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头骑了马,带了几个衙役,慢悠悠的从城门外晃了进来。他刚刚办妥了一桩大的命案,心情很是舒畅,一张黝黑的马脸也显得有些生动了。
本来以为很棘手的一桩特大凶杀案居然就被江大人几句话化为无形,这实在是让差头感到欣喜若狂。这年头当差不容易,因为是在太平盛世。正所谓乱世好作官,盛世好经商。虽然当差的在乱世中不如当官的油水多,但是搜刮地皮、欺压乡邻的机会也比在太平盛世多多了。所谓太平盛世中,要想捞些量格外的油水那就相当的不容易了。老百姓在太平时日生活容易,比较富足,对当官的敬畏之心就少了很多,自己这种当差的就没了作威作福的机会。当今朝廷对官府贪污受贿管的又尤其是严厉,以至大多数的官老爷们都兢兢业业,战战兢兢,老实本分的当他们的官。老爷们以身作则,当差的当然也不太敢乱来。当差的那点俸禄养活家小容易,但支撑自己□□寻欢,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唉,那怡红院的娘们真是骚的够劲,比老婆是有意思多了,就是要钱狠了点。想到这里,差头就有些愁眉苦脸,忍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句,臭□□。自己流连怡红院这么多年,扔了多少银子下去,可前日就因为自己又想赊帐,居然被那娘们给赶了出来,还冷言冷语,连讽带刺的。幸好不几日郡府江大人又及时赏了自己一笔格外的银两,这才把欠帐给还了,又才能趾高气扬的走进妓院,扬眉吐气看□□们谄媚的笑脸。江大人真是体谅下属啊,差头感叹。这次命案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且不说发生如此重大命案已经可以治自己疏虞防范,治安败坏的罪名,更何况这命案离奇棘手,要想破案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来以为这次降职处分恐怕是免不了,想不到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江大人化解了。实在是不能不让自己欣喜若狂,今晚应该去怡红院好好庆祝一番,差头心里想。
差头正盘算晚上如何在怡红院逍遥,突然听到一阵喧嚣,市集中似乎有些骚动,眼前人影一晃,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下马!”。
差头定睛一看,江大小姐不知何时已到了马前,忙跳下马来,只来得及说了声:“大小姐。。。”
江萱却不理会,只是纵身一跃,跳上马背,一提僵绳,掉转了马身,一阵尘土飞扬,江萱已策马扬鞭冲出城门,瞬间工夫消失在远处的官道上。只留下差头等一众衙役不明所以,呆立在地。
江萱策马狂奔,一路过村穿镇,身后留下一串的鸡飞狗跳,尘土飞扬,即不知方向也不知时辰。待得落日时分,那马也跑累了,不理会江萱的提缰扬鞭,自顾自的放慢了脚步,碲哒碲哒,缓慢的前行。
江萱无可奈何,只得随手搭了缰绳,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任由它乱走,这才想起打量周围情形。
只见周围山密林茂,地势起伏险峻,地上沙土见少,泥色增多。周围已无人烟,地上也没有了行人马车的痕迹,偶儿几只飞鸟从天空掠过,江萱一人一马显得格外的潦落,这才惊觉自己不但是跑出了郡边府,恐怕更偏离了官道,来到这人烟稀少,不知名的地域。
那马没人指导方向,跑了一天又累又饿,见江萱丝毫没有给它喂食的意思,只好呼哧呼哧,驮了江萱,自顾自的向前面的一片密林晃了进去,只盼能找到些清水解渴。
落日的阳光照透过参天的树木,洒下一片的金黄,氨氤的雾气袅袅在林中升起。那金黄便变了一片片的亮点,在骑马缓慢穿行的江萱眼中闪耀,在有些昏暗的密林中就如同指路明灯一般。江萱进了林中,耳边只听得一些不知名昆虫的叫声和马儿的踢踏声。本来还有些害怕,此时见景色颇美,那害怕之心就淡了,一路上东瞧西看,奇花异草,古木森然,很是有趣,不时顺手摘一两朵路过的野花,随手就扎了花环戴在头上,心情也有些好转。
突然,听得前方有些什么响动,江萱想快马前去看看,但那马儿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快了。江萱又懒得下马,只得压了好奇慢慢的走近。一棵大树下什么东西甚是幌眼,马儿也停下了脚步。原来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农人斜躺在一棵大树旁,那幌眼的东西则是那人手上的一枚硕大的铜戒。
江萱见这人满身酒气,满脸的胡查,脸上皱纹沟壑,没有50 也有 60岁了。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挂在腰间,胸口一起一伏,鼾声连连,分明是个酗酒宿醉的家伙。江萱一向是不喜欢理会旁的事物的,也懒得理会为什么这人会睡在这里。但这密林中道路甚是狭窄,那人虽是倚在树干上,也占了大半个道,江萱只得挽了缰绳,小心翼翼绕过这人,不想马儿实在是累了,又饿的眼花,一不小心,还是一踢踏在了那人的一只小腿上。
那人啊的一声大叫,跳了起来。双手胡乱的揉揉眼,灰白的雾气中,见一个头戴花环,明目皓齿的小姑娘,骑了马站在面前。便有些发呆,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萱见那人大叫了一声后就瞧住自己发呆,以为是马儿踩疼他了,心里很是不安,忙道:“老伯,对不住,是马儿不听话,踩了你。”江萱一向的原则是决不认错的,所以当然是马儿的错,不是她的错。
那人听了江萱说话,才醒悟自己已经醒了,不是在做梦。见江萱这样这个小姑娘进了密林就有些奇怪。问道:“小姑娘,一个人跑到这里玩也不害怕?天色已经晚了,你还是快些回家吧!这里可不太平。”
江萱一口怨气憋了,马不停蹄的跑了一整天,这时听到有人叫她回家,这口气突然间泄了,想到“家”这个字,心里就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凄然道:“我没有家啦,二娘把我当眼中钉,爹爹也不疼我了!我,没有家了!”话语哽咽,鼻子抽搐两下,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直哭了个惊天动地,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那人被江萱突如其来的放声大哭弄的手脚无措,目瞪口呆的听她哭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应该哄哄这个小丫头,但那人不善言词,只会翻来覆去的说些,乖,不哭,好拉,大叔也哭,看花环很漂亮。。。。。。但毫无效果,眼见江萱哭声越来越响,且丝毫不见气促,毫无疲惫收势的迹象。
那人哄了半天,累了,心烦气燥,心想,怎么会是这么个婆妈的娃娃,哭起来居然如此中气十足,难得难得,少见少见。见江萱不时手抹眼泪,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哭声仍然是清脆刺耳,没半点嘶哑。只得大喝一声,“打住”,这一声震耳欲聋,居然用上了半成的狮子吼,周围的树木枝叶也被震的左摇右摆。
江萱闻声一愣,这才止住哭泣,两颗豆大的泪珠晶莹亮丽的挂在脸颊,望了那人诧异道:“你干吗大吼大叫的。”
那人见江萱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耳根立时觉得清净了下来。听江萱居然还责问自己大叫,简直是啼笑皆非,怕江萱又哭,只想打发了她,说道:“小娃娃,你哭够了。现在就离开罢!”
江萱奇道:“我离开去哪里?”
那人不耐烦,挥手道:“我管你去哪里,总之不要呆在这个林子里。”
江萱眼珠一转,问道:“这个林子是你家的?”
“当然不是,我也是路过。”
“那你凭什么不让我呆在这里?”江萱理直气壮,“我就爱在林子里玩。”
那人见江萱刚才还在伤伤心心的大哭,这会就能如此耍刁,不可理喻,直拿眼瞪了江萱。
江萱也双目睁大了,回瞪回去,毫不示弱,脸上泪痕未干。
那人见状,心里一软,又强压了怒气,憋了嗓子柔声道:“小妹妹,你还是回家去罢。偌,只要你回去认个错,父母会原谅你的。你不早些回去,他们会担心的。乖,听话拉!”
江萱嘴一瘪,道:“他们是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我,我才不回去呢!”眼圈又红了,眼中有些莹光闪烁,似乎又要哭了。
那人一看,心里暗呼糟糕,忙转移话题道:“小妹妹,你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如你留在这林子中会很危险的。恩,有。。。有大灰狼。你知道,大灰狼要吃人,很可怕的。”
“哦,有大灰狼啊!”江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我很久没见过大灰狼了,记得三年前差头大叔捉了头大灰狼给我玩,听说狼尾巴可以做上好的毛笔。可惜,那只狼的尾巴太秃了,害我无毛可拔,今天倒可以试试了。这里的狼,尾巴一定漂亮吧?”
那人瞠目结舌,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更见深壑,他深吸了口气,心道:哪里来的这个希奇古怪的娃娃,干脆索性吓她一下,让她乖乖跑回家罢。于是故意四处张望一番,然后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说道:“小姑娘,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害怕,其实这林子不但有大灰狼,还有,妖怪!!”
江萱瞪大了眼睛,问:“妖怪?!!”
那人心里得意,想,终于被吓住了吧!,那人心里得意,心道,终于被吓住了吧!一本正经的答道:“不错,极其凶狠的金毛老妖怪,他专门在夜间出来挖人心肝吃,尤其喜欢吃你这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的心肝。”话语顿了顿,看看天色,又道:“现在离他出来的时辰最多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我说啊,小姑娘,你如果不想没有了心肝,这就赶紧离开这个林子,逃命去吧!”只见江萱两眼发光,颤声问道:“真的是妖怪,他真的会挖人的心肝吗?是用爪子活活的把人心肝掏出来?”那人看江萱目光奇特,有些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说:“这当然是真的,不是吓唬你这小姑娘的。那场面哪,可恐怖血腥的很。”江萱兴奋了:“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妖怪呢?老伯伯,原来你见过,那些妖怪真的是青面獠牙,眼冒绿光吗?”那人望了江萱,无语。江萱继续追问:“老伯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妖怪,你真的见过?怎么没给妖怪吃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也想留在这里看妖怪吗?这里的妖怪有几个头?有没有长角......”那人目瞪口呆,耳边听得江萱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问话,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吼道:“妈拉巴子的,哪来的小丫头莫名其妙、希奇古怪。道爷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捉妖,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看妖怪,妖怪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个丫头不要再罗里罗嗦,碍手碍脚,快点滚出林子去,再不滚,道爷就拧了你的辫子把你丢出去。”江萱面无惧色,这才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人,见这人头上歪歪斜斜,用个木簪胡乱的束了髻,服饰跟寻常的乡农确实有些不同,虽然同样的破旧脏乱,但跟在边城偶尔看到的游方道士确有些相似。她瘪了瘪嘴,说道:“原来是个道士,难怪能见过妖怪了。喂,道士伯伯,你抓妖怪会得什么宝贝么?这么怕外人见到。”那老道怒目圆瞪,无可奈何,心道,罢了罢了,那漠北老妖我虽不放在眼里,但现在多了这么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天知道会出什么状况。还是先将她带出去安置好,再回来收拾这老妖。右手轻扬,食指拂向江萱枕中穴,想将她点晕了好带出林。突然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声,老道一惊,变指为掌,右手一圈,向江萱腰间挽去。哪知江萱在马上向前一倾,便躲了开去。那老道一愣,听到林外的声音渐近,给江萱使了眼色,食指竖在嘴间,“嘘”的一声,江萱一愣,那老道迅速挽了江萱腰间,轻轻一纵,足下连点,连越几个棵大树,在几丈远的地方扶了江萱在一个高大粗壮的树干上坐下,在江萱耳边轻声道:“小娃娃,想看妖怪就不要做声。”江萱点点头,眼中射出兴奋之色。老道摇摇头,这丫头是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