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间,君自天突然勒马停了下,秦艽等人环卫在他周围,不由一并止步。众人顺他视线所指,向上望去,只见青冥白日,一片苍茫。李德宁回头问道:“有什么事么?”君自天不假辞色道:“立刻命人卸下所有辎重,快骑轻装!”李德宁一愣,却不多问,即刻传令。李德宁军纪甚严,只听一声令下,一干夏兵手起刀落,已将所有辎重行李卸于鞍下。
韩潮看他们不似故弄玄虚,忙道:“怎么了?”君自天凝神不语。秦艽穷目极搜,终于在天上瞥见一只苍鹰,那鹰飞得甚高,远远望去,就如一个墨点。不过此时,苍鹰已愈飞愈低,平展双翼,在众人头上徘徊。于晔奇道:“这只扁毛畜生要吃人么?”君自天厉声道:“快射它下来!”李德宁挽弓搭弦,“嗖”的一声,已射出一箭。那只苍鹰如知人意,陡然之间突地拔高,向上绕了一个大圈,长箭去势虽疾,已然落空。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马蹄声响,众人定目看去,却是夏兵的前哨转回。眼看那人近了,李德宁问道:“可有敌情?”那人不答,队前的夏兵立刻拉开一排利箭对准来人,等那人再近丈许,只见他从胸至背给一支长箭射穿。钉在马鞍,早已气绝多时。商旅中顿时大乱起来,纷纷叫道:“前面有兵马,快跑!”“不好了,有险情!”老走马人猛地一挥手,商队立刻四散开来,到处逃窜。
韩潮心底一沉,只见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各有兵马缓缓推进,他们扇子形排开,队伍森严,观其旗色,分明是吐蕃六谷部的人马。李德宁一行只带了二百八十骑精兵,而对方看来却有近千人之众,强弱之势一望即知。他心中格愣一下:“糟糕!”随即又想“杀敌野战,非我等所长,看来唯有趁着混战之际,脱身为上。”当下打定主意,向秦艽等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有人在阵前大叫,他们说的是党项语,几人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听语气必是威慑恫吓无疑。对方一语未毕,周围夏兵的脸上都浮起一片愤恨激怒之色,纷纷大声叱骂,李德宁也不回答,“刷”地一下拨出长刀,凛凛向前一指。这自然是向对方以示宁死不屈之意。只听“呜都都”几声号角响起,对方两队兵马浪簇而上,数千只马蹄扬起漫天的飞沙碎雪,有如一片乌云,席卷而来。一时间,马嘶人号,箭矢如雨。
依李德宁刀锋所指,夏兵顿时变队为锲形,策马急驰,向对方左翼处斜插而去。韩潮知道如能从此处冲出,再向南走,就会渐近祁连山的山脉,那里地势复杂多变,侥幸突围之后比较容易摆脱追兵。几个人的战马被大队所带,身不由己,一同向前奔去。迎面而至是一队吐蕃骑兵,他们簪缨披甲,手里拿着弯刀,呐喊着劈杀过来。领队那个西夏官兵极为悍勇,持的是一柄厚背长刀,左批右斫,将两个吐蕃兵士砍落马下。
沙场上一旦见血,人人便失了常性,有如疯魔一般厮杀起来。西夏和吐蕃六谷部本是多年的世仇,当今夏王李德明的父亲便是战死在吐蕃,积恨所在,这时既没什么道理可讲,也无甚么怜悯可留,双方都是锐勇奋前,刀起枪撅下,时有人马翻倒在地。夏兵的领队冲入敌群后,随手数刀斩在两侧敌人的背上,连杀了几人,最后一刀劈在马头上拔之不出。吐蕃军中有人弯刀一挥,顿时将他的头颅猛地削了下来。那个人弯刀一色澄黄,竟然是金子打的,想来是部落中的大首领。
其实这也不过是一刹那儿的功夫,夏军已经深深锲入敌军腹中,吐蕃两翼的兵马从后侧包合,众人皆知唯有拼命向前,还尚有一线生机。韩潮深知大队冲不出去,便如纹秤上一条困龙,只等着对方提子宰割,到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从吐蕃士兵手里夺了一把长刀,抢到李德宁身边一起联袂冲锋。李德宁手下另有三个身手矫健的军尉前后呼应,硬是向前冲出一条血路来。
摩柯把君自天往肩上一背,跃上一匹健马,紧跟其后,于晔秦艽等人左右辅护。短兵相接时,秦艽也拔出软剑杀死了几名迫身近攻的蕃人,但对方兵如潮涌,几行铁骑很快将夏军的队伍冲开一角。更有人在高处了望,“刷刷刷”不断地射下长箭来。秦艽用剑拨开几支箭矢,驱马紧跟时,一个蕃人横向杀来。他半边头面都是鲜血,暴喝一声,大钺一挥当头劈下,秦艽低身一卧,反手一剑刺中他的手肘,旁边夏兵紧接着一刀将其右肩卸了下来。那人荷然大叫,如若不觉,突然从马背上跃起,直向秦艽扑了过来。秦艽鲜少见这种惨厉的场面,不由微征,待血都溅到脸上时,才一掌把那人打开。如此一缓,秦艽已经和韩潮等人落了几个马身。
李德宁韩潮等人冲在最前,眼见跟在身边的兵士渐行渐少,有的毙于马上,有的陷入敌群,韩潮虽然身负绝艺,一时间心底也泛起一种茫然无援的感觉。前方的敌兵前仆后继,仿佛永无边际,风沙血色,人喊马嘶,把人卷入不尽的杀戮中去。不知何时,等他冲出重围百丈之后,才猛然惊悟,勒马站定。在他身后稀疏跟出几十个人来,每个人身上都一层血一层沙,狼狈不堪。
韩潮向徐丰冉问道:“秦姑娘呢?”徐丰冉道:“大约落在后面了。”韩潮心中一凛,不知该不该策马再冲杀回去。徐丰冉道:“她既然武功不凡,自有自保之道。”韩潮一想,也是没错。说话间吐蕃的兵马蜂拥于后,已经紧紧地追了过来,韩潮一拍马股,跟着李德宁等人向南疾奔。奔出十余里之后,追兵已然迫近,韩潮从夏兵那里拿了一只铁弓,几根雕翎长箭,边行边射,嗖嗖几箭将前面四人一一射死。其中一人头戴角盔者居然也给他的长箭破面而入,饶是蕃人悍勇,也禁不住悚然。过了许久,一时再无人追来。
韩潮心中方道:“侥幸!”君自天却指向一个高坡道:“到那边看看!”众人登上高处,向来路望去,只见吐蕃兵马已经会合于一处。韩潮目力甚佳,突然道:“那是什么?”只见在吐蕃兵马东西两侧,各有数支骑兵,去势倏极,其快如电!夏兵所用的凉州军马已是西疆少有的骏足,与这些人的坐骑比起来,相差大为悬殊。李德宁面上顿露骇然之色:“这……这是……”君自天道:“鹰目如电,马快如风,来去如云!大漠之上,谁还能有如此威势?”李德宁道:“漠北王!可是……可是他向来不过沙洲呀。”君自天冷笑道:“此人岂可以以常理度之。”
再看时,吐蕃兵马东南两侧已形溃散之势,漠北王的人马一色大红如血,奔驰纵横,当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诸人也是从方才从战场中浴血杀将出来的,见其嚣悍猛勇如此,无不心惊胆寒。即便韩潮等这样的高手,亦是一阵阵栗然。一个西夏军官道:“陛……禀将军,下官愿领命引开追兵!”李德宁摇头道:“朔漠千里,一览无遗,如何躲得过他们的追索?况且漠北王马快如风,分开兵力,只会更糟糕。”一人又道:“他们冲乱吐蕃兵马,只怕也要追来了!”
君自天突道:“咱们向西南走。”李德宁道:“西边也是一片大漠,我们没有食水,只怕支撑不了几天。”君自天道:“凭现在的脚力,怕几个时辰也支持不了。”李德宁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要进牙海?那……”他忍不住踌躇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笑道:“过便过吧。”韩潮问道:“是大漠上的海子么?”李德宁道:“牙海里没有水,乃是毒沙。”韩潮等人不由面有难色,李德宁道:“漠北王悍骑之下,不留活口,不入险境的话,只好任人鱼肉了。”韩潮望了君自天一眼道:“那便走吧。”事到如今,众人无心爱惜座骑,大加鞭策,所幸□□都是西凉百里挑一的良驹,一时驰骋如飞。
秦艽在乱军之中,长剑攒刺,杀了数人。一旁蕃兵不敢逼近,乱箭射来,她格落几支,有一支射中马股,那马疼得咴儿地一声长嘶,扬起两只前蹄人立而起,秦艽猝不及防,紧抓住马鬃,才没有被掀下来。这时前路已断,整个人被困在敌阵内,秦艽业已杀得手软,眼看蕃兵一层层压了过来,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苦笑。
就在这时蕃兵队后一阵大乱,人马喧嚷,秦艽心中奇怪,扭头看去,只见蕃兵的队伍给冲破了一个口子,几个人一身血红的衣袍,刀光如雪,杀了过来。这些人刀法狠厉,毒辣无比,所行之处无不血光飞腾。其中一个人杀得性起,怪叫一声扑到蕃兵马背上,一刀将马主劈成两片,又将马头砍下来,就势一踢,撞在另一名蕃兵的头上,砸得他脑浆迸裂。那人站在马上,如履平地,忍不住呵呵大笑,真如嗜血魔王一样。
众蕃兵直看得心胆欲裂,愣了一愣,不知有人喊了句什么,顿时纷纷向后撤去。接着又有几个红衣人冲了进来,不依不饶,横杀过去。秦艽直看得手足发冷,心中又是恶心,又是恐惧。这些人刀马之术娴熟无比,但最可怖的是他们杀人时的样子,仿佛从地狱里窜出来的恶鬼,直将人不当作人一般看待。
一个红衣人从旁驰过,不发一言,一刀向秦艽拦腰斩落。秦艽抬手一剑,铛地将长刀荡开,那人也非庸手,回刀又是一扫,刀锋紧贴着秦艽面颊横扫而过,几束发丝呼地飞散半空。秦艽在马上躲过来人连续三刀,又回了一剑,才将那人逼开。但座下黑马早已不支,颓然扑倒在地,溅起大片积雪。秦艽甩脱马镫,就口一吹,一股真气夹着碎雪向来人的马头射去,那人一勒马头的空档,她足下一点,犹如云翻,凌空一个跟头落在那人背后。
那人但觉颈上一寒,长剑已格在脑后,顿时僵坐于马上。这时有人大笑一声,追星逐电一般,飞跃而至,伸手一掌击向秦艽后心。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从后涌至,秦艽万万没料到此处竟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内家高手,她急中生智,长剑一按红衣人的肩头,整个人翻至鞍前。那人掌力圆转如意,呼地擦过红衣人的身侧,仍向她当胸推去。秦艽一脚已经踏在马首,足下用力,顺着掌风一跃数丈。众人看她兔起鹘落,翩翩如飞鸟,不禁呆住。等她合身袭来时,全无反应,秦艽拔倒一人,立刻抢了马匹夺路而逃。
秦艽抓紧马鬃,双腿紧夹着马腹便朝人少的地方冲去。人马冲出两丈不到,眼前一暗,胸腑间气血翻腾,难以遏抑。她心中惊疑不定:“这人是谁?内功如此精湛?!”马匹受了惊吓,长嘶一声,向前狂奔而去。秦艽伏在马背上,持缰勒束不住,也就只好任着它发狂奔走,别人看到是匹惊马,纷纷避让。
这一来不择去路,直跑出一个多时辰,马跑得累了,慢慢缓下来,最后跪倒在地,只是从鼻孔里不停地喷着白气。秦艽神志略情,举目四望,完全不知身置何处。她强把马匹拉起,循着来路往回走,不过大漠上一片片的沙丘,大同小异,走了不久,天一点点地黑下来,再也寻不到来时的痕迹了。秦艽牵着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到后来发现自己好象一直都在绕圈子。她听老人讲过,旷野里行路,如果辨识不到方向,就会一直在原地里兜圈子,永远走不出去。更糟糕的是她左肩受袭后,一阵阵剧痛,到了现在,半只手臂已经麻木无觉。想起日间激战,秦艽心中尚有说不说的惧意:“天下居然由此高手?!那些红衣人是何来历?”
正苦想间,眼前景物一阔,一条河道突然展现在眼前。她心里惊喜,知道这定是库勒河的一条支流了,顺着河道走,定然不至于迷失在沙漠中。只是也不清楚君自天他们是否脱身,驼队的商人们能否生离修罗场?她沿着河道一直向上走下去,周围夜色漆黑一片,只能依稀辨出河道两旁沙丘,以一种比夜色更深的颜色四处曼延,这沙丘似乎永无至尽,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河道转了一个大弯,地势稍平。突然有条黑影从前面的河滩上窜过,一闪即没,身后的马匹躁动起来,踌躇不肯前行。
秦艽心想:“不会是野狼吧?”她这个念头才起,就看前面一对绿光荧荧,接着又是一双,几个黑幢幢的影子聚在一起。秦艽心里暗暗发怵,凭她的武功,十几只野狼自然应付得了,但如果惊动了大批的狼群,几十只,几百只,那就糟糕得很了。她一手牵定缰绳,一手按住软剑,也不敢回头,因为一回头的话,反而会激得它们扑上来。但那匹马自个儿打定主意站定不动,给她运力一拉,拖出两条雪槽,才跄踉着跟了来。
一只高大的青狼后尻高耸,前肢一伏,猛地蹿起扑过来。秦艽窥准来势,一脚踢在它的脑门儿子上,顿时将这只畜生踢得晕了过去。旁边七八只狼略有些畏战,另有一只低哮着逡巡逼近,秦艽索性抽出长索,挽在手里一抖,啪地一声脆响甩在半空。这一来,前面的几只狼都纷纷退开,但秦艽在前走,它们就在后边跟着,十几点鬼火般的绿睛零星散在周围。秦艽听说过大漠中的胡狼最是狡谲,遇到猎物而一时不能得手,便会远远跟着,一路留下印记,召集更多的同伴。两下相持,走了数里有余,好在尚无更多的狼群跟上。
走着走着,有几只狼支着耳朵停下来,一溜地向右前方跑去,蹿了几蹿,就没了影子。秦艽大为惊奇,忍不住跟了过去。她看那匹马四肢发抖,实在也是可怜它,把缰绳一解,拍拍马颈让它自行走开。秦艽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地上蓬草渐盛,顿时醒悟,转了这么一大圈,自己又走回了白草滩。日间战况激烈,定是留了不少人马尸体在此,血腥味吸引了狼群前来拖尸猎食。她心里一阵黯然,呆立许久,身后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原来是座骑去复返,那马把头抵在她腋下不断厮摩,献媚讨好。秦艽忍不住笑骂道:“胆小鬼。”
天上重云不知何时揭开一角,透出几颗寒岑岑的孤星来。秦艽上得马来,突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光亮一闪,原以为是兽瞳,但仔细看来,红艳艳分明是簇火光。那火光微弱,忽明忽暗,但此时此刻看起来,让人突生一阵暖意,只是不知是敌是友。秦艽暗中寻去,看清那是一大堆篝火,十几个黑绰绰的人影围坐在火圈内,语气激昂,好象正在争论着什么。待走近一些,隐隐听得周围一阵野兽的喘息声,居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狼群。狼的嗅觉最为灵敏,有几只立刻冲过来,低低狺吼,圈里的人被惊动,只当兽群又来攻击,顿时大声嘈嚷起来。
原来这是一群商旅和西夏兵士,他们劫后余生后聚在一起,却又被狼群围困。这些人拢起火来将狼群隔在外边,可白草滩这个地方少有灌木,骆驼刺不耐烧,给火一扑,很快就成了碳灰。众人见势火支持不了多久,狼群又在外蠢蠢欲动,便在内部起了争执,正在抽杆儿,派人出去取柴草。十几个人选了草梗来抽长短,有人手气不好,抽了一个短的,看着圈外狼群凶狠,便怕起死来,抵死不肯出去。里面就为这事争吵了起来,两个夏兵凶蛮,一把抓住那人,执了他的手脚晃了两晃,便把他抛出火源之外。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号,那人滚了两滚,立刻被几只野狼扑压在地。
有人听的不忍,把头埋在膝盖里,不敢再闻。就连那两个夏兵也不由骇然变色。这时紧听得几声凌厉的鞭响,狼嗥声不绝于耳,只见前方狼头攒动,乱窜着分出一条道路来。众人正看得疑惑不解,眼睛一花,有道黑影已闪入火圈中。一个兵士只当饿狼情急扑进来,抽刀砍去,但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啊呀一声,单刀脱手而出。
来者手上平平托着一人,正是秦艽。她身后的几只恶狼尝了血鲜,正拟扑将上来,她把人往地上一放,手里长索挥出,啪啪几鞭子抽在那几只狼的腰骨上,真力所至,足可开冰裂石,更何况腰骨乃是狼身上最脆弱的部位,顿时将它们打瘫在地。还没等秦艽站稳,有人低呼一声,冲上来一把将她抱住。秦艽看那人一身夏兵服饰,不由大窘,待凝目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易装的拓拔丽珠。
拓拔丽珠本跟在李德宁等身后,但拼杀之际,却给吐蕃兵马冲散,她握住李德宁赠送的匕首,准备一待时机不妙,宁可自杀,也不落入敌手。不过巧得很,中途遇上于晔,于晔不耐烦在里面拼杀,便带着她往人少的地方冲去,结果几个人不小心走错了路,陷进了大漠的沙窟窿。他们索性在里面隐匿不出,几个时辰后,听着马蹄声散,厮杀渐息,这才爬了出来。等出来之后,却被狼群围住,于晔便带着几个人且杀且走,往火光处奔来,侥幸逃得狼吻。
拓拔丽珠这一路真的给骇怕了,握住秦艽的手,不肯松开。周围人的眼光颇有些怪异,大概是看两个男子当众拉拉扯扯,很不以为然。秦艽和拓拔丽珠言语不通,好在其中一个夏兵粗通汉语,就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下。剩下那几个商旅苏拉,不大相识,都是一脸战战兢兢的神色。秦艽问道:“那位大师哪里去了?”一个中年的商人定下神道:“方才那位高僧跟窦老锅头骑马冲出去,要寻些燃料回来烧,捱到天明,大伙便得救了。”但看他们的神色,都是一脸绝望,更有人低低道:“他们逃出去,逃得出去便不会再回来了。”那夏兵跟于晔几个时辰内出生入死,听了忍不住大怒,一拳就要打过去。秦艽急忙把他拦住,“不可造次。”夏兵道:“他把勇士看成懦夫,真该推出去喂狼。”
秦艽看那人抱着一只伤臂,神色凄苦,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火堆,那火暗灭一丝,他的脸色就黯淡一分。大家想的都是:“等这火灭了,大伙都要喂狼了。”秦艽皱着眉,一时无法可想。她知道这附近实在是没什么柴草,等于晔他们回来,又要等多久呢?以她的武功,自己脱身并非难事,但怎么能将这些人弃之不顾呢?
那个夏兵暗暗靠近她,低声道:“秦女侠,我们护着你冲出去,你……带拓拔姑娘走吧。”几个商旅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眼神,秦艽环视过去,“你们的货物都被抢走了么?有没有什么耐燃的东西?”一个商旅摇了摇头。她踱了小半个圈子,手伸入囊内,摸住一支火鸢,随即想到韩潮等人生死莫测,即便脱身,自顾且尚不及,何有余力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