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偶勤奋努力~ 时节正好,村里的作物收了以后,田里就只剩下倒腾得乱七八糟的黄草,里头隐隐约约有尖尖叫声。今儿个天气好凉爽得,黄草上铺张了大黑网,几个角固定在田土四周,哨子一吹,哗啦啦,小麻鸟就满天飞窜,这一下,全网笼里啦。
大毛他家里男人亲戚辈正是做那补鸟工作的,这会儿闲暇,也来凑热闹,就个那还在网眼挣扎的鸟头一下,都昏了过去,三两下拔了毛,正好串成串,架起铁丝架,烤起麻鸟肉来。大毛也跟着窜东窜西,听得邻人夸几句小壮丁挺行啊,虽然干得不过是收破网,心里也有那么点骄傲起来。闻着香喷喷的鸟肉,也凑过去要了两串,回去和那一伙手下炫耀。
“老大真厉害唉。”
“那天上飞的都给抓齐了。”
“这可不是吗。老大英明啊。”
“老大我也想吃鸟肉… …”
在那文武庙听手下一搭没一搭的马屁,心里也乐,嘴上一口一口啃着那没几两肉的骨头,眼里就瞧那冤家晃悠悠过来了。
这里地盘谁不知道是大毛当家,聚会的几个场合,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晦气!
他赶紧跳下树,抬脚要走,赶着避开这扫把星。
没想到那人却哪里不走走他眼前来了,这是他阮白自己找上门来啦。
一脸的浅笑在大毛眼里都成了算计,看他说这什么话:
“大毛哥,你好啊。”
“好啊。”
也不看看你自己生得什么模样,明明比人还高一个头,还要叫人哥,就算年纪小,也不是这样出来骗人的吧。
总之,这声兄弟叫得大毛,心里发毛。
“大毛哥有没有看见我那兄弟?”
兄弟?
大毛瞇着豆眼抖着胸忍得发笑,他上次从老母口中探得这小白痴摔树了,怕是撞坏了脑袋,整个人都疯疯癫癫,上回那个茅坑里面古古怪怪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他现在问他兄弟,嗳哟,是那个恶心的臭虫吧。
“没啊。”
“啊,大毛哥,要看到我那兄弟帮我问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我上次……”
大毛心不在焉的听着。
看眼前这人时笑时郁,几个念头就迸出来了:是啊,不是说疯子傻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且激他去那阴森可怕的地方玩,看他还能这样不把我放眼里,这样,也算是报得一坑之仇。
主意已定,脸上更是笑得温和亲热,只差忌讳那阮白身上的晦气没上前拉手而已:“你何不自己去看那兄弟,他啊说不定今晚就住在那村外的野庙里呢。”
“是啊,也好也好,亲自去看看也是比较有意思的,是啊是啊……”
又摇头晃脑的过去了。
哈。
大毛心里发笑:他是没骗人,臭虫小强都往人少的破烂地方钻。
转过头来就见自己一班兄弟跟傻似的看他,土豆凑上他耳边说:“老大,这样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他一瞪,有意见的就缩回去了。
嘴里鸟骨头吐出来,落地扑腾几下。
“野庙不是说有那些吃人妖怪吗?晚上是不许进的。”
几个窃窃私语挠的他耳朵发痒。
想了想,豪气顿生,干脆说:“谁怕了,我大毛今天晚上就来破这个谣言。”
嘿嘿嘿。
下面的萝卜头安静了一下,又都热闹起来,呼噜噜的讨论起今天晚上该准备什么道具才好。
没人知道大毛的心里转着什么,他可打算好了,让那傻子从庙里屁滚尿流出来的时候,上前损几句,乖乖,这不就更显示他大毛的侠意宽厚大气嘛。
说不定青椒姐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也佩服他啦。
好。
真好。
非常好。
他舔舔油光光的嘴,回家去弄童子尿狗血符咒了,防身用,避个万一,免得那小煞星气场太强,让他做不得帅帅大毛英雄。
夜半时刻。
几条人影鬼鬼祟祟的往那庙走去。
脚下踩的都是干枯的野草梗子,路少人迹,蛛网多。
森森野庙里,两尊泥塑的神像大眼瞪小眼,一个灰白道袍破烂,一个枣色袈裟不蔽体,威风不在,庄严不在,佛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正辛酸,不知是谁叹口气,窸窣的几声,肥滋滋的脚掌踏上庙里供桌,佛道四眼直直盯着这灰扑扑的鼠,同时抖抖,老鼠头歪歪,再看,见那道袍下一角正露个小果子,吱吱欲扑,衣角又是抖抖几下,果子滚袈裟里去了,脚掌一踩,牠低头扒那果子,咬住了一扯,乖乖,竟是个木头片,鼠头愣愣,两眼发直,在那两尊木泥塑的脸上瞟来瞟去,搔耳抓腮,满腹疑惑:这果子怎么成了木片嗳?
叼着那木头片,鼠脸上一片傻笑,爬开了。
不知又是谁松口气一叹。
哔哔啵啵硕大老鼠囓咬着梁柱,悠闲的捧着牠的木头片,正要睡着,耳朵突然神经质的转两下,一个机灵窜草堆里去,只露出个灰脑袋探头探脑。
嗤嗤几声笑声缭绕。
下一刻,一道白光冲入此间,杀菌光线照得阴森里边大亮,笑声断去,破败野庙隐隐有哀嚎。
清场过后,孤魂野鬼无事退去也。
不知是什么人物要来到,如此大费周章。
“什么一赔八,这现在行情价吗?我告诉你,不让那秦广输得脱裤子我就倒霉啦!懂吗,上头在催啊我容易吗都是混口饭吃,什么,你捅了搂子够大了,行,傻八,我有插接,等会儿我回去再和你说了啊。”
叽叽。
“谁?唉阿七啊,是啊,我跟你说过啦,不要和那个家伙拖拉,都死了还争什么呢,在一起才是最重要啊,我说啊… …什么?他不让你,那死小子,以为有冷面的撑腰就开花了,不就是个破烂花瓶一根柳条洒洒水嘛,不说了不说了,你下面打上面收讯不好,你这样讲我是长途,电话费贵着,乖啊,有结果再说啦。”
哔哔。
“喂,嗯,嗳呀是你啊,老八那张嘴够臭啦,不都说楚江炒短线,让那几个手下去办这事情了,都已经埋伏下去了,我们这边动作也不必客气了,那什么,也要输得让他们赢得笑跟哭没两样。行,你帮我在顶头的那位… …下注,都朋友啦,客气什么。”
呱呱。
“嗯,你北边当然是我们这边的嘛,你们老大欠我们的帐还记着呢,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这有人来了。我办事你放心。… …啊?当真?白衣老大也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没刷牙啊,混蛋!”
嘟嘟嚷嚷。
一道白光急幽幽的奔,撞上柱子以后,咒骂几声,转入某个方向。
鼠眼瞪得老大,瞪着那柱子上一个手爪印,凑上前去看,木片掉地板上,轻轻一响。
此时,一个高瘦个子的孩子正长手长脚从神桌下面爬出来,糊胡涂涂上供桌。
佛道木头脸上滑稽的慈善的和详的宝相庄严。
那孩子,阮白揉揉眼,想着自己怎么就睡着啦,摸得手下一个圆溜溜的事物,一看,不知道什么神,就是个光光的脑袋,滑手。他来得早,几乎是吃过晚饭就来这等他兄弟了,等半天没看到影子,就有点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就枕在这光脑袋上了。
管他佛法广大还是道威无极,他小孩子不懂,就嘻嘻哈哈的枕着睡。
这神不是哪位,某释迦是也。
旁边另一尊同样破烂的太上老君是也。
嗳,两眼一对,握手握手幸会幸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阮白嘴里啰嗦的唱着:
“呼啦啦,一个光头,两个光头,三个光头,呼啦啦,牛鼻道士,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我拔!我捏!”
泥木衣角又抖了好几下。
左搂右抱,踢脚乱摸乱抓,罪过罪过,佛道共愤啊。
“尊上。”
谁啊。
阮白左右张望,嘻嘻哈哈的脸对上一张木脸,白衣飘飘型态似鬼非鬼。
啊,哪来的怪人。
有趣有趣。
“白衣,白衣。白衣大叔你穿这么长的白衣做什么,演戏吗?”
“… …”
是了,如此看来,尊上灵台尚未开窍。
“对了,你看见我兄弟没。呵呵哈哈,你干麻搔我痒啊?”
几股力气输了过去,也是半点反应也无,倒是手心里隐隐有几个反弹的劲道。
该死的秦广。
白衣甩袖,震落一地尘埃。
半数落阮白灰脸上。
“尊上。”
“啦啦啦,飞,大叔飞呀。”
“… …”
是了,尊上三天前才刚穿上这层皮囊,没那么快就适应的。
再加上这皮骨特殊,比另外那边的条件差太多了。
不过就是因为差,杂念少,练起来,更容易些了。
不知是忧是喜,白衣转了个念头,还是按照上头命令的给他按了睡穴,放在一旁的蒲团上,打算开了他的脑识,至少不至于在这界有什么差错。
想当年陆判给那朱耳换心换胃也不过如此,要不是时间不对,或许,此举又是一番佳话。
他知道人间善良之辈不少,也不多。
要欺负他人也是有因果循环的。
冷冷的想着什么,暗暗做了几个布置,打算将尊上暂居的这孩子皮也带出去。
他知道今晚这几个孩子打算来干麻,虽然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但只要这个皮,尊上还要用着,就与他有关,好歹他也是投了几十万的主,几个保险动作也是应该的。
他一窝子十几个兄弟要养,个个虽然都爱惹事生非顽皮非常,但事关家人他怎能置身事外。
几指不犹豫的朝那昏睡的小子那天灵盖点下去,离离火光飞溅,似血似气,从那掐出的孔洞直喷上九天,过一会儿,他才按住那些孔洞,掐了个诀收功,忙完这边,旁边急呼呼的就一个影子撞过来了。
他一看,好啊这不是正是他那可爱的兄弟,就笑了:“小六你忙什么呢。”
那个光影委委屈屈的抖颤一下:“老大你来啦。”
“事情没办还敢玩,玩玩玩,下次又出了老八那种纰漏,谁替你擦屁股?”
“… …”又抖了好几下。
“老长舌,电话费下个月再爆表就自己付。”
那白衣的袖子一甩,收了那团白光,提着昏迷的阮白,隐身进入黑暗之中。
这边人刚走,大毛等人拿着工具才正埋伏在庙门口。
这里人少蚊子比什么都凶狠,没过多久,个个腿上脸上都得了半大不小整整五六个肿包。
给叮得有些心服气燥的。
大毛也烦了,下午吃得麻雀没多放蒜头酱油,现在胃里胀气,他想跑跑走走,不想在这里浪费美好晚上,反正早晚也是要做戏。
脚一踏,站上前头:
“哼,我就一个人进去,你们,你们,还有你们,好好守这边。”
大毛摸进庙门内。
野庙本来就没香火。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就更暗。
他踏进来就觉一阵不舒服,几个微弱的光影闪闪,他抖开手上的火柴,点了蜡烛。
哬!就看见那傻小子,直挺挺的站着。
后脑杓对着他。
正前方是一尊罗汉还是不知名的什么神,诡怪的,凶神恶煞的红眼睛吐着舌獠牙外露。
泛着幽幽冷光。
那小子,一双手摸上那神像的脸。
飞飞飞,烤烤烤。
嘻嘻呵呵又是一串开心傻笑。
“喂… …”
这白痴干什么装神弄鬼,傻得泛丝丝阴冷。
然后,转过脸来。
那张脸,是,是大毛他自己,嘴边一片麻雀毛。
飞飞飞。
“鬼鬼鬼鬼啊──”
大毛手上的蜡烛唰的熄灭了。
外头的人不知道什么状况,只看见先是一阵亮,然后,又灭了,听见,一连串砰砰响,撞落了什么,黑漆漆的好可怕,然后是大毛呼号声。
比野台戏的后台更加混乱,一窝子毛小子,六神无主,聒聒乱叫。
“妈啊,老大,老大,出事情了,怎么办。”
“啊,又叫了,好可怕啊。”
“跑啊。”
土豆二角八宝正打算闯进去,又有点害怕,背后给人一拍就跳得都回过头了。
是那个傻小子。
几乎同时破口大骂。
“你这贼小子他妈的走路没声音啊?”
“见鬼,你奶奶的敢拍小爷我,呸。”
然后不知谁问了。
“啊,你怎么没在里面?”
面面相觑。
阮白依稀记得自己爬树,然后,看到什么昏过去,不过一醒来就在这些孩子后边的石头上趴着了。脑袋一阵热一阵凉,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动起来,话语不受控制涌出。
“啊,是怎么了?”
众孩子盯着那张瘦长不讨喜的脸,听见那傻子问他们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余下众人此刻觉得这阮白简直是神人降世,霎时间一个个都感激涕零的凑他身边去了。
七嘴八舌,符咒狗血袋落了一地。
“那个老大,老大……在里面。”
手指指着黑漆漆的里面,话说了半天没说清楚。
“啊,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就… …就…就”
“啊,我知道了…”
阮白眼珠子一转,拍手笑道,“你们在演戏对不对,好,我也要玩?”
他自从来到这村里酬神野台戏还没看过几场,新鲜感还在。
“啊?不…”
土豆和八宝各一手捂住那二角的嘴:“你来得晚,也要演,就,就是没戏份。”
阮白倔强脾气上来:“啊?不可能吧,我看戏里很多角色,我随便演什么都可以。”
“好吧,”八宝想了想,可有可无的点头,指着黑漆漆的庙门说:“你演那个,武功盖世,一夫当关救世救主的… … 大侠。”
“嗯,这个好,那大侠叫什么名字?”
八宝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一旁被捂着嘴的二角得空喊道:“毛球儿大侠。”
“… …”
八宝土豆又齐齐身手捂住那张嘴。
无视二角继续挣扎。
阮白是觉得这大侠名字不怎样,不过算了,他又问:“这大侠有什么绝招?”
从来不觉得这傻小子话特别多,但是今天特别啰唆。
他们老大还在里头咧。
“隔山打牛?”
“有的有的。有一招还更厉害,叫… …”
“隔山打鬼。”
“对,现在,……”
二角又摆脱那两只手,不理会那两双眼刀,一口气不断股脑的说:“你,毛球大侠,正要施展这招,夜里路过这庙,庙里就是些流氓鬼,你,毛球大侠,神鬼不忌,英勇的救了个绝世美人,而后,美人自然以身相许,成就一段因缘。”
八宝想,这二角今天怎么话多如牛毛。
不过救人要紧,管他什么美人,先让这小子进去拖延就是。
说到此时里面又是几声惨叫,长长绵绵。
更衬得他几人所说逼真得十分。
好像阮白他以前玩过儿童游乐园里面的鬼屋,屋子里也都是鬼哭神号,骗人得有趣。
看了看,他懂了,眨眨眼便说:“那我,大侠就进去了。”
美人当然是没有的。
里面躺着的,是那个喜欢作弄他的大毛。
胡涂的摸着一个蒲团嚷着些什么东西。
一只灰老鼠在他旁边吱吱叫。
一对泥塑神像无奈看他。
他嘻嘻笑了。
外边。
几个小孩还在商量谁下一个进去,就看见那高个子一跃入庙,然后,摸了不知多久,提着他们昏过去的老大出来。
于是那夜,阮白一人勇闯野庙的佳话就传开来了。
于是乎,不以身相许的美人大毛,鬼使神差的让阮白成了他的老大,大家的老大。
于是乎,没人知道这傻白突然“好了”的原因,说不定是他根本没不正常过。
于是乎,那白衣的几个布置目前算是功德圆满。
大毛再也不敢吃麻雀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