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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轩城月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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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行去,从弓月到琅轩大约有两千里路,途径惠宁,惠远和宁远。那三座城池属于阳谷,是邺与靖从前的边城,也是邺国之中最大的绿洲。柳慕风后面几天和苏皓用同样的时间作息,也是白昼休息夜间行路。

那之后苏皓已丢了好几件脏衣服,柳慕风看起来又变得脏兮兮的,不过他也熟悉了那拨琴的弹法。拨琴的声音较他的诗琴要稍哑一点,但他用大力弹它,那音色也就变得狂放起来。

少年在马上玩他的拨琴,苏皓总是腾一只手来敲柳慕风的头。柳慕风每每向上翻个白眼,以示不满,又被一指节敲下来,敲得脑壳生痛。

几日过去,马行也快,便到了那石城琅轩。二人到达琅轩之时入夜不久,那日正值十五,月正圆着。就在那城门之前,骏马停下了脚步。

马方停下步子,苏皓向城上便大喊,“靖人,还我阿诚来!”

他依旧用着那种骂人的劲头去喊,柳慕风掩嘴偷笑。苏皓又道,“小猫儿,拿起你的刀来,他们会来欢迎我们。我们今日到了这里,就必须一起战斗。”

“我知道。”柳慕风回答,“我们要把阿诚救回来啊,否则谁都不会开心。”

吊桥被放了下来,却不知是因为苏皓叫喊还是什么别的。二匹马进了城去,苏皓跳下了马,也扯下柳慕风一道步行。过了几天脚不沾地的日子,柳慕风觉得双脚踏在石板地上非常惬意。他几乎是跳着走,却又踢上一块石子,麂皮靴上不觉裂了个口。

少年发出猫儿一般咕噜声,苏皓拍拍他的头,“行了,下次我买双鞋与你。”那语气颇为平和,有如长兄与幼弟闲谈。

琅轩城是靖国旧都,城池颇大,时至六月十五夜间,圆月自头顶映下,柳慕风不知为何抬头看那月,月的颜色有些发红,如同舐吸过鲜血的样子。柳慕风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他走了几步,就发现是什么不对劲了。琅轩城异常空寂,只有微红的月光笼罩一切,但他却听见人的声音,细语在他的周围。“那邺的子弟来了,从邺国来的孩子,那些贵族,我们的仇人——”那样一连串的声音,让柳慕风心烦意乱。

“那是什么人?”柳慕风抬头问苏皓,苏皓面无表情,“不是他们,别担心。”

他们走在琅轩城月下,那一座石城几是一座死城,全无人的气息,只从暗处喃喃着那诅咒的话语。苏皓似是很熟悉这城池,径直边走向宫城去。柳慕风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那少年。走了不久,月还在天顶,苏皓止步,扬声大喊,“青鸿!若是你指使,就快出来,和我说清楚!”

周围的细语淡了下去,白衣少年戟指向那宫城方向。柳慕风总是在这样时候会觉得从未认识过苏皓,苏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以后也从未猜透过,即使他们被并称为苏柳,在那遥远的中原。

如今他们只是在这极西的琅轩,还是两个少年。

一切沉寂下去,苏皓等待着回答,片刻一个声音响起,那个声音有些涩哑,如同铁片在石块上刮擦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来,向何处去,“从征服我们的国度来的,你们这两个少年,是为了什么,在这圆月之下呼唤?”

“这里的人绑了我妹子,我是来要人的!”苏皓喊,“还有我的管家,你们这些人想要做什么直说,别这种样子,我现在还不想杀人!”

停了许久,奇怪的说话声音又出现了,“我不懂你这些话语。每日进出这座死城的人都很多,为何偏偏找我要人?”

“因为你如今是靖的主人!”苏皓厉声,“他们以靖的名义向我与我的店子发起挑战,如今我也只能找代表靖的你!青鸿,你想与王上撕破脸皮,引大军再来否?”

“唉,饶恕我,饶恕我。”柳慕风忽地又听见细语一般声音,“年轻的诗人带着他的琴来了,这年轻的诗人虽然与邺国的贵族走在一起,但依旧是我们的救赎。你这诗人,会为了我们这尘芥之中的一国歌唱么?”

似乎只有柳慕风自己可以听见那些?他并不知那些话苏皓听到没有,因为那时他也不知道有一种可以只让一人听见自己声音的技巧,也不知正有千百人齐声对他细语。少年背着刀,抱着拨琴,不知所措。

苏皓不见对方回答,更是抿紧了唇,铁色的眼在月下明亮起来,“来挑战这个国度的,只有我与这别国的小诗人。”他冷笑,“在我们找到我们要的之前,决不会屈从!”

“苏皓!”柳慕风忽开口,“你听见了么?那些人说话的声音。”

那杂在一起的祈求声仍然在柳慕风的头壳里响个不休,几乎永无止境。那是什么啊,向他祈求诗句的言辞——那一些让他不由自主抱住了怀中的拨琴,但他又怕那拨琴像诗琴那样被他不小心摔坏,便把琴系在马上。放开琴的那一刻,那些求告的声音便平息了下去,只有低低的叹息,在风中变成了烟尘。

那微红的月自天顶照下,柳慕风抬头望苏皓,白衣的少年眉目被月映着,也隐现些玉色。苏皓听他问话,唇角微扬,“声音么,自然是有的。从进这城池开始,这里,那里,当年都是战场。十五年过去了,那些人怕是永远无法安宁。”

他只是那样淡淡说出,柳慕风听了却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么,他们难道没有为了自己国度战斗的英雄么?”

“有的。”苏皓道,“那些也是我敬佩的人。当年守城的孟珂将军,直至战死也未后退一步,将军之妻与将军一起战斗,身受重伤,紫将军甚是爱才,未杀她,让她领一族离开。听说后来他们那一族去了卫国,亦得了封地呢。传说那位夫人是个奇女子,却只是无缘相会。”

柳慕风不知怎地想起了那交付长刀给他的女子,苏皓却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只挺了胸膛,凛声道,“靖人却都是些敢做不敢当之徒,苏皓本便应想到。”他从腰间缓缓抽出剑来,“若是世代的血仇,找我一人便好,何苦抓我那十一岁的妹子?”

少年一遍遍追问,长剑的光华愈发明亮,“我以我在风中祖先的名义发誓。”他一字一句,“若找不到阿诚,宁愿战死为止。”

柳慕风实在不明白苏皓这到底为了什么,那些叹息淡去,他忽想起什么,便喊,“喂!若是有人绑了那小姑娘,就还给我们好了!若是你们能改邪归正,我就会唱你们的歌!”

他耳边忽地掠过哗然之声,无数的人在低声说着什么,但琅轩月下依旧是一座空城一般。苏皓望向柳慕风,面色缓和了许多,“小猫儿,”他轻声道,“这是你的意愿么?若是的话,你有你要唱的歌,我不会说什么——即使为了他们歌唱也一样。”

白衣少年仰头向月,一剑指天,“我可以知道不在这里,而我等待的那场战斗还在后头。”

他们的伤一好,是不是就在等待着下次受伤?他们这样的人都有奇怪的脾性,柳慕风觉得一切都和他从前遇见的不同,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国度。

风中的细语逐渐低微,剩下了无数的呢喃。

“唉——宽恕我,宽恕我,你们这从邺国来的少年,我们从不曾见一个少女。

“向光发誓,向暗发誓,向天发誓,向地发誓。你们所说的人,我们不曾,不曾见过。”

那些声音几如哀求,柳慕风忽不明白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不过苏皓也曾经说过,不管是邺国人的死,还是靖人的死,都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他望向苏皓,那少年仍然持剑向天,面容淡化在光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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