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六扇门饭的捕快成千累万,但论名气、论武功,当推当今皇上御口亲封的七大皇捕为最。鸳鸯神捕夫妻二人,一人是“追魂索命”钟一鸣,一个是“见血封喉”任飞霜,均是刑部捕快,虽在七大皇捕中排名最末,但出手狠辣,已足令□□中人头痛不已了。
女子微微一笑:“不错,咱们就是。”
傅行之吸了口气,道:“在下傅远,乃滇南大将军属下。此番随友入京,不想在此地出了事情。在下此时急着去找失踪的朋友,并非着意拒捕,请两位明察。”论官位,傅行之与鸳鸯神捕差不多,何况所属不同,本谁也管不到谁。但御封皇捕有皇上御赐金牌,可先斩后奏,份量又自不同。傅行之身居官场,最明白这其中拉不断扯不清的难缠关系,故而话说在前。
任飞霜噢了一声,道:“原来是镇边大将军麾下,咱们倒失敬了。但此地失火,当地差役问案,也是应当的。傅将军要找的那位朋友,不知是什么人?”
傅行之不觉踌躇了一下,拿不定要不要说出来。但想到宁致远保的乃是官镖,丢失非同小可,鸳鸯神捕既在,有二人相助,总胜于自己人生地不熟。当下道:“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离开人群远些,傅行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任飞霜秀眉一扬,道:“威扬镖局保的是什么镖?”
傅行之道:“乃是一幅画,画的是西厢待月图。”他话音甫落,暗影里只觉任钟二人似皆是一震,任飞霜缓缓道:“有人自宁总镖头身上劫走了此画?”
傅行之道:“正是。”
任飞霜道:“傅将军却未看到人?”
傅行之坦然道:“在下原不长于轻功,追出去时确未看到人影。但当时匆匆一瞥,看出宁总镖头身上乃是刀伤,所以—”
任飞霜接口道:“所以傅将军怀疑是前晚的飞刀客?”
傅行之点头道:“此人出手十二柄飞刀,极似江□□脚大盗欧阳十二。”
任飞霜与钟一鸣对看一眼,钟一鸣点了点头,任飞霜道:“我这里倒有一柄飞刀,傅将军看看可是?”手腕一翻,掌心托着一柄细如柳叶的薄刀,向傅行之递了过去。黑暗之中,傅行之一时也看不清,遂低下头去仔细察看。忽觉一缕极淡的香气自刀上发出,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头晕,急忙向后一仰,怒道:“你们—”话犹未了,钟一鸣长鞭已卷住他上身,束住双臂。
傅行之怒喝一声,双臂一振,钟一鸣这条刀剑不断的长鞭竟被他扯得格格作响,大惊之下和身扑上,啪啪两掌印在傅行之胸前。只听登登登,钟一鸣倒退三步,在地上留下三个浅浅足印。傅行之也是嘴角挂下了血丝。此时长鞭已被他挣松,若没有任飞霜在旁,他已能脱身而出。但任飞霜借他运功抗毒之机两只手却已一连串点了他身上十四处穴道。傅行之晃了晃,竟仍能不倒,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任飞霜笑道:“我们?我们是在办案呀!”
钟一鸣两掌印在傅行之胸膛之上,自己却被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调息一下方说得出话:“我们今晚也住在此,半夜之时根本无人进入二楼任何房间,倒是宁致远惨叫之后你便穿窗而去,现在倒要贼喊捉贼了?”
傅行之这才明白,敢情是鸳鸯神捕认定他劫镖杀人。任飞霜点手叫过姓关的捕头,将腰牌一亮,姓关的屁滚尿流,点头哈腰。任飞霜道:“将此人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此地火场细细搜索,如找不到尸体,就加派人手在全城搜。”
傅行之怒道:“你们无凭无据,为什么抓我?”
姓关的抓起旁边差役手中半截铁链,兜头便是一记,斥道:“还有你说话的份!两位皇捕说你是,你便是了!带走。”
傅行之若非对鸳鸯神捕全无防备之心,任飞霜的散功迷香也未必就能迷倒了他。但他毫无防备之下吸入迷香不少,又要运力与钟一鸣相抗,这才被任飞霜趁机封了十四处穴道。此时已是无力闪避,额头登时淌下鲜血。钟一鸣只做未见,反手又点了他哑穴,冷冷道:“带走!”
水牢中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水直浸到胸膛,渗进千百处伤口中疼痛钻心,水中并散发着腐臭气息,也不知有些什么。傅行之双手被铁链吊在半空,只有足尖勉强沾到水牢底部。这几日来他已过了三次堂,均是要他招认是如何杀死宁致远夺走官镖的。衙门里形形色色的刑具,他也一一试遍了。如今若再有人见他,只怕难以相信这个双手指甲翻起,胸前背后被披麻戴孝之刑撕得无一块完好皮肉,双腿也被夹棍夹得皮开肉绽,更饿得双眼失神,蓬头垢面之人,便是昔日里那个丰神俊朗的铁手将军。
门外忽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火把晃动,几个人进了水牢。傅行之眯起眼睛,见来的正是任飞霜和钟一鸣。二人进了水牢,旁边差役急忙端过椅子请二人坐下。钟一鸣面色阴沉,冷冷道:“姓傅的,你还是不招?”
傅行之冷笑道:“原来御封皇捕也无能破案,只会屈打成招。”
任飞霜面上也没了笑容,冷冷道:“你莫以为是镇边大将军的人,咱们就不敢动你。”
傅行之怒极反笑:“岂敢。两位现下不是已经动过了?不过在下斗胆再问一句,两位几天来可找到什么指证在下为凶手的证据?否则,不知二位要如何收场?”
任飞霜面上神情也变了变,忽然挥了挥手,其他差役退出水牢,只剩三人六目相对。良久,任飞霜一字字道:‘我问你,你可是奉了朱铁旗密令,暗中劫镖杀人,妄图私吞宝图?“
傅行之怔了怔,道:“宝图?”心知那张图必有蹊跷。
任飞霜冷冷道:“这幅画乃是藏宝之图,暗指皇城内埋藏的一笔极大财宝。朱铁旗久有谋反之心,若有了这份财宝,自是如虎添翼。你与宁致远交好,正可借此机会拿到宝图。”
傅行之被这一番话惊得怔住了。谋反之罪比起失镖来,那是不可同日而语。大将军身居滇南,早有人说他拥兵自重,朝廷难免有嫌忌之心,但这般将谋反的罪名直扣下来,却也大胆之极。
任飞霜缓缓道:“你若招认,只是协从之罪,咱们可替你开脱。”
傅行之蓦地放声大笑,在水牢中引起阵阵回响。钟一鸣怒道:“你笑什么!”
傅行之笑声一收,道:“两位枉称皇捕,失镖之案尚破不了,现在又扯上什么谋反之案,担当得起么?”
钟一鸣大怒欲动,任飞霜挥手止住,徐徐道:“咱们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失镖的案子慢慢再破不妨,但你若想活着出去……”
傅行之冷笑道:“便要无中生有,捏造伪证,诬指大将军,是么?”
任飞霜也不动气,道:“朱铁旗谋逆之心由来已久,也算不上诬指。你若说了,这份供词会秘送至京,无第四人知道,咱们也可替你脱罪。否则,你知道得太多……”
傅行之也是官场中厮混的人,焉有不知任飞霜之意。冷冷一笑,道:“大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叛他?你们所说什么谋逆之心,根本无中生有!你们只怕无法交差,所以弄出这些事来,只是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任飞霜面色微变,随即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样的大事,若没有上头的意思,我们怎么担得起?”忽扬声叫道,“郑平。”一个瘦小枯干的差役应声而入。任飞霜淡淡道:“他是东厂出身的人,专长便是刑询问供。傅将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傅行之听了东厂二字,也不由生起一股寒意。东厂的酷刑天下闻名,经过之人莫不生不如死,但要他诬指大将军,那他万万做不出。任飞霜见他不语,向郑平道:“这位傅将军一身内力可谓登峰造极,虽被封了十四处穴道,其内力反震竟仍能震断了三副刑具。你看该怎么办呢?”
郑平眼珠一转,笑道:“傅将军确实厉害。不过东厂之中对付这样的人,倒也有一套绣花之刑。”
任飞霜微笑道:“绣花?这名字倒新鲜得很。”
郑平道:“此刑乃是用针将人体各条筋脉一一挑断,就算傅将军内力盖世,筋脉俱断也与废人无异。”他说来平淡,但只消略一思索,便足令人不寒而栗。
任飞霜淡淡道:“这法子不错。你就在这里侍候一下傅将军,若是能劝得傅将军在这供词上画押,你便是大功一件。”
郑平道:“若傅将军不肯呢?”
任飞霜站起身来,拍拍衣襟,道:“这倒也无妨。傅将军若不肯画押,咱们只好送他去蜀西,你以后也就见不到他了。”蜀西大牢关押的全是重罪犯人,人一进蜀西大牢,是死是活外人谁也不知。也不知有多少不好公开处决的人犯,无声无息在蜀西大牢中送了性命。
郑平嘻嘻笑道:“傅将军,你看如何?”
傅行之根本不去看他,只冷冷盯视任钟二人。钟一鸣被他盯得面色通紫,突然一脚踢在他脸上,怒道:“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