

蜀道虽是难行,但因是川陕间唯一通道,一路上贩货行商之人却也时时有遇,鸾铃断续,黄尘扑面,颇不寂寥。竹蝶单人独骑,遇到有商队行来便自避让一边。陌路之人虽不多管闲事,但眼见她一个少年女子孤身在此险道行走,却也不由都要多打量一眼,竹蝶也不理会。

将到剑门关之时,忽听蹄声急促,自身后赶来,却不似道间寻常行客。竹蝶往路旁一让,只见黄尘起处,一连三骑自身侧直掠过去,陡然一齐勒缰,三乘马人立回头,一言不发的拦在山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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