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我写完了,给你。”宁王接过林啸的信定睛看去,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一条刚刚吞了饵的大鱼,被渔竿钓起来,在空中乱跳。
宁王怒气冲冲地走了,不过走的时候,到底没忘记带上那封画画的信。
林啸看着宁王走出去,以团扇掩口而笑,袅袅地站起身,道:“如心,咱们出去逛逛。”
如心怔了怔:“逛逛,去哪里逛逛?”
林啸轻摇团扇:“去哪里都成,宁王府美景如许,春光正好,闷在房子里,岂不是白来了。”不等如心答话,便提起长裙,轻摇团扇走出房门。如心怔了怔,只得跟了上来。
一路行来,宁王府果然是美不胜收,林啸赞叹不绝。走到南园时,如心拉住了她道:“夫人且慢,前面是纪妃娘娘的住处,您是成殿下的客人,恐有不便。”
林啸微微一笑,心中暗暗算计:“哦,那是不方便,不如咱们去看望一下成殿下,我这一切承他照顾,自然要前去多谢他了。”
如心不虞有他,忙笑道:“那好,成殿下住在后面的草舍中,奴婢带您去。”
林啸跟着如心向后园走去,一路行来,只觉得满目繁华,渐走渐少,却更见清幽的意境。风中隐隐传来古琴之声,林啸驻足侧听,正是一曲《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
“好琴,莫不是那著名的飞瀑流珠?”越走越近,更听得出琴质的优美,弹者技艺的高超来。林啸听得忘神,不由地出声赞道。
她一言方出,就听得“咣——”的一声,似是琴弦忽然断了一根。林啸一惊:“出了什么事了?”连忙向琴音来处跑去。
转过一道竹篱,但见一间草舍前,一炉铜鼎袅袅燃香,飞瀑流珠琴静静地放着,琴弦断了一根,弦断处有一缕血迹。显见方才弹琴人听到林啸过来,一时走神不小心拨断了琴弦,还被琴弦伤了手指。
林啸坐了下来,琴边的茶水犹有余温,炉中香烟袅袅,可是为什么弹琴人却躲开了,为什么不想见到她,或者是——不想让她看见他?
哼哼,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难道我自己就不能找出来吗?林啸站了起来,看着匆匆赶来的如心笑了笑:“咱们来迟了一步,可惜没见着成殿下。这样吧,咱们去向原妃娘娘请个安,也算尽了礼数了。”
如心纵然千伶百巧,要猜透林啸的心意,却也不太容易。只是觉得这位小姐和平时侍候过的其他主子不太一样,服侍她最是轻松,可是要担当秘探的任务却最是困难。生像是什么都告诉了你,却是比不知道更糊涂些。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林啸,去拜见了原妃。林啸拉着原妃,亲亲热热地说了半天的话,甚得原妃的欢心,强留着她吃了小厨房专做的午饭。
出了原妃所居住的东苑,走得几步,迎面正与一个锦衣青年撞上,却是纪妃之子朱厚煜。
朱厚煜站住了,不住地打量着林啸,显见得对这位能在宁王府这么悠哉游哉逛园子的女子很是好奇。
林啸微微一笑:“小王爷安好!”
朱厚煜脸露惊诧之色:“你不是昨日进府的女子吗,如何到处乱跑?”
林啸露出一个更加惊诧的表情:“小王爷不知道吗?昨儿成殿下下了命令,让我改住到兰心苑去,这府中任我自由来去。”
朱厚煜大怒:“岂有此理,十美图是要进献皇上的,他竟敢如此大胆。他还真以为他自己是小王爷呀,不过是外面的一个野种罢了。”
林啸好心地提醒他:“可是,现在他的母亲和你的母亲一样的名份,他又是宁王的长子,住进了宁献王的草庐,这件事就是证明宁王要立他为世子了。你还是小心点吧,将来你可是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的呢!”
朱厚煜大怒:“放屁,他算哪门子的葱,就凭他也配做世子。他要是做世子,除非我死了。”
林啸轻摇团扇走开,这边喃喃地道:“只会这儿里叫闹有什么用。人家比你能干,你父王自然更喜欢他。与其等到将来权力全落在别人手中,倒不如这会儿趁着人刚来宁王还不是很爱他,一了百了多好!”
朱厚煜听得怔住了:“你、你说什么?”
林啸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我哪有说什么,这原不就是你的心里话吗?只可惜……”她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象你这么胆小的人,也不过是放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怨不得宁王巴巴地从南山村要把成殿下接出来呢!”她团扇轻掩,含笑走了。
朱厚煜怔怔地站着,脸上阴晴不定。
如心的脸也是阴晴不定的,林啸停下来,看着如心,扑噗一声笑了:“如心你想说话就说出来吧,这样憋着你不难受吗?”
如心皱眉道:“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对煜殿下说这样的话?”
林啸轻摇团扇:“啊,逛了一天园子觉得有点闷,正即看他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挺好玩儿的,随便逗逗他。啊——”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兴奋地放光:“你说他会不会听我这么随口一掰,就真的动手去杀你们成殿下?”
如心赶紧摇头:“这怎么可能?”
林啸嫣然一笑:“也是,他又不是我养的狗,叫他咬谁就咬谁这么听话。”
林啸逛了一圈,终于回到兰心苑,便不再出去,也不再生事。只是架了画架,涂涂抹抹地画了半天的画。只是如心看了半晌,只见她画来画去,既没有亭台楼阁作背景,又不曾想衣着服饰,只是画了大饼似地两张大脸,添些眉目,却又将两张画重叠在一起不断地比着,又画了第三张画。
好不容易等得夕阳西下,林啸将三张画摆在窗前,晚霞映着她的脸,如心心中暗道:“她生得当真好看,怪不得成殿下如此上心。”
借着去准备晚餐,如心忙赶回草庐向朱厚成汇报林啸每日的动静。未到草庐,便见门前挤了一堆人。走进后厅,却见宁王正在发怒:“居然有人敢在王府之中行刺小王爷,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朱厚成倚在榻上,身上竟厚厚地包着白布,还有微渗的血迹。如心大惊:“他真的动手了?”
朱厚成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到她的身上:“如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心吓了一跳,立刻跪下:“不,王爷恕罪,小王爷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宁王方欲开口,朱厚成却及时阻止了他:“父王,此事由儿臣来处理吧!”然后他转向如心:“如心,我派人服侍秋夫人,这一天,她都作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必须详细说来,不得有一丝隐瞒。”
如心跪在地上,将林啸今日的行踪,一五一十地汇报。当听到去原妃院中时,朱厚成坐起身子,道:“你将她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来。”
如心只得把那些应酬话也一五一十地说来,朱厚成的眉头紧锁:“她在套听我的容貌,是象父王地多,还是象母妃地多?打听我的习性,打听我的擅长,甚至是我的习惯和弱点?”
如心惊诧地抬头:“小王爷?”
朱厚成淡淡地道:“她既然知道你从未服侍过我,自然从你口中打听不到任何事的,”他伤脑筋地轻抚额头:“我这个单纯的母妃,别人一夸她的儿子,就什么都套出来了。不关你的事,是我想得不周到了,明知道她的狡猾,却还没防足。后来她出门又遇上谁了?”
如心惊慌之下脱口而出:“她又遇上了煜殿下……”
朱厚成微微一笑:“说了什么话?”
如心紧张地摇头:“只是、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朱厚成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冷笑道:“你只管把每句话复述出来,是不是玩笑话,也不由你裁定。”
如心只得低下头来,盯着地上的砖缝,将白天林啸与朱厚煜的对话一句句复述出来,只吓得脑中空白一片。
出乎意料之外,朱厚成听完这段对话,竟然抚掌大笑:“好一个不是她养的狗,叫他咬谁就咬谁。”
宁王的脸色变得铁青:“这贱人竟敢挑拨离间?”
朱厚成淡淡地道:“父王无须生气,她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罢了,怎会想到煜弟还真蠢到这般田地。此女对父王的大业还有帮助,莫说孩儿受伤不重,就是再重的伤,孩儿也不赞同为了孩儿坏了父王的大事。这事要怪,就怪煜弟眼浅,区区世子之位,孩儿还不放在眼中。只是他这般不顾大局,日后重要的事,还真的不能和他商议了,免得坏事。”
宁王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受了伤,还顾及我的大业。倘若煜儿有你一分懂事,也就好了。来人,把二殿下关起来,他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一一拷问,必须澈查这件事,以儆效尤。”
看着宁王走出去,朱厚成微微躬身:“儿臣送父王。”然后回过头来,针一样的眼神盯住了如心:“你继续说。”
如心不敢抬头,继续道:“她再也没招惹过人,就这么回来后都没出去。”
朱厚成眼光闪烁:“那她在做什么?”
如心道:“她在画画,可是画得好奇怪,就画了两个人头像,而且画了又撕,撕了又画。”
朱厚成脸色一变:“她画的不是两幅画,而是三幅画,第三副画是前两副画重叠在一起描出来的。三幅画都不是水墨工笑,而炭笔白描。”
如心惊诧地道:“小王爷,您如何知道?”
朱厚成慢慢地向后倚去,苦笑道:“小七儿呀小七儿,你可真会生事,害得我今天受了伤,也不让我休息一下。”
如心正惊诧间,忽然一个侍卫喘着气匆匆跑进来:“小王爷,唐寅先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