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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没开车,走的时候只能麻烦杜叔帮忙。
有时候在想,买车以后,究竟是给自己方便,还是又造了一个大麻烦?自己开车非常方便,找车位却非常麻烦。再说自己的店子也没有离公寓多远,如果不是艳阳天的话,这样每天走走路,其实也是很好的。
想着一些事,熟悉的旋律就响了起来。
我摸了半天口袋,才发现手机被我搁在那名为司徒孽障的人肉粽肚子上。
探探手,捞了过来,显示屏幕上头是小黑。八成又捅了娄子,按下通话还没吱声,那方就迫不及待呼天喊地的吼了过来,「老板,出事情了,金哥带人抄了阿妙的店,大白天啊,就被砸了,老板啊──您一定要主持公道,这下子再不出来帮里的尊严面子,里外都没了啊。老板….」我把手机拿远了点,数了三,等那人啰唆完,才回,「哪位要订棺材了吗?」我这里不是119,不救火不救人,只提供棺材,没事不要来这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尤其,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老板,丁老大,您再不出手,大伙儿都要订一副了。」这不正好,提升我业绩不是吗,「废话少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早不干了,就算我出来,也只有帮里那几位肯听几句,还有,我管你是金哥阿妙,阿猫阿狗,谁抄了你家产,不会抄回来,混什么吃,这种小事情,还要我去解决,搞什么东西。」
正打算挂了,那里又是一串哭腔,「丁老大,丁老板啊,我不能啊,不是金哥,是王明威啊,他买人搞走帮里相中的地皮,和中介已经达成交易,先前大老出来请吃饭,他不卖面子。」
王明威?既然你当初已经答应我去了日本,现在又回来搅这混水,不是让我难堪吗。妈的。
「不要跟我提这件事。他不接人情,是理所当然,当初被赶出帮会,就是那几个老废物干的活,现在翻脸了又要讨人情,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那里还在忙不迭的哀声,这边就啪嚓的被我打断,「还有没有事,一会我叫店里的伙计给你们送棺材型录,就五长老一人一副。」手一阵痛,低下头就看见那个大孽障用冰冷的黑色眼珠瞪我,我笑了笑,捏住他的脸,「不要说我没有告诉过你,王明威和我已经没有瓜葛。」一边说着,一边掐了掐死命咬在我手上的司徒疯子,疯子的劲道特大死不松口,我拍了他后脑杓才想到应该先让他松口。
于事无补。
示意杜叔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然后下车的时候连着把还咬着我手掌的包裹一起踹下来。司徒疯子帅气的平沙落雁式摔落,硬声声的扯痛我的手心。
破皮出血是逃不掉了。
我容易吗我。在这干这事为谁辛苦为谁忙。
司徒疯子这份帐,我先记上了。
大概是看我表情不对,用胶带完封某人利嘴的杜叔似乎想要留下来帮忙。
我摔摔手,告诉他先走,让我自己来处理这190公分的大型废弃物。
「啊?老大,你摔车了吗?那什么声音哎,颇大声,撞上什么了。」
你老大的鞋子撞上废弃物而已,「没事。」
手机那端还是聒噪的小黑,「老大,不是我愿意啊,那厮指名要你给他见面才肯谈啊。」妈的。在这边忙,你小子挺来劲,「我知道了。」切掉电话。塞到牛仔裤口袋,我蹲了下来,拍拍那被捆的结实的,对上司徒黑沉沉的眼睛,「你是打算怎么走呢?自己来还是,我祝你一臂之力?同意就叫一声,不同意就叫两声。」
我撕开黑色封胶,等着那人反应。
五秒后。
耐心用尽,但胶带还是要黏回去的。
我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好了。」还搞不清发生什么事情,司徒的眼睛没什么情绪。我甩甩手,抽下腰上的皮带,在那粽子的几根绳子上固定了,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欣赏着他抖抖抖一口气喘不过来极愤怒的样子,一边慢慢的说,「我明白了,你已经决定好了。」
于是阳光辐射指数下降的三点半午后,我拖拉着一个笨重的废弃物,心情一般的走过十字路口,然后刷了安全卡,进小区,迎面就碰上邻人。
「王太太,你好啊。」她用微小的幅度上下打量了片刻,以为我没发觉她看了我手里的皮带,也笑着点点头,「你好。」
我打完招呼继续吭吭锵锵的拖人搭电梯上楼。
以往我是不搭电梯,才三楼而已很快。出了电梯门,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钥匙,扭开了门,把废弃物拖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开冷气。
然后检查废弃物的剩余价值。
这安全帽哪家牌子的,这么不禁操。
我叹口气,拿下固定在司徒头部的安全帽,盯着那已然昏迷的脸,又是一串叹气,人丑了就算,现在无依无靠又三十的男人多的是。我也不认为这脑子坏了的司徒能干出什么事情。记忆恢复之前,就让他睡小白曾经的窝好了。
小白夜里不会入我梦来,牠在天之灵也会明白自己的主人是多么无奈。
会搬出破事来逼我就范,也只有老头子干得出来。
应该说是,他以前就这样一直干下来。
就算医生告诉我这30%是有可能恢复,但我还是不相信这人是疯了,就算疯了,在回复成常态之前,这人和我势必要相处一阵子。
麻烦。
把司徒扔到阳台那空间以后,我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蹭到客厅里看晚报。还没看几页就觉得不是很对劲,一直有一个奇怪的违和感,像是什么说不上来。
下意识的望向空荡荡的落地窗。
阳台上,司徒那双眼正直勾勾盯着我。
莫名的火大起来。
你什么东西,现在开始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
老子还给你免费观赏吗。
真他爸的。
「哼,就这么看着,不累吗?」
摔了报纸开冰箱,撕开一个统一布丁,然后走到玻璃落地窗前,一勺勺吃了起来。
司徒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的举动,让我连吃甜食的该有愉悦心情也被破坏殆尽。
直接拉开那道落地窗,我走上前关了阳台靠外的窗户,让冷气也可以流通到那儿,然后打算来个机会教育告诉司徒疯子该怎样扮演好自己的这个角色。
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这种婆妈的事情,也不是我该做的。
但现在我该让这司徒疯子弄明白,这是谁的地盘。
至于陈邵交待给我的什么记忆重建,就让他见鬼去吧。
转个身打算给司徒松绑,才蹲了下来,就看见断裂的绳子,在地上散乱着。
刚想不妙,就被一股大力给撞倒。
眼前一片花白,头重脚轻,背撞到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
我哼了哼。司徒的手已经来到了我的脖子。
我还在想是真疯还是假。这下果然,是假。
我冷冷看那手掐上我的脖子,指尖泛白,三根指头的左手抚上我的脸,痒痒麻麻,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什么,挑肉还是选水果。
「喂,做什么,你瞎摸什么劲。司徒!」颇让人不耐。
有毛病吗。
「我,我是司徒,对,我是司徒浩白。」搞了半天,他依旧在我脸上来回摸索着,右手仍卡在我喉头,然后他凑近了我的脸,是可以让我看见他的瞳孔收缩着的巨哩,然后他把头埋到我的头发里,像变态一样深深吸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问了句,「你还好吗?」
非常不好。
我几乎要被他这一连串的诡异举动给弄胡涂,深深吸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调开口,「你要疯是你家的事,不要压在我身上。滚远点。」
他噢了一声撤离了手,就趁着当口,我踹了他屁股一脚,然后借力使力,一个旋身,揍了他肚子两拳,反身压制,坐在他肚子上。
「无缘无故,你,你为什么要打人。」冷冷的看那一脸无辜相的司徒。还能说话嘛。我撩起拳头直接了当的又招呼了他一下,他利落的闭上嘴,「你知道我是谁。」
「丁丁…丁…丁」丁什么鬼,我又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皱了皱眉说,「丁丁… …啊,叮叮当当。」
哦。
「叮叮当当?」这下有趣了,司徒疯子,你真疯了不成。
我拍拍那明显是处于困惑的司徒,「丁日。记清楚。」笨蛋粽子。
「丁日?」司徒不甚确定的眨眨眼,要是我没看见黑色毛躁短发下那条红色的疤,光听这语气,我还真以为这人我不认识。
算了。
拍拍他的脸颊,我给那又再度陷入沉思的司徒在脖子上绑了一个圈。
算是比小白的待遇要差了点,这次是皮革的,还没秀名字。
完成了以后,我正打算去忙别的事,却被司徒给扯住,「又怎么了?」
别以为我真的会照陈邵给我的那张清单来介绍你给你自己认识。
什么见鬼的兴趣100最爱30嗜好50,全见鬼去吧。
「你是丁日。」我狐疑的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却看他再度指指我,哎,不提也罢。那种紧张中带着兴奋的拙样,应该是连正常的司徒也会引以为耻的表情,至少我印象中的司徒浩白不会有这种表情。然后就是天真到不行的灿烂笑,配上非常愉悦的低音,「啊,是了,你就是我老婆丁日。太好了!」
「你说什么鬼!」
我抖了抖,坐回司徒的肚子上,给他一记重拳,「谁允许你这么叫的,给我闭嘴。妈的,给老子安分点。」
司徒疯子,你知不知道你记忆丧失了!
虽然知道是跟一个蠢蛋计较是不太对,但是司徒疯子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简直让人气到内外伤,兼吐血。
更正,是没有一个男人会欣然接受这个称呼。
就算我出柜又怎样。
非要我打死你不成吗。
「你,这样……打会,出人命。」司徒抖着,然后居然大胆的握住我的手,「你在生气。很生气,为什么?我们离婚了吗?」
哦。
记上一条记忆错乱,认知异常,男女不分。
「算是吧。」
司徒正想再说什么,我熟悉的那旋律又再度响起,我甩开手,无视那受伤的表情接起手机,「喂?小黑,型录收到了吧,怎样?嗯。有传真。」
司徒撑起身子,然后靠了过来,以为我没发觉就偷偷摸摸的摸起我的头发,狠狠瞪了过去,就改成用鼻子嗅。
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让人发疯。
「现在?你说什么?」我拍开那摩磨蹭蹭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司徒疯子,到客厅开了传真机,「小黑,我并没有告诉你这样做。王明威并不会因为这样改变什么,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这样做也不给帮里带来什么好处。我?我去?别说笑话了。当初赶我出帮的混蛋都不敢来见我,我凭什么去帮他们?」
瞄了一眼滴滴答答传过来的资料,看见擅自踏入室内的某人鬼鬼祟祟在客厅翻弄着什么,听着手机那端的请求声浪,慢慢走了过去,提起后领,扔到沙发上,骂了句,「这算什么?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了。」
「丁老大,小黑我也不是愿意这样的啊。老大,只要您肯帮我,以后帮里的棺材板,桌椅全都订您店里头的。啊,总堂分部的也一并改成定您的货。」哼,算你明白,我撕下传真,瞥了一眼手表,「没有下次。」
挂了电话。
才要进房间换衣服出门,又被那障碍物给堵住,实在不想理,却又不能不处理,不然不能进房间,不能进房间就不能换衣服不能出门。
他逼近了我一步。
「好了,司徒,你又有什么事情。」
他再度逼近了我一步。
疯子肯定不知道我对于身高过高的人种有精神上的厌恶。
『咚』,他狠狠捶了我身后的墙壁一拳,「我,我……你不能出门。」
不能?
死沙猪。
疯了还是死沙猪。
我看看那微微凹陷的墙面,笑了,「凭什么?」
「我,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他果然看到了传真,「又怎样?」
我欣赏着那青白交错的脸,颇满意的打算绕过愣住的司徒。
下一秒,被那闷死人的力道从背后狠狠抱住了,我愣是麻了一下,「搞什么鬼。」
疯子就是疯子。
做事都不经大脑。
司徒死命的扒住我的腰,在我耳边闷闷的说着,「不要去。」
你以为我想去吗?
司徒疯子!说你疯你真疯。
我越来越不懂你要干什么了。
「吶。」我极其困难的转过身,那瞌得我升疼的下巴顶在我肩膀上,该死的让人呼吸困难。我只能对他的耳朵说话,「疯子你,看着我。」他的下巴移开了,眼睛看着我,手却还是死命的扒住我的肩膀。我吸口气,慢条斯理的说,「玩命你懂吧。老子就是爽靠卖这的过活。」
他傻傻的站在那,手也松了,这一幕看得我忍不住笑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着绕过他,我进了房间。
更正,他不是疯子。
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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