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是安顺城里一家很有名的企业的职员。
小爱就职的公司在安顺城里最高的一栋大楼的顶层。
小爱的工作是每天帮她的老板写各式各样的报告,帮老板拟各式各样的合同。
小爱每天都会加班的很晚。
小爱没有了男朋友,家人不在身边。
小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安顺城打拼。
柠檬是安顺日报的记者。
柠檬每天奔波在这古老的小城,寻找不一样的东西。
柠檬为了生活,常常不顾内心的谴责将一些不应该发的东西发表在报纸上,只为了换点薄薄的钞票。
柠檬为了报纸的销量,会花钱买一些独家新闻来发表。
柠檬深夜会自责,可是醒来又会忘记。
柠檬的家人都在安顺
柠檬有温馨的家庭,有温柔的妻,年幼的儿。
柠檬活得比其他许多人都好,但是,柠檬还想更好,因为,他有责任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安顺城每天熙来攘往,人群匆匆忙忙,阳朔公司楼下,车水马龙。
安顺城每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
安顺城每天都有悲喜剧情发生。
安顺人每天都过着单调的步调。
安顺人每天都从家到公司,再从公司到家。
安顺人每天都充实,每天也空虚。
安顺人可以善良,也可以冷漠。
今天是马医生师傅的忌日。马医生跟姑婆两人到师傅坟前扫墓祭拜。
师傅已经走了快十年了,马医生想到师傅之前的种种好,总觉得感慨万分。姑婆圆圆的脸上挂着泪珠。尽管姑婆已经老去,尽管姑婆的身材早已走样变形,尽管姑婆脸上已经有了道道皱纹,在马医生看来,她依然青春少艾。
这么多年的守候,实属不易。
师傅的坟,落在连公路都没有的深山。马医生和姑婆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听着马脖子上的铜铃,单调欢快的叮咚作响。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从前,寄宿在师傅家,没事就陪着流苏外出游玩,那时候的马铃铛,也是这么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
回到安顺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秋天的天,刚刚好,不会黑得太早,也不会太晚。
刚刚好让马医生看见姑婆的轮廓,刚刚好模糊掉姑婆的皱纹,刚刚好让小偷轻易的从路人口袋里探囊取物,刚刚好让人们看清楚楼上飞快落下的物体。
“跳楼了,死人了。”人群奔走相告,听不出来悲伤,而是幸灾乐祸的兴奋和刺激。
地上的血和脑浆混合着,红红白白的,淌了一地。
她的脸已经看不出来形状,因为她的头已经破裂。
她的衣服看不出来质地,因为被血浸透。
她是谁?
她为什么要跳楼?是自杀还是他杀?
不知道。
她的死给安顺城的人以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的死给平淡生活的人以刺激,她的死让怨天尤人的人觉得庆幸,她的死给无聊的摄影家和DV爱好者以捕捉之对象,她的死,给柠檬以晋升之资本。
警察来了,法医来了,相关不相关的人都来了。
她的身份足足查了两天,才调查清楚。
她叫小爱。
她在阳朔公司工作。
她是外地人。
她没有亲人和朋友。
可是次日的安顺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小爱死不瞑目的脸。
柠檬站在老板的办公室,接受表扬嘉奖和升迁。
“柠檬,你很有头脑。”
“柠檬,这次做得真棒,我们独家报道,今天的报纸销量是平时的五倍。”
“柠檬,以后,主任这个位置就给你坐了。”
柠檬恰到好处的笑,有些卑微,有些讨好,老板看的心里像夏天里溶了块冰,爽到了极点。老板哈哈的笑,挥手让柠檬出去。
柠檬哈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爱站在老板的身后,对他笑,鲜艳的血和洁白的脑浆汩汩嘟嘟的冒,柠檬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时,只有老板熏黄了的牙,烟雾缭绕。
纳彩是个业余的DV爱好者,那个黄昏,他拿着他心爱的DV,对着安顺城最高的大楼拍摄,夕阳细细密密染在玻璃上,有美丽的光辉,纳彩心里感叹生活的美好,感叹艺术的伟大。
那个身体从楼上像折翼的天使,坠落下来,纳彩像是捡到了百年不遇的宝贝,一分一秒,将那天使坠落的过程拍了下来。
“生命,是如此的伟大,如此的高贵。”纳彩带着欣赏的眼光一遍一遍重播着录像,“太完美了,简直是杰作,我不能独享,我要分享给大家,这将是本世纪最完美的行为艺术。”
纳彩看到有个狗仔队模样的人,在人群中穿梭,拿着先进的照相机,咔嚓咔嚓的拍。纳彩心里鄙视他,艺术不是这样的,艺术应该是这样的,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DV,像是母亲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我可以给你你在找的东西。”纳彩居高临下,带着垄断者的骄傲。
柠檬眼睛发亮:“只要你保证独家卖给我,多少钱我都付。”柠檬的双眼贪婪的盯着纳彩怀里的DV,只要这次是独家,应该就可以升了吧?
纳彩得意的笑笑,晃晃手里的DV,“好说。”
也许,可以拿这个酬劳添个更高级的镜头,也许下次就能拍得更清晰了,这一次,很可惜,看不见她的表情。
马医生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若有所思,也许,又有新的事情了。记事簿翻开,新的一条,自动出现,曹小爱!
小爱,这么美丽的名字,命运却不见得跟名字一样美丽。
绫儿刚到安顺城,回到阔别四年的男朋友身边,绫儿心里的开心自然不言而喻。可是,有情是不能饮水饱的,当物质匮乏的时候,感情会自动地退位居次。
所以绫儿得工作,得养活自己,男友的工作也只是刚刚开始,养不活两个人。报纸买来许多,绫儿一条一条的筛选。
“阳朔公司!”绫儿叫起来,昨天跟男朋友逛街的时候,路过阳朔公司楼下,男朋友说,这是安顺城最高的楼,站在顶楼,可以看到安顺城的全貌。阳朔公司,也是安顺城最有钱的公司,整个大楼都是阳朔公司老板的,不过,他们只要十八层而已。“十八,要发,老板很恶俗哦。”绫儿笑。
柏林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调皮。”宠溺的感觉羡煞旁人。绫儿幸福的依偎在柏林身边,呼吸着这高原小城独有的味道。
“老公,我要去面试这家公司。”绫儿撒娇。柏林看到阳朔公司,眉头皱了一下,那天那个女孩子狰狞的表情活生生的,像在面前。柏林摇头:“那个公司不适合你的。”绫儿挽着柏林的胳膊:“老公,好嘛,如果我能去,那我就可以跟你在一栋楼里上班了呢。”
柏林不忍心告诉她实情,绫儿是那么单纯可爱,他不忍心吓她,也许她面试不过也说不定,要是不让她去,肯定要跟自己生好久的气呢。
“好吧,你投个简历试试看吧。”柏林温柔的说,心里虔诚的期望老天爷不要这么玩弄他,不要给绫儿面试机会,千万不要。
老天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往往你不希望发生的事,就偏偏发生了,你不能左右生活,就乖乖的被生活玩弄吧。
绫儿不但得到了面试机会,而且还通过了面试。
当绫儿兴致盎然的跟柏林宣布她要去阳朔公司上班了的时候,柏林很想冲出去对老天竖个中指。
“绫儿,你不能去。”柏林说。
“为什么?”绫儿很扫兴,自己做了很多功课,很努力才换来的机会,就是为了跟柏林在一个楼里上班。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去。”柏林心里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让绫儿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享受生活。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绫儿嗅出些味道,误解了柏林。
柏林无奈,只好把小爱的死告诉绫儿,但是,柏林尽量的加重了事件的恐怖,希望由此打消绫儿的决心,柏林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绫儿去阳朔公司上班发生什么事情。
无奈绫儿磨功了得,又加上生气相帮,柏林不得已只好屈服,早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当时即便绫儿恨死他,也不能同意。
绫儿的工作,是给老板写各式各样的报告,准备各式各样的合同,顺便,还有帮老板买早点,泡咖啡,定午餐,有时候还要陪老板吃晚餐。
柏林心里担心绫儿,三番五次劝绫儿离职,可是,绫儿却喜欢这份工作,喜欢阳朔公司财大气粗的环境,喜欢优厚的薪水,喜欢顶楼可以鸟瞰安顺城全景的感觉。
绫儿的老板很有魅力,每天都干干净净的,手指尖有淡淡烟草的味道,身上有淡淡古龙水的香味,说话温柔,从不大声骂人,却从来不怒而威。他是天生的领导者,绫儿想。刚刚出学校的学生,因为视野狭窄的关系,很容易崇拜上别人。
柏林每天都陪绫儿上下班,遇到绫儿加班,柏林也跟着加班等她。
绫儿又要加班,柏林无聊的上网闲逛。有个视频网站最近的点击率很高,柏林平时都很忙,家里也没有电脑,竟然不知道近来网上流行什么了。
点开那个网页,排行第一名的,是一个名叫“死亡的艺术”的短篇,柏林好奇的打开短片,一个身着粉红色职业套装的女孩,从高高的楼上坠下,像折翼的天使,画面残酷的触目惊心。柏林叫了出来,那个女孩死不瞑目的表情,不正是那天报纸上登的小爱么?
原来她叫小爱,每天柏林都见到她,冷漠的走进电梯,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清凉的薄荷味道,让柏林对她有了些印象。
恍惚间,躺在地上脑浆迸出的小爱忽然眨了下眼镜,柏林心里一惊,揉揉眼睛再看,不过是眼花而已。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凌儿还没有打电话给他,算了,上去找她吧。
凌儿伸了个懒腰,真不知道前任是怎么熬过来的,也知道为什么前任不做了,这个工作,真是要把自己活活累死,现在的老板!凌儿摇头,看他那么慈祥,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对下属这么苛责,一份报告,凌儿加班加点三天了,还是不接受。
凌儿端起杯咖啡,往楼顶走去,得透透气,不然真的要死了。顶楼的空气很好,秋天里凉凉的夜风让凌儿清醒很多,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一片祥和。
有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子靠在矮墙边上,手里也端了一杯咖啡,没有热气,大概已经在上面站了很长时间了吧。凌儿走过去,刚进职场,要打造自己的人脉。
“那个,你的咖啡冷了,喝下去会不舒服的。”凌儿轻轻的说。女孩转过头来,好一张清秀的脸,淡淡清凉的薄荷香,凌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面前的女孩,有时候,人和人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老天爷又把际遇安排得如此无奈。
“哦,我喜欢喝冰咖啡。”女孩冷淡的说。凌儿不计较对方的冷淡:“我叫凌儿,你呢?”“我?曹小爱。”女孩似乎不情愿跟人交往。
凌儿伸出手:“小爱,你好。”小爱不乐意的触摸了一下凌儿的指尖。好冰的手,凌儿脱下外套:“给你,不要着凉了。”小爱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凌儿的举动。“我身体很好的,所以不需要。”凌儿笑笑。
“我在阳朔公司,你呢?”凌儿站到小爱身边,并排着看着安顺城。“我也在阳朔公司。”小爱的声音有些空灵的虚无缥缈。“真的?太好了,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凌儿永远都是没有心机的善良。
“唔。”小爱随意的回答。
凌儿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柏林,在凌儿的办公室没有看见她,生怕出什么事。“我就来了。”凌儿抱歉的对小爱笑笑:“我先下去了,明天见。”凌儿急急忙忙的跑了下去。身后,小爱纵身一跃,从天台跳了下去。
纳彩这几天都不敢出门,自从那天以后,不管他拍DV,还是照片,不管用数码相机、DV,还是传统的相机,总有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作品上,这样的作品,别说买家不敢要,即便是纳彩自己,也是心惊肉跳的。
今天更是夸张,早晨起床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头颅碎裂的女子,冷冷的站在床头看着他。纳彩怪叫声,缩进被子里,半天,探出头来。
看向凳子,女孩坐在凳子上。
看向房门,女孩拉着门的把手,
看向书桌,女孩双手撑着头,斜着眼看他,
看向电脑,女孩正笑盈盈的看着他的作品,
看向床头,女孩缓缓地揭开他的被子,脑浆和着血水,滴在他的腿上。
纳彩将头埋进被子里,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全,不过,蜷缩起来的腿依然透过神经,传递过来冰凉的感觉。幻觉,都是幻觉,纳彩安慰自己。在纳彩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来自人间的铃音给了纳彩生的希望,他闭着眼睛,摸索着下床,朝电话的方向蹒跚而去。
故意忽略突然传来的冰凉触感,纳彩抖着手接通了电话,对方说话声音焦虑,又带着恐惧:“纳彩,快出来,我有事找你。”是柠檬。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活人,此刻都可以给纳彩以一线希望。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不知道几点,纳彩胡乱套了件衣服,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再让他一个人独处,明天也许他就要精神崩溃了。
柠檬约在一个热闹的酒吧,纳彩到的时候,柠檬正独自喝着闷酒,赶走一个来寻找生意的女子。
“你来了。”柠檬没精打采。
“嗯。”纳彩的声音中还有没有平静的恐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与绝望。这种感觉让人窒息,柠檬别过眼去,不再对上纳彩的目光。
柠檬近来的日子也不平静。
新的办公室前任用得好好的,等他接手忽然出了许多状况,先是莫名其妙的被老板枪毙许多稿子,又是许多重要文件合同在他的办公室里意外消失,过了几天,这些文件合同被阿姨在他的垃圾篓里发现。老板每天都呲着黄色的牙毫不留情的大骂,每次都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撞了邪,怎么就提了他呢。柠檬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雪白的墙壁忽然就开始渗水,然后是血,鲜红鲜红的。妻子每次心疼的说:“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看你都憔悴了许多,要不要休息几天?”柠檬感激地笑笑,并不解释,他要怎么说呢,别人会相信么?
只有一个人,也许会信他。
纳彩。
绫儿慌慌张张收拾好东西,跟着柏林下了楼,又是一天忙碌,见到柏林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亲热要缠绵,忘记了跟柏林说她的新朋友,小爱。
柏林牵着绫儿的手,走出大楼的门,那突如其来的不安更加让他心神不宁。“绫儿,我们离开安顺吧。”柏林试探着问。“什么?”绫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辛万苦来到安顺,为了柏林放弃了多少好的机会,现在,他竟然说要走,要离开。
绫儿有些生气:“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呢?说走就要走。”柏林紧紧地抱着绫儿:“我想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绫儿心里一暖,说话也软下来:“可是,人家的工作刚刚有了些起色,现在走,我舍不得,要不过一段时间?”柏林沉默,说走就走,再现在这个社会,靠着工资的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那好吧,我们就再呆一个月,给你准备一下,也给我些时间办理手续,然后我们就去上海,去北京,去找我们的新生活,好吗?”柏林说话中带着蛊惑和引诱。绫儿点头,只好先答应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也许自己磨磨,他放弃这个念头了也说不定。
绫儿花大力气做的报告并没有得到老板的认可,反而被狠狠地骂得狗血喷头,别看老板外表斯文,骂起人来简直是刀刀见血,刚出社会的绫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当场就被骂哭了,更惹得老板不高兴。将绫儿的报告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的回他的办公室去了。公司的同事们都同情的看着绫儿,有人还给她送来纸巾,悄悄地说:“他就是这样的,你习惯就好了,以前那个助理也是这样熬过来的。”绫儿哽咽着:“那她呢,为什么不做了?”像是问到什么禁忌,同事不说话,自己回去了。绫儿蹲在地上,检着散落的纸张。
晚上,绫儿只好又加班加点,不知不觉又是十点多了,伸伸懒腰,揉揉眼睛,还是累,上去吹吹风吧,不知道小爱在不在,她说她也喜欢这个时间去吹风的。干脆给她带一杯热咖啡去吧。
小爱的背影在夜晚的秋风中显得格外的形影相吊,脚下辉煌通明的万家灯火反衬得她格外的孤单和寂寞。绫儿一手拿了一杯咖啡,走到小爱身后:“小爱,夜里凉,来喝杯热咖啡暖暖吧。”小爱转过身来,眼圈红红的。
“怎么了?”绫儿把咖啡放在一边,拉起小爱的手,小爱明显的往回缩了一下,却还是任由绫儿拉着:“我今天被老板骂了,我很努力的做事,他还是说我不好。”绫儿笑:“真巧,我今天也被老板骂了。当时啊,我还哭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后来一想,出来做事,不就是这样么,脸皮厚一点,就过去了,老板说没做好的,重新做就是了啊。”绫儿安慰小爱。小爱点头,努力的笑笑来回报绫儿。
“绫儿,我们是好朋友么?”小爱问。
“当然是,怎么啦?”绫儿总是没有任何心机。
“那你可以帮我的忙吗?”小爱问。
“当然可以,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都帮你。”绫儿温柔的回答。
纳彩的摄影工作室已经被迫关门,因为每天的幻觉,导致神经严重衰弱,只好到市医院去看病。生理上的诊断很快就出来了,没有问题,纳彩的主治医生只好建议他去找心理医生治疗。
安顺城是个小城,医院也大不到哪里,特殊的病例总是很快就传遍了医院,姑婆的同学告诉姑婆的时候,加上了自己的评论:“我看过他的诊断结果,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总说自己见到鬼,所以我们只好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姑婆一开始并不感兴趣,这样自以为见到灵异东西的人,经常都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当同学说到小爱这个名字的时候,姑婆突然有了印象。就是那天出事的那个姑娘,也许,凌云会感兴趣也说不定。
马医生几乎是被姑婆拖到医院来的,姑婆笑眯眯的给她的同学介绍:“这位是马医生,在心理学方面很有研究,他对纳彩这一病例很感兴趣,一定要来看看。”姑婆的同学打量着马医生的装扮,按说心理学算是西化的学科,怎么这位马医生穿着如此古怪?马医生顺着姑婆同学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服饰,满不在乎。
纳彩在病房里,紧紧地抓着护士小姐的手,不肯送来,嘴里一直念叨不要过来,眼神涣散,看起来受了很久折磨。护士小姐开始不耐烦起来,吩咐同事:“给我拿只镇定剂来。”纳彩却依然不肯松手,死死的抓着护士小姐。马医生走过去,轻轻的握住纳彩的手,用手指在纳彩的手心里画了一道符文,纳彩渐渐安静下来。
在纳彩恢复意识的同时,他也意识到,前面这穿着中山装的老头子,是可以救自己的高人。
纳彩抓着马医生的腿,跪了下来:“大师,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马医生扶起纳彩仔细的询问事情的经过。纳彩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给马医生,甚至柠檬付他的金额都没有隐瞒,只怕说得不够详细。
马医生听完,摇头,只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的错,就错在居然拿你录下来的东西去换钱,这样的事情,难怪她不肯放过你。”
纳彩幸运的在马医生符咒的庇佑下平安的过了两天,而柠檬,却独自遭受了惩罚。
为了妻儿,柠檬不能丢下工作,没有还完的房贷车贷,家里的吃穿住用,让柠檬逃不得,放不得。最近的幻觉是越来越严重了,常常一睁眼,就看到小爱死不瞑目的双眼。柠檬闭上眼睛,喃喃的说:“为什么要找我,我没有害过你。”“什么?”是妻子温柔的声音。柠檬勉强起来:“没什么,我上班去了。”“可是你最近憔悴了好多,压力比以前大很多吗?”妻子心疼了。“没事的,你还不清楚吗?什么都难不到我。”柠檬故意轻松的说。
妻子目送柠檬出门,没想到,这一别,即是永别。
纳彩惬意的靠在病床上吃着水果看电视,脱离了小爱无休止的骚扰真是幸福。当地新闻经常是事无巨细,一律报道,大到城市发展方针,小到一头牛闯了红灯。
不过,纳彩在画面上,看到的,却是柠檬惊吓过度的脸。
手里的水果落在被子上,滚到地上,让人窒息的恐惧紧紧的攫住了纳彩的心。
纳彩的手心额头沁出汗珠,寒冬般刺姑冰冷的感觉如潮水,四面八方的拥挤过来,纳彩发不出声音,心里却想起马医生在他手心里划的符咒,勉强的伸出手,摊开手掌,却有什么东西在哪里?
纳彩绝望了:“她该来找我了,该来了。”对着四周的空气,纳彩叫:“我没有害过你,没有,为什么不肯放我我们?”纳彩的枕头自己一寸一寸的移向他的脸,纳彩用力去推,却似乎如墙壁般坚硬。
纳彩渐渐窒息,挣扎的手脚也渐渐停了下来,脑子里竟是一片清明,放佛对死亡没有了恐惧,有一个清纯的女子,站在一树繁花下,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纳彩正要朝她走去,却听见嘈杂的声音,女子不见了。
姑婆知道纳彩醒了。
其实很简单,如果一个人昏迷,眼皮不会一直跳的。
纳彩是醒了,纳彩不肯张开眼睛,他不知道睁眼看到的,会是怎么样一幅景象。
“没事的,睁开眼睛吧。”一个慈祥的女声。纳彩鼓起勇气,缓缓的睁开眼睛。姑婆圆圆胖胖的脸在纳彩眼里却是如此美好。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居然用枕头自杀?”姑婆不可思议的问。
“自杀?”纳彩愣住,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举动?
姑婆看着纳彩:“我进来的时候,你脸朝下,躺在床上,两只手死死的抓着枕头,捂在脸上,差点就没命了。”姑婆想想,又笑:“不过,你这个方式,真是奇特,需要很大勇气。”纳彩僵在床上,他想起柠檬,柠檬是不是也是这么死的?要来报道柠檬死的报纸,上面说柠檬是用一条绳子将自己活活勒死的。
柠檬的妻子坚决不同意警方的“自杀”论断,她一再提及,柠檬死前常说有人害他,警方应该要抓出凶手,可是警方调查下来,依然是没有结果,纳彩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马医生和姑婆,自己也已经成了亡魂了。
马医生走进来,见到他,纳彩心里安定下来:“我不是自杀。”马医生点头:“我知道,我不得已打伤了它,还加了道符,晚上就去找它。”纳彩默默的听着.
绫儿还在想怎么说服柏林,放弃离开的念头,自己的工作,虽然时不时被老板骂,时不时也会哭鼻子,可是,生活还是美好的,有稳定的收入,有柏林相伴,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柏林却铁了心,一定要离开,绫儿看着熟悉的办公室,恋恋不舍。
不知道今天小爱有没有来上班,绫儿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每天小爱都这个时候上去吹风,绫儿喜欢跟小爱说话,也每天这个时候上楼去,有时候,只是两个人静静的站着看脚下,就觉得好像交流了很多似的,绫儿喜欢小爱。
柏林已经给绫儿下了通牒,再一个星期,两个人一起离开安顺城。绫儿舍不得工作,舍不得小爱。
小爱孤独的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寂寞,绫儿觉得心疼。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绫儿走过去,搂着小爱的肩。小爱在打冷战,脸色苍白得可怕。绫儿大惊:”生病了么?我带你去医院。”小爱一把抓住绫儿的手:“不要,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小爱对那个人仍然心有余悸,看起来他应该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早就魂飞魄散。
“小爱,你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绫儿问。她要走了,她希望她走了以后小爱能开心起来,每天都快快乐乐。
“那你为什么可以每天都很开心?”小爱反问。
“因为每天都得过,开心不开心都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心过呢?”绫儿单纯有单纯的幸福。
“那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呢?”小爱问。
“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不就好了?”绫儿微笑。
“男朋友要跟你分手?”
“那你邀庆幸自己又能过上单身生活了,以后你一定会遇上比他好的人。”
“被老板骂?”
“他骂你,一定是你有什么没做好,不足,他骂你,是让你成长。”
“亲人去世?”
“他们是去天国,以后每天,他们都在我们心里,而且,他们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为了他们一直不开心。”绫儿一直笑笑的。
小爱若有所思。
“绫儿,你还记得么,你曾经答应我要帮我做一件事的。”小爱看着绫儿扬起的嘴角,突然问。
“当然记得,”绫儿拉起小爱冰冷刺骨的手:“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小爱此刻的手,比以往都要冰冷,就像。。。
“小爱,你今天生病了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绫儿一直都这么细心善良。
“不用了,我今天只是有点不舒服,休息下就好了。”小爱有些虚弱,看起来脸色比平时苍白了更多。“你好朋友来了?”绫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嗯?”小爱不解,又恍然:“嗯,休息休息就好了,没关系的。”小爱想起那个老头子,知道他手下留情了,小爱摸着胸口,不然的话,她肯定当场魂飞魄散,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网开一面呢?“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吧,还有,不要在楼上吹风太久,对身体也不好的。”绫儿一边说,一边把外套留给小爱。小爱拿着还有绫儿体温的外套,似乎有些感慨。
绫儿急急忙忙的从楼顶上下来,办公室已经没有人了,她打了杯热开水,拿了小块红糖加进去。电话却响起来,是柏林独有的旋律,绫儿才想起来,柏林来在楼下等自己回家呢。
“林哥哥,我马上就下来,有个同事身体不舒服,我拿点开水给她。”绫儿有些抱歉,急急忙忙的说。柏林奇怪的问:“这么晚了,还有人吗?”“小爱啊,她每天也都这么晚的。好了,我先去了,很快的。你等我。”绫儿说完就挂了电话。柏林念叨:“小爱,小爱,怎么这么熟悉?”
绫儿端着水,匆忙跑楼顶。小爱怀里抱着绫儿的外套,正呆呆得出神。
“小爱,来喝点水,会好一些的。”绫儿关心的说。
小爱没有接水:“绫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呵呵,你这个傻丫头,我们是朋友啊,当然要好了。”绫儿笑嘻嘻的,仿佛小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问题一样。
“你了解我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小爱有些不敢相信。
“你这个傻丫头,你当然是好人啊,我还能看错么?”绫儿假装很老练的样子。
“可是你知道么?我不是你想得那么好的,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小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讲故事给你听吧,绫儿。”小爱把外套披回绫儿身上。
“好啊。”绫儿却忘记了还在楼下等自己的柏林,爬上天台,两脚悬吊在外面,底下,是十八层高的楼。
“我一直都很上进,从小就是,每件事情,我都想做到一百分,要是除了什么差错,我会很难原谅自己。”小爱自嘲的笑笑:“我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到,我总是以为,只要我努力,什么都会成功的。”
“就是这样,我从小都活得比别人累,相对的,我比同等人成功,我上了好的学校 ,交了优秀的男朋友,进了好公司,就像你现在这样。”小爱迷着眼睛,回想走过来的每一步。
“我才发现,工作了,跟学习不一样,有许多事,不是我努力就能做好的。我很自责,然后就更加努力。”小爱眼睛开始迷离:“我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收获不回来?”
“男朋友离开了我,老板给我降薪,因为我做错了一份合同,妈妈又因为生病离开了。绫儿你知道吗?我的世界一下就塌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你应该找朋友去散散心啊,不要憋着自己。”绫儿关切的说。
“朋友?我每天都在公司做到十一点,每个周末也都在工作,我没有朋友,我没有朋友。”小爱的声音无奈脆弱,绫儿也为之心酸。
“我是你的朋友啊,我们是好朋友。”绫儿用手臂圈起小爱发抖的身体。
“绫儿,放开她,过来。”柏林突然出现在楼梯门口,绫儿才想起,柏林还在下面等自己。
“柏林你来,这是我跟你说的好朋友,小爱。”绫儿背对着小爱,给柏林介绍。
对面的柏林却显露出恐惧的表情:“绫儿你过来,过来,她。。。她不是人啊。。。”绫儿笑出来:“什么不是人,你在说什么?”
“他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人。”小爱的声音阴恻恻的在身后响起。绫儿僵硬的转过身去,几欲晕倒。小爱的眼珠已经迸裂出眼眶,头顶还汩汩的流着血和脑浆,脸上布满血污。
“绫儿。”柏林冲过来,紧紧地抱着绫儿:“你想干什么?”柏林质问小爱。
“不干什么,不过绫儿曾经答应我一件事,她要帮我做到的。”小爱轻笑,一股鲜血流进她嘴里。
“小爱,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一定做的。”绫儿坚强的从柏林怀里挣脱出来,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过去,抚摸小爱的伤痕:“不管你是什么,我说我们是朋友,永远都不变。”
小爱不说话,她的伤痕却在绫儿的抚摸下满满愈合。
“自杀是一种罪过,自杀的人没有办法参与轮回,她们必须找到替身,自己才能去投胎。”慈祥苍老的声音在楼顶响起,小爱一看来人,面露惧色。
绫儿和柏林却不认识,是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
“所以,你要我代替你对吗?”绫儿问。
小爱有些赧然,却还是点头。
柏林紧张得抓住绫儿的手:“你疯了?”又对小爱叫:“你还有良心么?绫儿对你这么好,掏心掏肺的对你,你还这么要求她。”
“你知道吗?答应鬼魂的事,最好要做到,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哦。”小爱并不畏惧柏林。
“既然我答应了你,我就一定做到,小爱,我来做你的替身,只要我从这里跳下去对吗?”
“不!”柏林惊叫。
“真的吗?”小爱惊喜。
那边中山装老头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绫儿缓缓走向天台的边缘:“小爱,如果这样可以换来你的幸福,我愿意。”“绫儿不要。”柏林抓住绫儿。
“你很爱她?”小爱有些嘲弄的意味。
“是的。”柏林想都不想。
“你知道吗?答应鬼魂的承诺是不能违约的。”小爱微笑,有些邪恶的感觉。
“那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她?”柏林紧紧抱着绫儿,生怕她真的从跳下去。
“只要有人做了我的替身,就可以了,不管那个人是谁。”小爱的意思渐渐清晰。
“我来。”柏林放开绫儿,大步走向天台。
“柏林不要。”绫儿叫。
“你要是还缠着绫儿不放,我一定不饶你。”柏林没有给自己害怕的机会,扑了下去。
“好绫儿,你真幸运。”小爱第一次主动的抱住了绫儿。
绫儿愣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柏林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毫发无伤。
“刚才,不过是她设计的幻境而已,你们,很善良。”老头赞许的点头。
绫儿心里一暖,紧紧的抱住小爱:“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你不是坏人。”
“如果,在我生前能够认识你,该是多么幸运。”小爱的眼里,晶莹的泪花闪耀。“还有你,要是我的男朋友有你一半好,那该有多好。”小爱对柏林说。
“小爱,你开心的活着,世界的痛苦是快乐的;你忧郁的活着,世界的快乐就都是痛苦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要和你做朋友,我都要你快乐。”绫儿扬着泪花,开心的笑。
“我会的,来世,我们做姐妹吧,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小爱接过话。
小爱,你知道吗?柠檬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有家,他要糊口,他要养妻儿,虽然他有错,错不至死;纳彩,他跟你一样,孤单,寂寞,可是,你有稳定的工作,他却朝不保夕,他也有错,可错也不至死。
柠檬,纳彩,你们知道么?小爱,是一个孤独的挣扎在这个城市中的可怜人,孤单、寂寞、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如果你们还有一丝善良,一点同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有恶意无恶意的人们,你们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呢?扼腕叹息?幸灾乐祸?还是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