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夜
其实,我有这个疑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总挑夜间在侯府来去,却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袍。
居然……不被发现!
嗯,或许是我们家的守卫不严……
今天又来了——
刚刚熄了烛,视线掠过窗台时,那里已经斜倚着一个俊逸的男子。
见我望过去,他一侧的唇角邪邪勾起,眯着眼笑着看我。
呃,今天是艳色的蓝衣啊……
你厉害!
我没有停下来,继续爬上目标——舒适的大床。
吕逸哼哼:“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你就这样冷淡!”轻捷地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床边,也要爬上来。
我拉上被子,自顾自卧倒,说:“桌上有茶水,还是热的;旁边有几块芙香软脂糕。你自便。”
吕逸拉起被子,钻进来,一边说:“我不想吃那个东西,来,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托着下颔看我。
天知道我好累的啊!
白日已经被山样的公务缠了一天了,太阳穴也涨得微疼,现在还要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不行,我不是神,我也要睡觉的。
闭上眼,我声音微弱地道:“哥……你就不能白天来吗?”
“我白天忙啊,而且又不是没来过,你一般都不在的。”吕逸的手抱过来揽住我,叹气,哀怨地道:“你长大以后,就没有以前那样乖,对我也不那么好了……”
你忙,我吐血,那我很闲??
还有,以前确实是我小,傻乎乎地任你蒙,你还好意思说教我天祈术,结果现在我连个祈风术也念不出来。
睁开眼,刚想用眼神秒杀之,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长睫下,深邃黑瞳有如染墨,深旷幽远,在这黑色的夜里,隐隐散发着一种惑人的倾城之魅。
我怔住。
清冷的月光越过窗台投进房里,再从吕逸的身后照过来,照在他的脸颊边沿,长长的眼睫上闪动着一层奇异而美丽的光泽。
我一时,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他不说话,慢慢凑近来,双瞳渐渐变了颜色——是……我的错觉吗?怎么竟是一种浅浅的褐色?
“哥,你的眼睛……”我微微皱眉,怎么会这样?
他停下来,轻轻一笑,双目微眯起来,略略上挑的眼角为他更添几分邪魅。
“要是你刚刚不说话……呵,算了!”吕逸的手放开我,然后他坐起来,不再看我。
月光照在他的脸侧,另一边则隐没在黑暗里,显得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我也坐起来:“哥?”
他没有答应,只是静静坐着。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也不常来,有时一个月才来一两次,有时连着来几天,曾有一次半年没有出现。和这个师叔相处的时间其实真的不多,到现在,他的性子我也还没有真正摸清。
表面上看去无意而闲适,总爱勾起一侧的唇角坏坏的笑,印象中,他似乎从来都是如此笑着的,有时看起来很欠扁的样子,而他重度自恋,从来觉得自己笑得很帅气。
另外,还不让我叫他师叔,说自己那么年轻,一叫就要老掉的,对我吼:哥!只能叫我哥~~~!!
记得我那时的病刚好不久,一天晚上他忽然从窗台上跳进来,把我惊得一跳,而他却毫无察觉,自己熟门熟路坐下来,倒了茶就喝,一边叫着渴死了。我那一句“你是谁?”差点把他从凳子上弄了下来。
之后,他一直耿耿于怀,老说我居然会忘了他,一说就眼神哀怨。
可是,我知道,即使那样,他也没有真的怪过我,没有真的生气或埋怨。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他也会有不笑的时候。
而现在,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嗯,好吧,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确实,我并不如何了解他,他今晚缘何如此惆怅也无从猜测。
记得,他有一个庄,好像叫……幽水庄?
那么,是因为事业受挫?又或者权利纠葛?
要不就是女孩子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娶没娶妻。
可是这家伙会有追不上的姑娘么??
……
安慰?无从下手啊……
我忍着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慢慢用手抱住他,一边轻声问:“哥,怎么了?”……这,是他平时假装不高兴时要我哄他的方式之一……
吕逸的身体突然一颤,我没有放开,还恶心把脑袋蹭上去:“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啊,我会好好倾听!”
死就死罢!
我继续恶心地磨着他,不让他无视我。
“子言。”吕逸突然开口了。
“嗯?”我笑眯眯看他的侧脸。
吕逸转过脸来,深深望着我,说:“如果我现在想让你离开青盛,你会不会答应?”
我一愣。
离开……青盛?现在?
“为什么?”我说。
吕逸看着我,又沉默了。
许久,他轻轻的道:“我快要离开青盛了,你愿不愿意陪我离开?”
他,是说真的?
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记得是师父祈用法术将我送了回来,在那个时空,我只有一个魄,并没有实体,师父曾说我原来的家在这里,我的将来也会在。
我现在虽是青盛的国辅,但权利与功名我并不看重,但是,这里却有我放不下的事情和人,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这个国家表面上很繁华,可由于赋税不高,国库算不得充盈,勉强可以在地方受灾时供上救济用的衣物和药品。若要真的昌盛,不但要更为重视农业的发展,还该鼓励商业,慢慢把商人地位提高。
现在,新政还在不断修改中,聿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完全定下性来。
我如何放心离开?
当然,我离开后,自然会有别人顶上我的位子,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而我所担心的人,他们当然也有着各自的生活,并不是非得黏着我不可。
可是,我却不想离开。
是啊,我努力的想着,到底是什么?
我真正舍弃不下的,到底,会是什么?
我沉默着。
吕逸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忽而笑了,说:“我开玩笑的!”
我居然松了一口气。
我横他一眼,哼着说:“你就折腾我吧!”
“不过,”他说:“我是真的要走了。”微笑着。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是认真的。
我说:“要去哪里?以后也不回来了吗?”
“嗯,很高兴吧?”他笑着,“以后不会半夜来烦你了,等着睡好觉吧!”
高兴?怎么可能?!
我还是勉强地笑一笑,说:“当然。”
既然要离开,那就不该让他牵挂太多。
我拍拍他,说:“好走不送,一路顺风!”
他笑,骂我:“好狠的心!”
我伸个懒腰,说:“累死了,睡了!”再次卧倒。
把他也拉下来:“太晚了,在这里睡吧,养足精神好上路。”
吕逸没有说话,安静躺下来。
我闭上眼。
现在才发现,若要和这个师叔离别,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