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等着瞧您怎么整治我。”清脆语声中,红叶缓缓回了头,小巧的下巴微微抬高,嘴边儿露了个放肆的笑容,你奈我何的嚣张德行里带了三分诱人娇气,逗引的人只恨不得把她揉碎在怀里的牙痒痒。
置身烟花地,哪能不留痕?耳濡目染间,红叶也会些媚人本事的,一颦一笑里的讲究那可就大了去了,只是她自己尚不觉得罢了。
那妈妈饶是见惯了美人儿的老风月,这会儿见了红叶的绰约风姿心里也是一动:所谓倾倒众生当如是也!可随即又叹:只恨自己没福,招惹不得这带了毒刺儿的玫瑰花儿。
她冷笑一声:“姑娘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就走着瞧罢。有本事你就真死在了这屋里,老娘才服了你。”说罢扭着腰走了。
红叶看她去远了,颓然往床上一倒,心如擂鼓一般的跳着。人在陷在狼窝里,不是不害怕的。定定心思,只是不知道这老鸨子要如何摆布自己。这半年,文的武的,自己也都见识过了,可还能怎么样呢?不过说句到家的话,自己之所以屡屡全身而退,固然是心思灵巧、规避及时,又颇有一套唬人的功夫,二来是鸨儿娘舍不得把自己往死里整治,总还存着留下她慢慢收拾的心思。现在既然有贵人指名要了自己,料想鸨儿娘就更不敢对自己用强的,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想到这里,她略宽了宽心,心神一散,就觉得这头又晕了上来。
红叶轻轻叹息:气海被锁得太久,已经伤了身子,照这样下去,不用鸨儿娘下手,自己早晚也会倒在他们面前,真到那时……想都不敢想的下场,自己又情何以堪?看来这里是真的呆不长了……可是又怎么出去呢?这里虽非铜墙铁壁,可是也时时有打手保镖护院看场儿,要是能去得,早就去了。思量了好几个来回,只是茫无头绪,昏乱中,红叶迷蒙的睡了过去。
等她在睁开眼睛,却见窗外漆黑一片,想来已经入夜了,鸨儿妈妈难得稀罕得没有叫自己去上工弹琴。红叶心里纳闷,披了衣裳下床,走到门口,伸手一推,没有想象中的应手而开,再推推,仿佛力气都用在了墙上。仔细看时,却原来屋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封死了,红叶再推旁边的窗子,一般无二的岿然不动,早被木条钉了多时了。
红叶心下骇然,虽然早知自己的内力受制,警觉力弱,可是这次居然被人活活困在屋中蒙然不知,还是破题头一遭儿,显然这身子已是糟到不能自保了。没了力气,那是一种无依无靠的寒冷,鸡皮疙瘩霎时全冒了出来。
可是好端端的,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封在屋里?难道怕自己跑了不成?红叶攒足了力气,再推门窗,哪里推得动?喘着气,背靠着门缓缓滑落,红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到底要如何?
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强相逼迫、喊打喊杀,若大一间天香院再没有人理会自己,若非外面的酒色喧哗,红叶几乎怀疑自己是被困了在荒凉的孤岛。
索性抱膝而坐,只等着他们如何处置自己。还是会怕,红叶也许不承认自己怕死,可是她不能不承认自己怕这种等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在计量着什么?是打是杀?强逼灌药?红叶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最怕人的就是自己这无边的猜想,真想朝外面大叫一声: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统统给我出来!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把我如何?
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外面一如既往的□□笙歌,胆战心惊中,红叶就这么依着门而坐,坐到热闹渐渐归于安静,坐到窗纸上现了淡红色泽。
天亮了又黑了,日出了又落了。被凉了一天,红叶明白了:如是三天的不吃不喝,慢说自己现在功夫已废,就是好时,那也没有力气和他们拼命了。不由得有点佩服那鸨儿娘果然有几分才智。以前不用这招儿只怕是担心自己自尽了可惜,现在大概是不耐烦了,痛下决心的要和自己摊牌。左右也是要把自己送人了的,大不了交具尸首好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青楼里死了一位琴师还稀奇吗?
想通了这一层,眼前好象就只有一件大事了,到底要不要自尽呢?
脑子里还在犹豫着,可手,已先一步把往日护身用的白绫搭在了房梁上,一阵微风吹过,空中有白绫缱绻,幽魂一样的缥缈神秘,死亡看起来竟然也成了一种美丽的诱惑,那还想什么呢……
“扑通”一声踢翻了凳子,闭上眼睛,这就去了……
好苦啊!红叶才知道,窒息的感觉原来如此痛苦,挣扎着、流下泪,心里有不甘的呐喊:娘!我好难过啊!你在哪里?红叶后悔了。师父啊!师父!你知道吗?红叶冤枉……
渐渐的痛感离自己越来越远,神智就要迷糊起来了,这就结束了么?不!我不愿意。好恨啊……
迷乱中突听门外一阵乱响,霹雳啪啦封条被卸的声音。接着两个胖大姑娘冲进来,不由分说的把红叶解了下来,随后跟进来的鸨儿娘嘴里胡乱嚷嚷着:“闺女啊,妈妈不对了,可再不敢这么逼你了。你可死不得,你要是死了,咱们全家就都活不成了。”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忽看了红叶那委顿模糊的样子。
鸨儿娘明白过来了一般,立时止了哭,心说:我的佛爷,天赐良机啊!连忙招呼了身边的姑娘们给红叶穿红着粉,不计生死的给她打扮出了个生人脸色,好歹二三的就把她塞进了门外的小轿。
昏昏沉沉的不知走了多久,红叶只觉得自己被送到了一个阔绰府第,由两个侍女搀下轿子,慢慢扶进了一间精致屋子,身不由己的躺上了象牙暖床,云枕锦被都熏了温柔的香……
努力的想动一动,可是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也急也怕,可是事到如今,反而有豁出去了的念头。红叶心里偷偷的想着,这是不是就叫做求死不能?几分荒唐的感觉,真有点好笑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推门声响,是谁来了?
红叶强咬住牙要把自己支撑起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要对我做什么,最少,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就在红叶胳膊一软,又要倒下的时候,一双男人的手把她扶抱了起来。那是拿捏着力量,就像捧了一个珍宝的感觉,缓缓的把红叶抱在了怀里,看见他比想象中容易:修眉杏眼、温润气度。
呆呆看着他,红叶的眼睛里慢慢积了一层潮气。融融烛光照了他年轻英俊的脸,如斯的清华眉目、精美衣衫,好看到让红叶觉得这只是自己心地最深处的一个妄念被猛然间翻了出来。多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久到总以为他只是前世幻境。
云飞扬,没想到今生今世我还能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