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时候,青衫男子对袅袅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学得很快,乖乖听话,我会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袅袅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摆弄瓶瓶罐罐的药,像是在做游戏。
“绮蓝草性烈,喜阴,和酒可制药,遇血为剧毒……都清楚了吗?”青衫男子盯着袅袅,袅袅也不说话,只细细地研着粉末,紫黑色的粉末分成两份,袅袅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其中一份里,绚烂的蓝色蔓延开来,“一、二、三……”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灵活地将液体装入瓷瓶。然后抬头:“没有白酒了。”青衫男子指了指墙角的几坛酒。“不行!”袅袅摇了摇头:“黄酒性温,压不住绮蓝草的烈性!”青衫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两年来的心思果然不曾白费。
第三年的时候,袅袅发现青衫男子时常盯着她,眼神十分困惑,时而摇头,时而不住地叹息。末了,只是对她说:“不要让外人看到你的容貌,尤其是男子!”“我这样丑,连自己都不愿多看,谁愿意看我?”袅袅自嘲地想道。十岁后,袅袅再没照过镜子。
四年后的午后,青衫男子又出去了,袅袅进他的房间寻一味药,无意中瞥见床边的一张人皮面具,她好奇地看了看,却一下子惊住了。那张人皮面具居然和青衫男子的面容一模一样!“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必要再瞒你了!”袅袅吃惊地看到门边的青衫男子,苍老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与剑伤,尖锐的伤疤毁了他整张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没有尖叫,袅袅沉默着。
“算起来,你该称我表叔。”青衫男子淡淡道,“苏家是世家,家族枝系庞大,可是我这一代,却只有我和你父亲两个男子。苏白两家每代联姻一次,分别挑选两家中最优秀的男女。当时你母亲白飘渺是白家最杰出的一个,剑术惊人,技压群芳,理所当然成为最佳人选。而我,无论相貌、资质都远胜你的父亲苏望实。”青衫男子面有异色,忆及年少时光便不由地溢出些许自恃之情,“苏家的老一辈都十分看重我。但我生性淡泊,不喜拘束,本也不愿将婚姻大事交予他们摆布,于是便离家出走。谁料半路竟遇到苏望实,他一脸颓然地邀我喝酒,我一时兴起,与他把酒言欢。他醉眼朦胧地告诉我他喜欢白飘渺,我顺水推舟告诉他我不愿娶白飘渺,他既是苏家子孙,正可与白家联姻。可苏望实却冷笑道:‘我相貌不如你,武艺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凭什么让白飘渺嫁给我!除非……你、死、了!’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为时已晚,他,居然给我下了‘失魂散’!”袅袅一个激灵,失魂散?无色无嗅,以酒佐之,深入五脏六腑,可散内功、废阳气,中毒之人寒气深入,不能开口,只能慢慢等死,极为阴毒。“他仍是不甘心啊,竟用剑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毁了我的容貌!一剑、一剑,丝毫不顾念兄弟之情、手足之谊,只不停地说他要娶白飘渺,要双剑合璧,让天下人对他刮目相看。废了我,旁人眼中就再不会有苏望清,而只有他苏望实了!”苏望清紧握着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袅袅只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
良久无言……
“药者,一半为医,一半为毒。”苏望清忽然盯着袅袅道,“你,懂吗?”
袅袅没有说话,苏望清却笑了:“你这样的人,注定会成为天下人的魔星!”
“魔星么?”袅袅想着,觉得心里有点什么被点燃了起来,越烧越猛,一如四年前的那场大火……
府中毒气横生,死了很多人,封井焚尸,断绝毒源。可死亡仍一步步逼近,就连前来救援的“妙手医仙”也死于非命。那个天下第一的解毒高手竟会死于毒,这场灾难着实令人心寒胆惧。于是,在白家的安排下,苏家主人、小姐以及所剩无几的奴仆全部迁往别院。一把火将一切付之一炬,没有人记得,深院里还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苏家那个天生残废的“二小姐”,呵呵,有谁会记得呢?
是苏望清下的毒吧。那个时候,他救下了她,把她带到药谷居,教她药理,教她用毒、解毒,还,教会了她恨!
她终于明白了,燃着的是恨,是她十余年来所受的苦楚与折磨!“生如微尘,殁如清烟,生如微尘,殁如清烟,生如微尘,殁如清烟……”宛如魔咒般的话语在脑海里不断地盘桓、盘桓,颤抖的手蓦地握紧了怀中的短剑,一抹诡异的紫光闪过眼角,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