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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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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照进房间,灰尘在空中翻飞。雪万里又吐出一口血,胸闷似乎好些了,不过他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想象,他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门悄悄开了,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平民女子打扮。

雪万里的眼睛亮了,他什么都没问,不过眼睛中慢慢都是期盼。女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关切地问:“雪舵主,感觉如何了?”说着伸手为他把脉。雪万里收回手,但女子温柔而坚定地眼神阻止了他。

片刻后,女子放手,忧虑地望着他,道:“魔面金刚是索额图手下第一高手,他的毒砂掌实在是……”

雪万里摇头:“没关系。苏舵主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女子沉默着调理着药,却不再说话,似乎也在回避他期盼的目光。他实在忍不住了,“那件事……”

苏姓女子望住他,说:“你……唉……那个李文秀,她很好。”然后又颇有情绪地添了一句:“她非常地好。”然后脸色沉了下来。

雪万里没有追问,年轻女子对于他总是谜一样遥远陌生的存在,虽然苏丽君与他同为天地会舵主,接触颇多,在他心中,也一样是有距离的。

苏丽君也沉默,看着飞舞在阳光中的灰尘。她感觉到雪万里焦灼的心情,他越不问,她就越气。

苏丽君终于回头,她似乎只是淡淡地说:“我先是按你说的去了德宝客栈,我看见索额图从里面出来。然后我跟着那位李姑娘,她去了雅墨阁。雅墨阁自然是已经被抄了。后来她等,再后来,索额图的三公子索芬过来,带她走了。我又回到德宝客栈,打听到三天前开始,索三公子就包下了整个客栈给她,然后每天过去陪伴她。而今天开始,李姑娘住进索府。”她用一种平实的语气叙述着,每一句话听上去都很真实。

雪万里沉默,垂着目光,盯着地面。

苏丽君继续道:“索三公子。他爹是皇帝最亲信的索额图,皇后赫舍里氏是他的表姐,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姐弟情深,他的师傅是少林住持清明大师和武当掌门同任道长。他本人深得皇上欢心,时常陪皇上练武。京城里豪门贵胄虽多,像他这样风光无限却寥寥无几。虽然他只挂了些虚职,但是他的势力确实堪称权倾朝野,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京谚云‘要当官,找索三’,说得就是他了。此人自命风流,颇有色名。”

雪万里仍然沉默。

苏丽君语气依然平静:“此次索党清洗天地会的实际指挥似乎便是这位索三公子。虽然不能确定,但是九门提督吴六一素来桀骜不驯,并不给索额图多少面子,他只与索三交好,也只有索三能调用全京城的兵马。所以,此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我们天地会的大仇人。从李姑娘与他的交往看,二人的交情似乎不赖……”

“别说了。”雪万里依然没有抬头,但是一种冷冰冰地气息让苏丽君还是闭住了嘴。

雪万里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苏丽君道:“你去哪里?”

雪万里不理她。

苏丽君急道:“你身上的内伤很重,需要医治!这几日满街都是朝廷鹰犬搜捕天地会的人,十分危险!”

雪万里已经拉开了门。

苏丽君忽然醒悟:“你是去找她的,对吗?!你不想相信我说的话?”

雪万里回头道:“我相信你的话。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就这样把她归入索党,对她,不公平。”

苏丽君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想起琉璃厂大街上的那个女子。

夜黑了。月亮淡淡得悬着,淡得似乎一笔快洗净了的毛笔不经意落在纸上的洇。

春寒,嶛峭,等待。

每到这种寒冷的晚上,雪万里就会思念起家乡——江南的温柔,今晚,尤其如此。

他有些担心——她初到北京,会不会迷路?自己画的地图,会不会因为夜色的关系让她迷惑?

雪万里的心里依然觉得憋闷,他很想大喊一声,发泄出自己的抑郁。短短四天来,天地会全国许多分舵同时被抄;而总舵主等众多会中高手却奇怪地不在北京;众多天地会兄弟会死或俘,而逃脱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营救无望……

白天他悄悄去调查过,发现苏丽君说的俱为事实。最奇怪的是,短短几天,李文秀居然成了天地会的大敌索额图的座上贵宾。他与李文秀同行十余天,虽然交谈不多,却深信她的人品,为了澄清这一切,他寻到机会,约她今夜出来细谈。

等待有时是美好的。仿佛时间凝固,或者想对时间说“不”。愿意在心中重复所有记忆中的美丽诗句,渴望将一个名字在唇边轻念不住。

这种感觉,他有些陌生。

终于,月色亮一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不是她。

那是一个男人,再近些,看清楚是个英俊而高贵的少年。她呢?

那少年慢慢上下打量他,目光从容而自信,几乎让人生厌。雪万里提气,凝神——来者不善。

少年开口:“你就是天地会塞北分舵的舵主清光?”雪万里点头。雪家堡是武林世家,一向与官府无争,他加入天地会的事情实为一个秘密,因此只以假名“清光”示人。

那少年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天地会在笼络江湖好汉的方面,倒也有些手段。你可听说过‘京城一少’索三?”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口气却混似十分熟稔,全是八旗子弟的惯用腔调。

雪万里冷哼一声。

少年对他的不以为然只是耸耸肩,继续道:“那就是我了。”

索三?索芬!雪万里提起真气,毒砂掌的伤冲击而来,他强压下去,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索芬道:“李姑娘是我的座上贵宾,我惟恐怠慢了她,怎么会把她‘怎么样’呢?再说了,如果 你跟李姑娘够熟,应该知道她不是个能轻易被人‘怎么样’的人。”雪万里想如果索芬对李文秀表现出任何无礼,他一定会冲上去。然而索芬没有,偏偏他的态度并没有不恭敬。

雪万里道:“你怎么会出现?”

索芬道:“你猜?这本来应该是天知地知你知她知的事情,偏偏让我知道了。”他故意停下来,望着雪万里的脸,寻找他希望的效果,继续道:“原因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就看你肯不肯承认。”

雪万里的心慢慢被攫住,他明明知道索芬是在故意问他,他不应该追问,可是他,必须要问,必须要确认:“你想让我承认什么?”

索芬道:“承认是她把一切告诉了我。”

雪万里断然道:“不可能。”

索芬不言,他只是微笑,那是一种似乎默认和暗示了许多事情的微笑,似乎在说:你只是嘴硬;似乎在说:许多事,不需要告诉你。

雪万里被激怒了,他被索芬那种微笑激怒了,他扑了过去。

然后他倒下了。他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想起:自己其实身中的内伤已经很严重,其实是无力保护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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