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很快就要结束，我们很快就能解脱。
“歆，先把毓琉珠给我。”
“好！”蒽歆用内力逼出了毓琉珠递给他。
水流黎深深地望着她，嘴边是满满的笑意。
“黎，今天看见了你好多的笑容。”蒽歆看着他的笑容无比开心，毫无芥蒂地露出最纯真的笑脸。“像这样笑着多好。”
“是啊。所以，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笑好么？不要再流泪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得像儿时那样纯粹。
这时，天亮了，乌云在不知不觉之中消散开去，雨也在瞬间停止了，一片光芒静静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和当年在幼岷山时一模一样，他们依偎着等待最初的光明和希望。
如果可以，就让时间定格在这个瞬间吧。
“蒽歆，闭上眼睛好么？”他的声音宛若一股流在心间的清泉，纯澈干净。
“黎……”她看着他。“现在不是要并肩作战么？”
“嗯，是并肩作战，先闭上眼睛好么？”
“好。”她温顺地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握着她的手，说明他不会再放开她了……
“水流黎！”妖罗震惊地喊道，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水流黎已经将他重重包围，不仅是他，还有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逃不掉了……
“啊！是乱水流离！”堂下的人纷纷振臂飞起，往高处逃，不知何时出现的万丈奔流湍急地飞驰而来，溅起的水花拍打着咆哮着，来不及逃跑的人便被漩涡卷走，万劫不复。
“水里黎！你可知道这是‘水涧离殇’？！原来你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命了！”妖罗怒吼，被水流包围着不得动弹，一阵高过一阵地水如鬼怪般缠住他，几乎要将他卷走。
“天下人可以为了抑水神草厮杀决斗，我水流黎可以为了抑水神草而死！”他的手紧紧地握着那个还在他制造的梦境之中微笑的女孩，俯视着乱水流离的世界，声声道。
其实他何尝忍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当年的情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当年的乱水流离，让他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的子民们深陷于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之中，只有十二岁的他就要靠自己的双手拯救水流国。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不会忘记他们痛苦无助的表情。如今，这个灾难，这个乱水流离，他曾深深痛恨的灾难竟然是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可是为了蒽歆，他把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他已经不是那个心存天下的王者了，他只是一个需要爱，想要守护爱的普通人。
不知为何，蒽歆竟猛然睁眼，显然是从水流黎制造的幻象中醒来，她的梦境被彻底击碎了，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恐不已……是的，她回想起十年前痛苦的遭遇，生不如死的境地，还有天下大乱的纷争，民不聊生的悲哀……那时的它也不是没有情感的，它不是普通的草，它也有感觉……
幸好她醒过来了。
蒽歆捂住头，脑中的记忆让她痛苦不堪。
她的全身上下流窜着碧绿色的液体，急促得可怖，那是抑水神草的力量，即将爆发。
“停住！”她几乎拼尽全力才震开了水流黎，幸而她阻止了他最后的坚持，不然他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难以想象他灰飞烟灭的样子，她难以想象他可以舍得她就这样再次离开，她难以想象……
乱水流离……
她扶起他，哀伤的眼神却宛若一把尖刀深深地剜入他的心脏。你说过永远不会再离开我的，你说过你爱我的……可是你竟然想这样一走了之……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流着泪，泪水冲刷着她的脸庞，泪雨磅礴。她在尽自己的全力救他，可是他早已奄奄一息了，五脏六腑几乎全都被震伤了，水涧离殇已经狠狠地让他偿还代价了。
他明明知道那是禁功还要修炼，如果他发挥了水涧离殇最强大的威力，他现在早就死了……不过也只是差一点，他也快要死了。
“你快走……”他的脸色苍白至极，银色的长发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黑色，如墨般黑亮，绝世的容颜点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如果你不走，我做的这一切将……将全是白费……”
“不……不行……”
“现在你知道一切了吧……我是为了修炼水涧离殇才离开的……头发变成银色，不能笑不能流泪也是因为水涧离殇……”
“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帮你疗伤……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泣不成声，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她真正的心情，她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
“蒽歆……请你明白我……请你现实一点……如果我不杀死他们……我们根本逃不掉……即使暂时可以逃离……那些人会放过我们么？所以，我宁愿牺牲所有人，也要保你一人安全……”
“你不能死啊……”她似乎根本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一个劲地将自己的全部真气输送给他。“请你记得，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
万丈流水依然奔腾，卷走的人不计其数，那些转眼之间离开的生命可知道十年之前的水流国也是这样的？水流歆悲悯地望着他们，那些人拼命挣扎吼叫着，可是浪花依然无情地带走他们……
水流黎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个他眷恋了一生的人，然后缓缓地将目光转移到咫尺的末日世界之中，终于不再说话。
缓缓地，他闭上了双眼，那双曾经让那个女孩深深眷恋，温暖无数人，带给他的子民无数希望的眼睛。他不知道当他的眼睛闭上的那个瞬间发生了什么……
感觉到那只手缓缓地垂下，蒽歆停止了哭泣，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终于崩溃了……
“不……”
水流国的祈神台之上，一个紫衣华发的女子颓然倒地，一行清泪淌在那张美丽无双的脸庞上。
“不……”她捂住胸口，那里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着她的心，疼得她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是她不能死，如果连她都这样走了，水流国就真的完了……
只是，他都不在了，水流国还有存在的意义么？她还有活着的意义么？
祈神台之下的千万水流国人民似乎都明白了什么，齐齐下跪叩首，悲恸之声响彻水流国湛蓝色的天空，也许那片纯粹的晴朗的色彩还是他们的王留给他们的最后一样东西。
还是离逝了……带着他们至深的崇拜和敬仰，水流国的子民们将永远记住王……
只是这个缺少了王者的国家还能继续下去么？
其实水流国还在不在其实并不重要，你们要明白，现在是你们要靠自己的时候了，无论如何，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哥！”
“霁天！”
樊霁晴和乔暖儿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并没有闯进王宫去找他们，现在也总算让她们等到了他们。
“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不要说，赶紧收拾跟我走！”樊霁天急冲冲地交代着，然后看着一边的面色冷凝的介冥疲惫地摇了下头。
“爹呢？还有，介冥他怎么了？”樊霁晴还是忍不住问道。
“爹，他随着王一起去了……”樊霁天强忍着悲伤低吼了一声，“走吧！”
“爹……”珍珠般的眼泪瞬间滚落，她泣不成声。“那介冥他到底怎么了？”
现在的介冥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现在没有办法知道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乱水流离马上就要淹没这里了！”初日一边解释着，一边还是试图让介冥清醒。
樊霁晴终于合上了嘴，泪却流个不停，任由她的哥哥拉着往外跑去。
五人刚踏出大门，一个素色的身影便挡在了眼前。
“现在大家都是危在旦夕，为何你还要苦苦纠缠？何不一起离开这里？”来人正是妖罗教的十二小主中的殊遇，初日紧皱双眉，实在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
她依然不为所动，挥起剑就要上前，乔暖儿立即拔剑与之相抗一边着急道：“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暖儿！”樊霁晴担忧的不行，无奈自己并不会功夫。
樊霁天叹了口气，一下挡住了殊遇：“姑娘，现在我们不是敌人！也许你的主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她的神色这才一变，不再纠缠，立即调头往王宫的方向跑去。
“她疯了么？！”初日惊诧地大喊，“她难道不知道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么？”
“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侠女。”
“可是哥，我们现在要往哪跑啊？”樊霁晴心下一直挂念着介冥，这才想起这个问题。
“踪悠山。”他将目光放空，可是似乎一直都明白下一步要往哪走。
高涨的水流将那个红衣似火的人卷了起来，白色的浪花，红色的人影，触目惊心。他越挣扎越沦陷，其实刚刚他本可以脱身的，不料那抑水神草竟发出了它巨大的力量，现在是真正的乱水流离了……
除了他，几乎所有人都被带走了……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留给他的还是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天下，为什么到最后他的身边依然一个人都没有？他只是希望可以得到他应得的东西，可以有个一直在身边陪伴他的人而已……难道这也有错么？
为什么……
“教主！”一个清冷的声音直直地穿过他遍体鳞伤的心，莫名地一凉，妖罗抬头，望见一个持剑的素衣少女立在还未被淹没的宫墙之上，她正缓缓地将剑递来，试图助他一臂之力。
“殊遇？”妖罗吃惊的眼神让她有些诧异。她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到他除了微笑和冷笑之外的神情，这个人无论是开心还是伤心都会笑，可是他的笑里没有快乐。
“快点上来！”她几乎快支持不住了，水的阻力一阵又一阵，连剑带人剧烈晃动起来。
妖罗在漩涡之中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容是明亮灿烂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一刻他只想对这个少女微笑，单纯的微笑而已。
“殊遇，你为什么回来？”
“为了救你。”
“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必须救你。”
“这是什么回答……”他竟然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和人谈天说地，难道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只知道，如果你走不了，我会跳下去陪你。”少女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徒然浮现坚毅的神色。
这让他想起蒽歆说的话。她对水流黎说，请你记得，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水流黎大概是死了吧，他又少了一个好对手，不知道为何他的心突然空落落的，有一股风在那里乱窜。
那个抑水神草幻化成的蒽歆真的会兑现她的诺言么？
妖罗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个少女，沉吟片刻后，他又笑了：“其实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离开妖罗教么？为什么不趁现在一走了之呢？”
又一个浪打了上来，少女显然已经吃力了，苍白的脸庞像雪一样白。“我是想离开，但是不是这个时候。”
“那我给你这个机会，快走吧。”
“不行。”她急急道，手上又加了把力道，细细的血顺着剑缓缓流下。“快点，我支持不住了。”
“唉……”妖罗叹了口气，还是笑了。“你这个傻丫头。”借着水流的力腾地越起，握住那只剑，两人高高地飞起，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可怖的漩涡。
殊遇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是片刻脸上又恢复到了过往的冰冷。
“殊遇。”妖罗在半空之中紧紧地拥住她，轻轻地吻上了那张一直紧抿着的嘴。“你不能离开我。”
她不动声响，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可是你自己把它放弃了，所以不要怪我咯。从今天起，我要你和我携手一起征服这个天下……”
绝伦的脸庞在空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耀眼极了。
“歆！”应朝也忽然立了起来，唤着蒽歆的名字，跑到山的最高处往下望，半天了，那水流的形势并没有减缓，刚刚和踪悠山的弟子尽了全力把山下的百姓全都带了上来，以为水涧离殇只会使这种情况维持较短的时间，不想蒽歆发挥了抑水神草的神力，加大了那水流的力量，真真正正地乱水流离了。
“朝也……”安置好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后，容至仙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眼下的情形，叹了口气道。“你不该心慈手软，手下留情。”
“可是……”应朝也的神色复杂，紧皱的眉头凝着深深的忧愁。
“我明白。”容至仙又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得明白，如果不除去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将会不断发生，一直一直到永远……你忍心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么？在这个时候，你必须得狠下心来！”
应朝也抬头望着天空，痛苦地闭上眼。“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