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书斋与众不同,就在整日宾客若市的“文堂”之侧,非但不是幽深雅静之地,反而终日丝竹乱耳。朱家设书斋于此,自有深意,乃是专为锻炼子弟闹中取静,于世俗纷扰之中仍能潜心攻读,故名“取静斋”。当初朱闻在此读书之时也确能闹中取静,耳虽丝竹,心只文字,任一墙之隔觥筹交错,他自充耳不闻。只是朱睐却没有这份定力。平时里若有先生在旁监督尚能读上两行,今日里偌大的书斋只余她一人,耳听文堂里婢仆往来陈设酒宴,且大有人纷纷议论这将入府的新客如何赌运奇差等等,真是心猿意马,哪里看得进半个字去?手下那毛笔尤其不大听话,一行字写来大的大小的小,似真非真,似草非草,若是被诸葛潜见了,少不得要打回去重新写过。
小璧坐在一旁,也在忙着抄写。她的字也写得糟糕,倒与朱睐相仿,几乎次次都替她捉刀凑功课,倒是从未被诸葛潜发现过。此时看小姐扭来扭去,那椅子上好似生了针一般,忍不住道:“小姐,你再不读,二姑爷回来要打你手心了。”朱家家规,一入书斋,先生为大,即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朱闻,当年不听话的时候也要挨竹板的。
朱睐吐吐舌头,无奈心里惦记着捉弄叶四之事,如坐针毡,哪里念得下书去?正是望眼欲穿之时,忽听窗户轻轻一响,唐平翻了进来,顿时大喜,道:“怎样?”
唐平嘻嘻一笑,献宝般将手一张,亮出掌心一个小小锦囊,缕金绣边,极是精致。朱睐蹙眉道:“这不是小哥要送他的令牌吗?你怎么拿来了?拿来这个有什么用?小哥马上就会发现的!”朱家食客上千,有时连自家婢仆也分不清楚,故而人人一面令牌为证。普通食客所持为黄铜令,高一等的持白银令,再高一等的持黄金令,最高级的便是玉令牌了。本朝如今渐渐兴起在腰间挂玉牌子,朱家令牌也仿此而制,均镌群鹿图案,取《诗经》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之意,既辨明身份,又示尊重。朱家姊妹都已知道,此次叶四入府,朱闻已为他备好一块玉牌,只待今晚大宴之时郑重交付,也算是个见面礼。
唐平将囊口扯开一点,笑道:“六小姐,你且别急,看看这个是什么?”
朱睐伸头仔细一瞧,里面虽也是面小小令牌,却是石头的,虽然色泽白净,打磨光润,但是石是玉,她自幼眼中见过珠宝无数,自然是一眼便分得出来的,不由嘴巴一嘟:“你就给他换块假的啊?那有什么意思!”
唐平的确只是想以假换真而已。朱闻既为叶四备下这块玉牌,显然是极看重叶四。他自己不过是朱家众多食客之一,手中持的只是白银令牌,比之叶四实是差得太远,若是事情闹得大了,朱闻自不会真正处置同胞妹妹,便难免教他做了替罪之羊。休看朱闻平日里春风满面礼贤下士,但若有人惹得他发起雷霆之怒来,虽不致流血千里,却也无人敢撄其锋。他唐平只是个二流人才,那偷盗之术又上不得台面,如何当得起?
朱睐却是想不到这里来,只觉大大失望,无精打采往书桌边一坐,又提起笔来。唐平见她满面失望之色,咬了咬牙,道:“六小姐别急,待我再在这假牌子上做点手脚,让那叶四稍稍吃些哑巴亏也就是了。”
朱睐听了,又兴奋起来,道:“做什么手脚?放点□□?”唐平出身唐门,虽不以用毒见长,那身上自然多少也会带些东西。
唐平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取出个小巧皮囊,往假玉牌上倒了些红色粉末。说也奇怪,这些粉末倒出之时还是淡红之色,待洒在那假玉牌上,只不过片刻工夫,便化为无色。朱睐奇道:“这是什么?”
唐平道:“这药沾在手上,能令人全身不时奇痒。好小姐,咱们也不可做得太过份,倘若公子怪罪下来,我唐平吃罪不起的。”
朱睐大感兴趣,伸手就想去拿:“有这般好玩?”唐平连忙将手一缩:“莫动!我只有药,却没有解药,万一沾上了,足足要痒三天!”
朱睐连忙缩手,想像叶四身上发痒,在人前却不好抓搔的样子,不由嘻嘻笑出声来。唐平见她兴奋得脸色微红双眸闪亮,更添三分明艳,不由呆呆看着出了神。
朱睐笑了一会,见唐平不言不动只盯着自己发呆,眼睛一瞪:“你傻了啊?”
唐平一惊,赶紧收回心神,笑道:“好小姐,万一公子知道了这事,你可得给我讲几句好话。”
朱睐一拍胸脯:“放心好了!不过我想那小子连身上的东西都被人偷了,大概也不会好意思说出来。他要是说了,先把他的脸丢光!”
唐平也希望如此,他虽要讨好朱睐,但惹怒了朱闻却是划不来,最好叶四为了脸面不再声张,那就大家欢喜。他不敢在书斋中久呆,看朱睐满意,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只怕这位小姐突然又发奇想,再提出什么别的事来。
朱睐此时满心期待,再盼不到晚上,在书斋里一会坐下一会起来,如同猴子一般,若不是小璧不停提醒,那功课一个字也休想写下去。好容易天色将晚,朱嫣派人来传话,叫六小姐不必再读书,一会儿大家在文堂宴饮。,朱睐得了这句话,连笔砚也不收拾,撒腿就往外跑。一出书斋大门便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只撞得那人闷哼一声,扑通坐倒在地。朱睐定睛一看,连忙弯腰去拉:“二姊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被撞倒之人便是朱家二姑爷,也是朱闻朱睐的先生,诸葛潜。
诸葛潜并无武功,被朱睐这结结实实一撞坐倒在地,摔得倒是实在,闻言摇头笑道:“看六小姐此时还在书斋攻读,想必是这些天功课都已完成,可喜可贺啊!”
朱睐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只是讨好地给诸葛潜拉平衣裳:“二姊夫,不是说你们明天才回来吗?二姊呢?”
诸葛潜年纪二十七八岁,眉目乍看之间并无十分出色之处,只是气质清淡温润,亲切之中又不失独立,全无半点寄人篱下的谄媚之气。他虽是做了朱家的姑爷,身上穿的仍是青布长衫,这一摔,长衫后摆上已经沾了些泥迹,他也并不在意,拂了一拂,笑道:“你二姊在后面。六小姐这是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诸葛潜话音未落,一团大红人影就到了眼前,朱睐连忙上前一步,把诸葛潜挡住,嘻嘻笑道:“二姊,你怎么去了这些天才回来?叫人家好想。”
朱语模样与朱嫣几乎有九分相似,只是眉宇间一团英气,性格更与同胞姊姊截然不同,闻言双眉一扬笑道:“油嘴滑舌,我刚才还听见你在埋怨你姊夫不该回来这么早!”
朱睐嘻嘻一笑,缠上身去:“谁说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惦记二姊呢。”
朱语笑骂道:“惦记?你是惦记你二姊夫回来查你的功课吧?”
朱睐吐吐舌头,扭股糖一般直缠在朱语身上:“二姊,今天小哥又要带客人回来,家里热闹得紧呢,你们回来得正好。”她只顾着往朱语身上缠,忘记了挡住诸葛潜,朱语一眼便看见诸葛潜衣衫上的泥迹,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朱睐吐出了舌头缩不回去。只因朱府多是江湖人物,更有不少身负绝学,诸葛潜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朱语唯恐有人伤了丈夫,故而素来小心。朱睐武功虽平平,但莽撞惯了,又不似高手一般收放自如,诸葛潜单只被她撞倒便有四五次了,有一次撞得力大,还挫伤了手腕,朱语接连说过几次才好些,这次一时兴奋,又把诸葛潜撞倒,心知一定又要挨姊姊的骂,所以方才用身子挡住姊夫,不想一时忘形,又露了马脚。
诸葛潜笑了笑道:“无妨,只是摔了一下,没有什么。”他平日不言不笑之时只是眉目端正而已,然而笑容一起,顿时生动,宛然便是个美男子。朱语看着丈夫,紧蹙的眉头也不由松了开来,嫣然一笑道:“怎么又这么不小心?快些回房去把衣裳换下来。”她平日言语快利,性情刚强,只有在丈夫面前才露出温柔之态。朱睐在旁看着,虽然不十分明白,却也觉心中甜蜜。
朱语见妹子在旁注视,也微觉几分羞涩,道:“不是宴客么?你还不去换衣裳?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像小孩子一般,走路也不知好生走。”
朱睐知道这并无斥责之意,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道:“知道了。”
朱家宴客,素来金杯玉盏,水陆毕集,今日更是盛大,文堂之中灯烛辉煌,座无虚席。朱睐换了一身新衣裳,坐在座位上左右张望。朱家江湖儿女,不似普通人家女子足不出闺门,何况几个姊妹都习武,故而每有大宴,姊妹们也同列席中,反是父辈们极少参与。朱睐美貌之名远播,这一出来,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看她。有些身份较低坐在角落里,更是引颈张望。朱睐早被人看得习惯,并不在意,只是顾自到处乱看。
文堂酒宴,正中首席素来是朱闻独坐,今日里首席还空着,却并列设了一座,引得众人纷纷议论。首席下左边是朱府自家人座席,依次是朱嫣与殷如雷,朱语与诸葛潜,朱颦与秋苇白,朱吟因尚未出嫁,反而退了一位坐于朱颦之下,虽是大宴,依然衣衫素雅,不事花绣,最后一位便是朱睐。右边是朱家宾客座席。凡能与朱家家人对席而坐的皆是持玉牌的宾客,第一位便是那名列“喜闻乐见”的乐亦其。乐亦其究竟是否会武,朱家少有人知,但因朱闻对此人之敬重,也无人敢试探他一二。此人素来冷淡,平日里普通宴会极少参加,终日在居处调笙弄弦,除朱闻外其他人甚少踏入他居住的“音园”。此人眉眼都无甚出色之处,只是举动之间自有清峻之气,看得出绝非凡品。因殷如雷与秋苇白入赘,已算是朱家自家人,故而一众宾客中当以他为最,此次朱闻对这叶四如此敬重,家中宾客早有议论,只是因乐亦其都未开口,其他人自也就不好先说什么。
朱家共有四位持玉牌的门客,长婿殷如雷当年便是其中之一,现在因为已经成了自家人,玉牌当然不需要了,如今准备送给叶四的便是殷如雷当年持有的那一块,所以现在席中只有三位玉牌门客。乐亦其之下便是以混元一气掌驰名的周锡飞。此人年纪较长,人极稳重。混元一气掌乃是普通武功,但当真能练好之人少之又少,因此掌法最重水磨功夫,任你七窍玲珑,若不肯下真功夫,仍是只得皮毛而已。而且周锡飞年纪既长,江湖阅历丰富,为人又老成,虽然不事张扬,但朱闻有事也常与他商议,颇得倚重。周锡飞肩下所坐便是另一位持玉牌的门客王碧川。王碧川乃是山东王家嫡传子弟,剑法不在殷如雷之下,当年因婚姻不遂离家出走,无师门也曾想拉拢他,只是到底还被朱闻请了来。朱闻本颇想将三姊朱吟嫁给他,但王碧川姻缘天成,偏生又遇到了心上人,如今只在朱家双宿双飞。借这份关系,朱家与山东王家亦挂了个姻亲之名,因此颇有人议论王碧川之所以能得这块玉牌,全因他背后有山东王家之故,但碍着他剑法精绝,也无人敢当面提出这话来。此时座间喧哗,王碧川却只顾与妻子低声絮语,旁若无人。
朱睐对这些人都是看惯了的,眼睛溜来溜去只找唐平,只是看来看去没有,不由大急,唯恐这出好戏演不了。正在如坐针毡之时,忽听门外仆役来往之声一时停寂,座间众人都是耳目灵通的,齐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红衫飘拂,两人并肩走了进来,正是朱闻与叶四。
朱闻仍然是一身暗红衣衫,银线绣菊花图案,富贵之中不失清雅,通身上下只有腰间一块羊脂白玉玉佩做为装饰,愈显得文质彬彬,温润如玉。叶四却是一身轻红衣裳,滚着简单的金边,腰间暗红丝绦,竟然是个目如朗星的美少年,风采绝不在朱闻之下!
朱睐怔了一怔。那日在销金坊外,叶四衣衫破烂头发散乱,又被她在地上拖了一拖,愈发的狼狈不堪,她只看出他年纪甚轻,却万料不到竟是如此英俊。若论相貌,朱闻固然略胜一筹,但南方人温润有余,英悍不足,叶四却是俊美之中又带十分英气,烛光之下竟是神采飞扬夺人眼目!非但朱闻与之相较嫌多了一分脂粉气,抑且压倒满堂人物,便连素以风流自许的秋苇白,相形之下也是轻浮有余,沉重不足。一时间文堂上济济群英,竟须以他为首!
朱睐呆呆看着,一时移不开眼睛。叶四这一下变化实在太大,好比一只小鸡突然变做了凤凰,一时间接受不来。文堂中众人也被其风采所摄,堂中一时寂无声息,只听朱闻含笑道:“叶兄,请。待在下来介绍……”众人这才活泛起来,纷纷起身相迎。
朱家养客无数,文堂再大也不能都坐下,那些铜牌门客自然不在,便是持银牌的门客也只到了一半,都坐在门口,持金牌的门客坐在中间,最里面便是朱家自家人和三位持玉牌的门客。朱闻携着叶四的手往里一走,那些银牌门客急忙起身迎接,情形略微有些混乱,忽然间一人自旁边挤过来,轻轻与叶四撞了一下,叶四方一转头,那人已抱拳一揖:“失礼失礼,叶公子见谅。”
朱闻一瞧,便是唐平。唐平此人论武功在朱家只算二流人物,却有一手高明偷技,只是这鸡鸣狗盗之术难登大雅之堂,但他聪明伶俐,尤善察言观色,在朱氏姊妹中效劳甚勤,比之其他银牌门客又熟了一层。朱闻见是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道:“唐平,什么事急成这样?”
唐平嘻嘻一笑,道:“叶公子虽是初次入府,名声却已远播,唐平急于结识,未免唐突了些,请公子见谅。”
朱闻并不相信。唐平算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便是再急于结识叶四,也不致如此唐突,不过这般盛宴之上,他也不好斥责。叶四看了唐平一眼,道:“这位便是‘神偷’唐平?”
唐平躬身笑道:“贱号竟能得叶公子知闻,唐平荣幸之至。”
朱闻见叶四并无愠怒之意,他本来也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便携着叶四之手笑道:“叶兄里面请。”一路上为他介绍坐在堂中的金牌门客。朱家持金牌的门客有一十五位,一一介绍也记之不尽。叶四面上微微含笑,左右点头,直到最里的几席,朱闻才放慢脚步,含笑道:“叶兄,这三位乃是敝处贵客,这位是山东王家王碧川兄,这位是王夫人。”
叶四目光上下一掠,道:“剑如独峰挂碧川,王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了。”
江湖上对王碧川的剑法的确有这句赞赏,不过王碧川生性淡泊,自与妻子居于朱家后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江湖后浪推前浪,各领风骚也不过一二年而已,王碧川自以为名气已远不如前,不想叶四一口道出,不由微微一怔,还礼道:“不敢当。”
周锡飞早已起身,含笑相迎,叶四也微微躬身道:“这位想必是混元一气掌周前辈了?”
周锡飞论起年纪来的确可算叶四前辈,但在朱家大家同是门客,难论辈份,万想不到叶四会尊他一声前辈,连忙道:“前辈二字不敢当,叶公子太客气了。”心里却暗暗赞叹这叶四礼数周到,绝无一般少年得志之人的张扬。
朱闻也暗喜叶四为人得体。此次大宴,他岂不知门客之中议论纷纷?别人倒也罢了,只恐这三位持玉牌的门客心有不满,叶四应对得体,自是省了他许多麻烦。当下含笑道:“叶兄,这位便是乐亦其兄,乐兄精通音律,尤善吹箫,若静夜听来,宛如仙乐。”
叶四目光紧盯着乐亦其,缓缓道:“叶四亦早有耳闻,说乐兄的箫音直有渡世之能,闻之飘飘欲仙,只不知叶四今后是否有此耳福得闻一二?”
乐亦其面上神情无喜无怒,随时都是一副心不在焉之态,随口道:“叶公子过誉了。乐某不过一介凡人,怎有渡世之能?叶公子若解音律,得暇乐某当为高山流水之奏。”
叶四仍紧盯着他,道:“叶某不敢以子期自许,倒是有个朋友亦善于此,若有机会,或可与乐兄切磋一二。”
乐亦其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只是听到切磋二字,眼皮抬了抬:“是么?不知叶公子这位朋友几时能识金面?”
叶四道:“此时他不知在何处云游,若有机会,叶四自当为二位引见。”
朱闻知道乐亦其嗜于音律,除此之外难有别物动其心,眼见乐亦其听说叶四那位解音律的朋友不在此处,眼皮又垂了下去,正想用话引开,忽听背后有人朗声笑道:“五弟,你引见了半日怎么还未轮到我们?”转过身来只见秋苇白一身银缎衣裳,手举酒杯,满面春风迎了过来。他这身衣裳亮银底色上用暗银线绣满松纹,烛光之下比朱闻的衣裳还要亮眼,这一过来,满堂人的目光登时全落到了他身上。
叶四上下一打量,道:“这位可是人称神眼公子的东海秋四公子?”
秋苇白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伸来与他相握,哈哈笑道:“叶公子才真是神目如电,秋某这个绰号倒要赠给叶公子才是。”
叶四微微一笑:“不敢当。秋公子文采风流,自然一见便知。”一面伸出手去也与他相握。
朱闻心下明白。四姊朱颦素来被二伯娇惯坏了,若不是朱府大家教养,简直可称有几分飞扬跋扈,秋苇白亦是少年得志名满江湖,这一对夫妇均是心高气傲之辈,此次叶四入府声势浩大,秋苇白人才虽出众,却少几分容人之量,必要找机会伸量叶四。他虽知叶四武功必然高明,却不知究竟高明到何等程度,既不愿他示弱于秋苇白,又不愿伤了秋苇白的面子,一见二人互握,心不由也悬了起来,准备一见不好便亲自出手将二人分开。
东海秋家大千山庄以暗器用毒著称,虽是后起,如今却直追蜀中唐家,几有并驾齐驱之势。凡秋家子弟行走江湖,无人敢沾身。此时秋苇白伸出手来,朱闻便知他手上定有蹊跷,连自己不知底细也不敢随便接过,不由暗暗替叶四为难。却见叶四毫不犹豫伸手与秋苇白相握,两只手似沾非沾,似乎只是虚握了一下便自分开,秋苇白面上笑容微有些变化,但烛光之下却也难以辨认,若非朱闻离得近,几乎便看不出。
朱睐坐在席上,只看到秋叶二人握了握手便即分开,不由大奇,暗暗嘀咕:“四姊夫怎么今晚这么好说话?”眼睛便往殷如雷处望去,只盼他能出手。不料一瞥之下,却见诸葛潜目光炯炯,直盯着叶四,目中神色之专注变化,竟是她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