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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起含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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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定门边,一弯新月似的小桥横跨流出宫墙的御沟之上,桥对面一所小小别院,虚掩着两扇本色的木门,寂静无声,使得小桥上笃笃的足音,格外清晰。

洛青萍仔细打量着这座简单的别院,吐吐舌头:“就是这里?”想到传说中锦衣卫的狠毒,不由有些胆怯。

傅行之微微一笑,举手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院中很快传来轻快的步履声,却不是云无忌的。傅行之方自微微皱眉,门已打开,一个白衣年轻男子当门而立,目光一扫三人,道:“请问三位有何贵干?”此人年纪与云无忌相仿,眉眼之中全是精悍之气,目光更是锋芒毕露,乍看去倒真与云无忌有三分相似。

傅行之抱拳道:“请问可是云无忌云大人府上?”

年轻男子点头道:“正是,请问阁下是……”

傅行之道:“在下傅远,与云大人曾有一面之缘,特来拜谒。这两位是长沙虎啸镖局梁局主、洛姑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年轻男子神情微微一变,定睛看着傅行之,道:“阁下可是滇南傅将军?”

傅行之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

年轻男子并不回答,只追问道:“阁下既是傅将军,可有大人所赠之物?”

傅行之暗想此人倒真是心细,手掌一翻,亮出平乱金牌,道:“阁下可是说此物?”

年轻男子目光扫过平乱金牌,面上神情有极微妙的变化,抱拳道:“在下林锋。大人出外办案,临行前曾有交代,若傅将军与一位燕捕头前来,便是云府上宾。请—”

傅行之一路赶来便是为了找云无忌,听得他出门办案,不由大是焦急,追问道:“不知云大人去了何处,几时返回?”

林锋瞧他一眼,眼中似带了一丝笑意,道:“在下也不知。大人临行前只说:若傅将军问起,便是黄叶自落时,秋云不雨处。”

傅行之将这两句话反复诵读了几遍,突然明白。这两句话原是取自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的诗句,阴,与殷同音,指的必是殷家天巧山庄。云无忌虽格杀了钟一鸣任飞霜夫妇,却要去救他们的独子钟离了。

林锋见傅行之眼中掠过憬然而悟之色,面上神色又有了微细的变化,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将三人让进屋中,亲自奉茶。

院子并不甚大,一条曲折木廊,将左三右二五间房联结成为一体。简单的碧瓦粉墙,衬着墙下丛丛翠竹,在深秋之中清净得有几分清冷,却又不乏生机。屋中陈设亦不繁复,却件件雅致本色。两边书架上卷帙无数,有几本还摊在那里,却是纤尘不染。屋角花架之上一个粉瓷五彩花瓮,给屋中平添了一抹鲜活之色。茶具皆是薄胎青瓷,冲泡的茶叶居然是今年的明前龙井,氤氲地冒着清香的烟。若非心中有事,傅行之倒真觉如置身仙天福地,真要浑忘了俗世红尘。

林锋端着茶杯,却并不饮,只看着傅行之,道:“傅将军可是为了五联镖局之事而来?”

傅行之微讶道:“正是。林大人如何得知?”

林锋微微一笑,道:“大人临行时已说过,若五联镖局失镖之事不了,傅将军极可能前来,故而教在下在此相候。若非如此,在下此时已在大人身边随行了。”

傅行之心中暗叹云无忌料事如神,道:“在下正是为五联镖局之事前来。此次失镖之事五联镖局固然过失无可推卸,但绝非如刑部两位石大人所言为监守自盗。如今滇南威扬镖局几十余口于大狱中离奇身亡,虎啸镖局这两位又被指为逃犯四下追捕,在下此次前来京城,便是相求云大人为五联镖局澄清此事,至少宽限时日,容五联镖局追查失镖将功折罪。”

林锋听得刑部二石之名,冷冷一笑,道:“刑部二石惯会如此。不过此事实在干系太大,云大人回京后也曾设法,无奈皇上不肯放松,云大人一时也难以将此事压服。”

傅行之皱眉道:“在下正是此事不明。五联镖局所保之物在下也曾见过,不过是一幅画卷,纵然是古传神品,也不致令皇上如此看重!”

林锋笑了一笑,道:“傅将军原来不知,此图并非普通古画,乃是皇家一处藏宝之地的藏宝图。”

傅行之倒真是出于意料,讶然道:“藏宝图?”若是皇家藏宝之地,难怪能惊动了刑部和御封皇捕。

林锋点头道:“正是。此图乃是前建文太子藏宝之地的图样,当今圣上志在必得,故而一时难以设法。不过,此事云大人已告知了纪指挥使,纪大人必会设法,只是尚需时日。”

纪指挥使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纪纲对前朝建文帝忠心耿耿,建文帝失踪后,虽是改朝换代另奉新主,却是其心未变。既知皇上追查建文帝藏宝,必会设法平息不使所得,而一旦皇上不复苛求,五联镖局的罪名必然轻了许多。傅行之也是官场厮混之人,一点即通,当下起身行礼道:“多谢林兄,还请费心。”

林锋将手一拦,道:“傅将军不必谢我,此事均是云大人吩咐,在下自当尽心。”眼睛一扫梁节与洛青萍二人,道,“只是这两位既是虎啸镖局之人,此时似还不宜露面,不如暂在敝处稍歇?”

梁节与洛青萍本是有求于人,自然应声不叠。傅行之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慕华生虽几日未曾现身,却必不会轻易放手,他自己自是不惧,梁洛二人却是不行,何况名义上仍是逃犯,便是要维护也不方便,如今有了林锋承诺,自是暂时了却一大心事,当下将威扬镖局众人离奇死亡之事向林锋详细叙述,并将撕下的染血被面取出。

林锋听得极是仔细,听完之后又详细询问,连尸体指甲眼球嘴唇皮肤颜色也一一询到,简直比仵作还要细致,只听得梁洛二人目瞪口呆,若不是傅行之曾仔细观察过,几乎也要回答不来。林锋将染血被面反复看过,又小心地放到鼻前嗅了一嗅,沉思良久,道:“依傅将军所言,威扬镖局诸人与一干狱卒十之八九是中毒身亡,不然纵使受刑,亦不会一夜之间同时暴毙。至于一干狱卒死亡时间先后不一,想应是距离较远,中毒较浅,故而拖了几日方才身亡。可惜大人不在,林锋对于□□尚不精通,这般无色无味、杀人后不留异样的□□虽然稀少,普天之下知名者仍有三五种之多,譬如蜀中唐家的如梦散、清风香,东海秋家的无影浆、东风醉,皆可有此功效,仓促也难下判断。只怕还要待大人回来方能决断。”

含春园曲子馆远近闻名,是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极爱之处。此时刚刚申时,人已满座,虽说皆是便服,但熟悉之人一看便知,座中若不是高官便是巨富,还有些便是前来寻路求官,特地至此投其所好者。

林锋与傅行之坐在大堂一角,斜对大门,满堂中人举动皆在眼下。含春园风格华丽,堂中器物皆极精致,连来往穿梭伺候茶水的伙计亦是干净利落。凡是新客,甫一落座,便有香茶手巾奉上;接着便是一本薄薄册子,其中列明含春园一干唱曲姑娘的艺名和拿手小调,并有小像,专供客人点曲所用;印刷甚是精美,客人离座之时,册子便可带走。此物在京城数十家曲子馆中可谓独出心裁,颇得好评。

傅行之方才刚一落座,伙计已看出眼生,茶水奉上,小册子也递到手边。傅行之随手翻翻,心中好笑。有道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册子自然已打入茶酒之费中,客人人手一册,倒是为含春园做了好宣传。

林锋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道:“玉如姑娘今日可露面?”手指一弹,一粒金豆子滴溜溜滚入茶盘。

伙计一躬身,盘子一斜,金豆子滑进袖中,笑嘻嘻地道:“回公子的话,玉如姑娘今儿个露面,要好好唱几支曲子呢。公子要是喜欢,稍坐片刻,一准儿包您满意。”

林锋眼睛四处一溜,道:“汪大人这几日没来?”

伙计躬身笑道:“您说的可是司礼监汪大人?听说皇上恩典,回乡扫墓去了,大约这几日也该回来。汪大人最喜欢玉如姑娘的曲子,今儿不来,明儿也准来。”

林锋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有事叫你。”

伙计脆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去另一桌了。林锋以杯盖撇着茶沫,淡淡道:“这里买来的消息,有时比什么都准。司礼监汪元真是纪指挥使的心腹,纪大人难见,见他也差不多。”

傅行之笑了笑。他自然知道,此处虽说是市井之地,但这般买来的消息,却比许多堂堂皇皇宣出来的事准确得多。只是这话只好心里明白,不宜宣之于口的。

两人说话工夫,天色已将黑,堂中人愈发多了起来,语笑喧哗,好不热闹。伙计们穿梭般来去奉茶倒酒,大约人手不够,一个青衣老仆抱了十几本花名册子站在屋角,伙计们但见是面生之客,便招手叫他送上一本,倒也方便。林锋眉头一皱,低声道:“怎的这会来的倒似是刑部的暗捕?”

傅行之却在看着那老仆。那老仆方才自他桌边走过,弯腰躬背,抱着册子的双手如鸡皮一般,呼吸声却悠长沉厚,分明是个内功深厚之人,难道这含春园内竟是藏龙卧虎,区区一个老仆,竟也是深藏不露?

傅行之心中思索,忽听门口一片寒喧之声,转眼望去,一人白衣飘飘,轻裘缓带,自门口踏入,正是慕华生。堂中认识他的人显然不少,纷纷起身寒喧,他亦满面含笑,但两道目光自进门之时便盯住了一处,虽然口中应答,眼睛却始终不曾转开一刻。

忽听扑通一声,附近桌子的客人纷纷转头来看,却是那青衣老仆正想往新来一桌客人处送册子,却不慎脚下一滑,正正仆倒在傅行之桌上,几乎不曾将两杯茶打翻,怀中册子更是洒落满桌。老仆一见闯祸,慌得手足无措,连忙将册子胡乱收拾起抱在怀中,转过身来,面前却已站了一人,恰恰挡住去路。正是慕华生。

老仆左右看看,发现无法绕行,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道:“这位爷,请让一让。”

慕华生看他片刻,居然真的侧身让出一条路。老仆弓着腰,抱着怀中册子,一步步蹒跚前行。眼看二人擦肩而过,慕华生忽沉声道:“胡冉!”反手向老仆肩头抓了过去。

“胡冉”二字出口,只惊得老仆微微一颤,弯着的腰突然一直,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身前弹了出去。只听嘶拉一声,慕华生那一抓居然只抓下了他一片衣裳。

慕华生冷笑道:“果然不愧是云里泥鳅!”口中说了九个字,身形已三起三落,蹑影而至。此时堂中已有七八个人纷纷出手。这些人均是慕华生带来的捕快,自然不是庸才,但七八个人呼喝连声,却偏偏无一人得手。有几个明明手指已触及老仆衣裳,却均觉指间一滑,半片衣角也不曾撕下。

傅行之听了慕华生之语,心中却是微微一惊。这云里泥鳅四字听来有些滑稽,当年却是□□皇帝御前出名的带刀侍卫。他武功虽不甚高,一身轻功却是出类拔萃,尤其身法之滑溜更有独到之处,是以才有泥鳅之名。□□殁后此人在建文帝殿前行走,燕王夺位之后便告失踪,不想今日却在此处出现。

此时大堂之中一片混乱,胡冉虽仗着身法灵活四处闪躲,但慕华生一身轻功亦非泛泛,何况还有七八个人助阵,这七八人虽抓胡冉不住,却也逼得他逃不出大堂。这般十几个起落下来,慕华生已追到胡冉身后,双手倏然搭在他左右肩头。胡冉肩头一沉,反手欲格。他自幼练习瑜珈奇术,浑身柔若无骨,关节均可错位活动,穴位亦稍稍偏离,故而普通人等绝难拿住。此刻他肩头一沉,关节已滑开,正待以掌缘反扫慕华生脉门,忽听慕华生一声冷笑,肩上一紧,心中方自暗叫不好,已听喀啦之声连响,慕华生双手自上而下,已扭脱了他肩肘腕三处关节。

这一下只痛得胡冉眼冒金星,忍痛足跟反蹴,踹向慕华生膝头。慕华生一招得手,更不容情,立掌急切,喀嚓一声胡冉应声倒地,足踝被他一掌切断。慕华生一弯腰,从他脸上撕下一张面具来,只见面具下却是一张中年人的脸,眉目平凡,此时已痛出了满头冷汗,神情却仍倔强。

慕华生冷冷一笑,早有人上来将胡冉按住绑缚。慕华生将□□抛过一边,冷冷道:“你怎会在含春园?”

胡冉吐了口唾沫,扭过头去不答。慕华生目光一寒,足尖一点,踢在他切断的足踝处,冷冷道:“你莫非是来寻什么人的?”

胡冉痛得死去活来,只是闭紧了嘴不发一言。慕华生似乎也不着急,正待再踢,忽听林锋冷冷道:“慕大人大庭广众之下滥用私刑,不觉有违例法么?”

慕华生似是此时才看到林锋与傅行之二人,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原来是林捕头。在下正在执法拿人,林捕头这滥用私刑四字似乎有失妥当?”

林锋冷冷道:“不知此人身犯何罪?致令慕大人如此用刑逼供?”

慕华生倒是窒了一窒。胡冉乃是建文帝侍卫,在京城出现定与建文帝之事有关。当今皇上对建文帝始终心有所忌,亦曾派出锦衣卫四处搜捕,见了他旧日侍卫自然不能放过。但此事并未公开,胡冉自然也并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罪名,一时倒是被林锋问住,堂中气氛登时有些紧张。

正在僵持之时,忽听门外一声轻咳,一人缓缓道:“今天晚上怎么如此热闹?”声音虽是男子,却嫌尖细,明白人自能听出,此人是个太监。只是这声音一起,堂中顿时如沸水一般,那些方才还被惊住的官商人等纷纷立起行礼,一口一个纪大人叫得好不亲热。慕华生面上神情微微一变,转过身去,面上已带了笑意,拱手道:“原来是纪大人,怎么今晚也有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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