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鹰主人?”红叶脑子里马上想到了那日在行辕太子臂上架鹰的情景,又模糊的想到了太子那日把云飞扬压在榻上,不由得咬牙切齿的说:“太子!”
她此言一出,倒让在场了其余三人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本来绣唯说出“秃鹰主人”四字,以贞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眼中有杀气一闪;雪儿脸色微变,仿佛是听到了极恐怖的事物,身子都有点发颤。可红叶脱口而出是太子主使,倒似是大大出乎三人意料。她们三个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一下,可也只是目光一碰就立刻收了回来。
红叶想起绣唯就是太子安插在云飞扬身边的耳目,心头更恨,不禁有些蔑视的看着她。绣唯只作不觉,心安理得的与她对视。下面的茶,喝得也就都有点心不在焉了。
朝堂外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正是最冷的时候,北风打着旋儿的扫过青砖地面儿,北齐王欧宇杰负手立在廷前独自想着心思,青色的斗篷被风吹的普拉拉的响。
云飞扬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和,不曾骑马,一下轿子便看见了这位北齐王在寒风中的挺拔身影,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了孤臣逆子这四个字。
虽然与他私有约定,可身为兵部尚书还是不便就与外藩如何亲热的,但是想来臣子之间,上朝前打个招呼当是无伤大雅。
云飞扬缓步走上前去,垂头略作个揖:“经年不见,北齐王别来无恙?”
听了这个温润的声音,北齐王转回了头,心说:云飞扬你好装模作样。口上仍应付道:“云大人别来无恙?”
云飞扬仍然是一派温文气派:“北齐王此次进京当是要大展宏图了。下官祝王爷马到成功。”
北齐王不知他言下何意,皱了眉:“还赖云大人成全。”
云飞扬和煦一笑:“皇上圣明,王爷所请倘若利国利民当会恩准。下官静候王爷佳音。”全是中规中矩的对答。
既然如此,北齐王也就不想和他多说,免得落下私相勾结的嫌疑,一拱手道:“那么云大人,我们朝堂上见了。”
云飞扬垂头回礼,低声道:“王爷,你我联手大事可成,有些杀手锏也不见得要在今天使出来的吧。”
北齐王一愣,还要再问时,云飞扬却已转身去了。凛冽天地、呼啸风中,唯他一道纯白身影稳健而行。
早朝
以北齐王为首的主战派正向皇上痛陈厉害,历数北海国年来对沿海边民种种骚扰。北齐王本是雄辩之士又兼封地就在北海之滨,数年来深受北海之扰,此番慷慨陈词,自北海国祖上便对中原有觊觎之心,说到这些年他们以贸易之名行海盗之实,有害朝廷通商大计。更有倘若朝廷一味姑息,海疆不靖便是近忧、将来国之出海要塞便是如此在我辈拱手让人、不免遗祸子孙的远虑。言词恳切、句句肺腑,只说的人热血沸腾,生出恨不得历时便与北海一拼高下的冲动。
平心而论,云飞扬与北齐王的一番主张不是不咱赞同的。尤其是他那番打通海疆功在千秋的筹谋,与云飞扬素来的主张简直不谋而合。当初皇帝不愿意轻易动兵,把大公主嫁与北海太子为妃,云飞扬便觉这并非上策,只是当时年纪还小,心里总是期冀着皇上圣明烛照,这是上兵伐谋的意思。可是这几年北海老王年老昏聩,太子暗弱,朝中几个异姓王爷把持大权,渐渐的这局势变化便背了当初大公主和亲的初衷了。进二年北海更是屡屡侵袭边境,情势愈演愈烈。北齐王本来守土有责,可他偏偏不是皇后所出,所辖兵马有限,每每要招兵买马总是被朝中后党非议,可叹一届堂堂皇子,龙困浅海。难得他抓住如此机会,自是要大有作为了。想当初自己敬他是个英雄,也曾有结交之意,只可恨他的阴毒手段!好不卑鄙!不堪的回忆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撕扯的疼痛,羞辱的印记……他们……都好可恶!想到这里,云飞扬的身子止不住的微微打颤。不!不可以在这里失态!
轻轻合了眼,镇定住自己的心神,那双流光闪烁的杏眼再睁开的时候却已又是一片的波澜不兴的平和睿智。仔细看看朝上的局势,不禁有几分好笑,太子称病不朝,显然是故意给北齐王拉下这么个空子,想借他的兵力完了自己心愿。朝中大臣心思鬼精,看了这架式只怕就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看起来皇帝也被长子说动,只要兵部没有异议,此请当可成功。云飞扬心里恨恨的想:你兄弟斗是斗,联手谋划点什么倒是有几分默契,也罢……
一时北齐王陈词已毕,云飞扬看看四周大臣似无异议,正想着此事大概就此定准了。
谁知就在此刻,只听大学士周延龙出班奏道:“陛下,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北海素居海宇,虽偶有边民犯境,与我朝还是友好之邦。倘若我朝兴兵征伐,一来只怕出师无名,给人以小题大作之感。二来北海人人熟悉水战,而我军水师已有多年不经战阵,只怕一战未必可胜。三者,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北海小国所知不多。况且我国地大物博,北海不过蕞尔小国,纵然有事,与我朝廷不过癣疥之疾。臣以为不宜轻易兴兵。”说到这里神色转厉:“北齐王封地在彼,守土有责,北海边民犯境,王爷自当调了所辖兵勇保得一方平安。便是自保不得,怎可仗着自己皇子身份稍有委屈就要朝廷出动重兵帮您维护封邑平静?还在朝堂深如此危言耸听,当真岂有此理!老臣请皇上允准迁界禁海,把我朝海疆三十里以内的百姓迁入内地,让北海小国无从掠夺也就是了。”
云飞扬心赞一声:好狠毒!迁了界,便是无形中夺了北齐王治下之民。禁了海,活脱掐了皇长子殿下苦心经营多年的财路。这一下以攻为守,说起来冠冕堂皇,却可从根上断了北齐王建功立业的痴心妄想。不愧是老谋深算!
这周延龙乃是朝中一品,官加太子太保之衔。年高有德,深受朝中尊崇的老臣子,更兼早年曾得皇后娘娘破格提拔。回想此老出身,便知他这番对皇后、太子的忠心倒也是天地可鉴了。
他此言一出,朝堂中当即静得针落可闻。
北齐王只气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踌躇一下,道:“父皇,儿臣有要事回禀!”
皇帝看长子神情郑重,心中一凛:莫非是那事被他办好了?正要细问,却听下面云飞扬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臣以为北齐王所说要事,臣已代他解决了。”
皇帝心下更惊,连忙道:“云爱卿速速奏上来。”
云飞扬双眉一轩,含笑奏道:“周阁老所说,不过是担心我国对北海知之甚少,臣这些日子苦心筹划,暗地派下细作潜入北海,已将北海主港之图并北海水师布防大要绘了下来。周阁老老成谋国所说甚是。然,北齐小国虽悬孤海外,所扼方位甚重。恰如北齐王所说,朝廷若一味姑息养奸只怕有贻害子孙之危啊。”说着他双手高高奉上了一份图卷。
此语端地是出乎皇帝意料,他早知这云飞扬年纪轻轻治军整肃、颇有手段,怎知这年轻人居然如此能干。更难得的是做事周到,既帮了北齐王又不伤周延龙的面子。只看他眼中光芒灵动,便知人才难得……哎……盼你安分守己,咱们君臣落个善始善终的好下场吧……
皇帝点头赞许:“云大人想的周到,为朕分忧了。只是不知爱卿这图是如何得来?所绘确否?”
云飞扬恭声答道:“臣敢以性命担保,此图千真万确。至于出处,陛下可否容臣秘折专奏?”说罢垂下眼睛看着雪儿在自己朝服袖口上补的梅花,不觉笑得信心十足。
皇帝人老成精,当即点头。
那周大人却不肯轻下这个台阶:“陛下,云大人果然一番苦心,只是我们虽然占了知地之秘,可是伤在朝中无将啊。北齐王与北海屡战不胜,现在若着他统帅大军,只怕徒惹北海耻笑。”
皇帝怎不知周延龙是皇后、太子一党,平日有敬他理政有方,可谁家父亲听别人如此阴损自己亲儿都未免心中不悦。皇帝当年为了北齐王生母之事,连累自己这长子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心中对他不是没有愧疚,现在听周延龙如此说话,心头火起,不觉声音就冷了下来:“依周大人的意思呢?”
周延龙正色道:“云大人少年有为,又对北海早有留意,陛下不如请云大人挂帅出征,当有全胜之望。”
此言一出,举朝震惊。
大小官员都没有想到云大人这一番好意,可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谁不知道他最近身子欠佳,前日还在家中养病,这几天纵然上朝,也看得出气色不佳。大家都觉这个玉雕似的美少年虽有权谋,可怎经得霜尘劳苦?况且又是水战,想起他“再世周郎”的美称,再看看云大人连唇上都失了血色的苍白,不禁暗想:皇上这一时戏言别成了他的谶语才好。大臣们心中暗骂周延龙为人刻薄。
皇帝显然也有此担心,沉吟道:“云爱卿……你的身子……”
云飞扬昂然出班,杏眼粲然:“多谢陛下关心。然,苟利社稷,何计生死。微臣愿往!”
皇帝龙心大悦:“准卿所奏!”
云飞扬与北齐王连忙叩头谢恩。
两人目光一会,若有若无的相视一笑:大事已定。
只是跪起之间,云飞扬微微皱了眉。哎,小腹的伤,站久了还会痛。牵扯中,一阵磨人的疼痛让云飞扬抿住了下唇,眼神却愈显凄凉地温柔:冤孽啊,天底下只有你能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