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素真力已竭,眼看就要死于暗算之下,一道人影急掠而过,竟比飞箭还快,伸手抓住了她,另一只手挥起一片剑光,只听一连串“叮叮”之声,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已被他的剑拔落。
他仍然拉着逢素,身形再掠而起,在周围转了个圈子,手中剑更是片刻不停地将暗伏的箭手刺杀于剑下,那十来个杀手连反抗躲闪也来不及!
逢素倒吸一口气,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
她扭头望去,见这个人一身黑衣,脸庞轮廓分明,眼睛又黑又亮,充满了活力和激情,笑问逢素:“你没事吧?”
他的笑容开朗,但灿烂的笑容下却又似乎有某种沉重的东西,让人觉得他纵然在高兴时内心也受着某种压迫,挣扎得好艰难,予人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逢素怔怔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答道:“我姓颜,名湛之,页旁颜,秋空湛湛的湛……”
逢素截住他的话,“是不是之乎者也的之?”
“正是。”
逢素垂下头低声道:“我叫逢素。”
她的声音柔和低婉,如幽林中岩石罅隙里淌出的涓涓细流,颜湛之的声音也不禁随之变柔:“我知道。”
逢素嫣然一笑,转身缓缓走到一片牡丹花丛前。
这一笑真美,象高天上流云轻扫,象夏夜里晴空的星光,令人一见而心自柔,即使是盛开的牡丹也不能夺去它半分颜色,颜湛之不觉看得痴了。
逢素忽然说:“其实你见过我,我也见过你。”她的声音不象刚才那么低柔动听了,“你就是昨夜听我弹琴的夜行人。”
颜湛之的身体不由一僵。
逢素慢慢地回过头对他一笑,笑得当然也不象刚才那么动人,“我虽然不如晓宫聪明,但眼还没瞎,耳朵也没聋。”
颜湛之长长叹息一声“昨日我蒙着面,话也没讲几句,你居然还能把我认出来。”
逢素默然良久,“也许是因为你留给我的印象太深。”她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不知怎地却说出了口。
颜湛之也默然很久,“这牡丹花丛好象是一个奇门阵法。”
逢素道:“不错,你如今就算想杀我也来不及了,如果你们能破了这花林周围五十丈内的奇阵,早就潜进我们几人的卧房行刺,而不必守在外头等我出来才动手了。”
颜湛之久久地凝视着她,不言也不动。
夜阑人静,风吹起逢素的衣袂和发丝,使她看起来更美,美丽得象个梦境。
颜湛之缓缓地说:“你认为我救你是别有用心?”
逢素无语。
无声,有时就表示默认了。
颜湛之喃喃地说:“好……好……”他猛地转身大步而去,手掌紧握成拳。
逢素默默伫立,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涌上心头。
天色渐渐阴了起来,没有了月亮,也没有了星光,天地一片漆黑,世界仿佛已经走到尽头。
晓宫得意洋洋,“我算得很准吧?时辰只差分毫,从此刻到天亮都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路楚佩说:“这种时候鹰扬山庄一定防备得更严密,我们应该在月色好的时候来,那时他们反而疏忽。”
晓宫一笑,“你想得到,向萍归又怎会想不到?而且你这法子只有在对方武功远远不及自己时,凭着快疾的身法冒险抢渡,鹰扬山庄的人可不能小瞧啊。”
慕鸣镝问:“进庄后我们是分开查探还是一起行动?”
晓宫说:“当然是在一起,这样虽然不能获取更多的信息,却是最安全的法子,发生意外时也容易应变。”
鹰扬山庄里比外面还黑,晓宫拉着路楚佩的手,路楚佩拉着慕鸣镝的。他只觉得晓宫的手心冰凉,慕鸣镝的手也握得很紧,他自己的手又何尝不在微微发抖?鹰扬山庄崛起江湖的时日虽短,但赫赫威名已不在武林中享誉数百年的各大门派和世家之下,路楚佩和慕鸣镝虽然不惧怕鹰扬山庄,但身处近年来武林中人谈虎色变的所在,却不能不紧张。
四周静极,听不到草中蛩虫的低鸣,也听不到树上鸟儿的呢哝,甚至空气中连一丝风也没有。路楚佩心里忽然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一种“死”的感觉。
鹰扬山庄就象是一个坟墓,他们会不会被埋葬在这个坟墓里?想到这儿路楚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忽然晓宫的脚步停住,路楚佩险些撞上她的背,脱口问了句:“怎么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妙,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四周如此寂静,却显得分外响亮。
路楚佩以为这回准要被晓宫骂个狗血淋头了,没想到晓宫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路楚佩呐呐地道歉:“对不起。”
晓宫说:“不是你的错,我停步是因为触动了警铃。我没想到向萍归会在路面上拉起乌丝,乌丝一动,庄中警卫就会发觉。”她笑了笑,笑声里充满自嘲自讽的意味,“我能看破最厉害的阵法和机关,却竟然败在这种最低级最普通的手段上!”
路楚佩变色道:“既闻警讯,庄中警卫一定马上就到,咱们得赶快出去!”
慕鸣镝却道:“如果换了是我,一定命令手下如果有警讯的话要先各就各位,封锁全庄,然后再逐步搜查。咱们如果现在往外跑正好被逮个正着。”
晓宫沉声道:“不错,咱们现在应该趁警讯方起,他们还有些混乱的时候,先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再伺机而动。走!”带着路楚佩和慕鸣镝迅速走上一条岔道。
他们走了很久,居然没碰到一个人,路楚佩十分奇怪,忍不住问:“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晓宫却一点儿也不顾及被人听到,仍以平常的音量说:“这是条绝路。”
路楚佩吃了一惊,“绝路?”
晓宫说:“整个鹰扬山庄就象一张蜘蛛网,每条路上都有凶险,愈是生路机关埋伏就越多。这条路是死门所在,埋伏反而最少,庄里的人也绝不敢往死路上走。”
路楚佩问:“往死路上走有什么后果?”
慕鸣镝替晓宫回答:“进来易如反掌,出去难如登天。”
路楚佩倒吸口气,“那我们岂不是已经陷入死地?”
晓宫说:“置于死地而后生!”
路楚佩虽然觉得晓宫有点强辞夺理,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现在只能听晓宫的话。
晓宫忽又叹了口气,“况且咱们除了这条路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有风迎面吹来。
冷森森的寒风,仿佛是从坟墓里吹出来的。
风中有没有墓中不散的冤魂?
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晓宫知道这条路是绝路,但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怎样一个绝地,此时她用尽目力望去,见四周都是巨大的石头建筑,前面是个石头拱门,没有门扇,里面阴森森地。风就是从那里吹来。
难道这儿真是一个坟墓?真是名副其实的“死”地?
这里果然是个坟墓,晓宫他们走进拱门,走过一条甬道,转了个弯儿,眼前立刻有了光彩。
是珠光。
无数颗明珠嵌在石壁和墓顶上,排列成十分美丽悦目的图案。慕鸣镝和路楚佩都出身世家,见多识广,但也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坟墓。
通道尽头是一扇石门,看样子很厚重,但晓宫很快就找到了机钮,刚想按下去,突听一声大喝:“别动!”
喝声带着惊急焦虑,既不是路楚佩的声音也不是慕鸣镝的。
一个人白衣如雪,从黑暗里冲了出来,脸上虽然布满忧虑,但举止间依然有从容的风华。
“龚君之?”晓宫又惊又奇,在此时此地遇见龚君之实出乎她意料之外,“你怎么在这儿?”
龚君之叹息一声,“庄主虽然聪明天纵,却不了解你,所以预料不到你的行动,我对你的性格却很了解。”
“所以你猜我会走上这条路?”晓宫盯着龚君之,“但你为什么不告诉向萍归,反而一个人到这儿来?”
龚君之默然良久,缓缓道:“此路虽是死门所在,此地却并非绝地,你们如何进来还可以如何出去。鹰扬山庄除了庄主没人敢到这里来,如果警卫们在三个时辰内找不到入侵者就会停止搜索,各自守在岗位上封住全庄出路,以你的本事能寻空溜出去。只是你们在明日黄昏前一定要离开这儿,因为庄主每天黄昏都会来这里。”
路楚佩说:“既然这地方只有庄主能来,你又怎么能平安走过这条路?你来过这儿吧?”
龚君之道:“我来过一次,我跟随庄主近十年,也只陪她来过一次,而且只能到这石门外。”他深深凝视着晓宫,“石门里的情形怎样谁也不知道,如非必要,还是不进去好。”
晓宫也凝视着他,“你阻止我进这道门,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因为里面是向萍归的禁地,你不愿让人扰乱?”
龚君之脸色一变,眼睛里有了怒意,但没有发作,只是长叹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晓宫叫了声:“等等!”紧接着追了出去。
龚君之没有等,但走到墓门口时脚步缓了下来。
晓宫追上他,扯住他的袖子,“等等,我还有话说。”
龚君之头也不回地冷冷说:“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是怕我回去向庄主泄露你们的行踪,想杀我灭口吧?”
他的声音虽然冷冰冰地,口气却有些涩然,晓宫低声说:“对不起,惹你生气了。”
龚君之很想说“我的为人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为何还要说那些话来试探我?”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晓宫幽幽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去告密,刚才说那些话是故意要把你气走,只因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徒惹我心乱。但你当真被我气走了,我又很难过。”
龚君之问:“你为什么要和庄主作对呢?”
晓宫沉默很久才说出来:“因为仇深似海!”
龚君之一震,“没有回旋的余地?”
“此仇不共戴天,势不两立。”晓宫声音幽然:“你一直对我很好,我却一直害你骗你,我……我实在……对不起你……”她猝然转身,奔入石墓之中。
龚君之闭上眼睛,默立在风里。
慕鸣镝倚着石壁打坐,象是已经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路楚佩坐在地上,仰头盯着墓顶的珠光,喃喃道:“明日黄昏前一定离开……鹰扬山庄防备得如此严密,咱们又怎么出得去?”
晓宫也坐在地上,一直盯着黑沉沉的墓道发呆,听了他的喃喃自语,缓缓地说:“说不定有办法。”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很清楚,但音调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声音平板单调,象一个无意识的东西发出来的,不带任何感情和生气。
——一丝一毫的生气也没有,这句话就象是死的。
路楚佩吃了一惊,扭头看晓宫,见她直直地望着前方的黑暗,眼神呆滞又茫然,原本明亮灵活的眼睛此刻竟也象是死的,刚才那句话好象根本不是她说的。路楚佩万万也想不到晓宫竟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慕鸣镝却无视晓宫的异常,问:“什么办法?”
晓宫不语。
慕鸣镝要比路楚佩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晓宫现在的心情,叹息道:“晓宫,无论什么事都先出困再说好吗?”
晓宫的眼珠总算开始转动,目光移到石门上,“办法就在门里。”
她的声音依旧缓慢沉郁,慕鸣镝却松了口气,这句话虽然还是没有感情,但多多少少总有了点“人”气,让人知道她还是活着的,有生命的。
路楚佩目光大亮,“对呀!这里是向萍归的禁地,石门里多半藏着她的秘密,咱们如果掌握了这秘密,说不定能要挟她放咱们走!”他兴奋地站起来,却见晓宫和慕鸣镝还原样坐着一动不动,诧异地问:“你们干什么?难道不想出去?”
慕鸣镝看着晓宫,目光里似乎有悲伤,又似乎是怜悯,叹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情况相反,你不明白是因为身在局外,此中的缘故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会明瞭。”
路楚佩冷冷一笑,“我明白,她之所以不愿开石门是因为龚君之不让她开!”他大步走到晓宫面前厉声说:“如果你不想再与鹰扬山庄为敌我也不勉强,但这回既然是你带我们进来的,也该把我们带出去!”
晓宫默默无语,慕鸣镝却长叹道:“你错了。”
路楚佩道:“我哪里错了?”
慕鸣镝道:“正因为她不能不与鹰扬山庄为敌,所以才痛苦,如果有得选择,她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路楚佩一愣,“不能不为敌?她和鹰扬山庄有仇吗?”
慕鸣镝说:“她……”
晓宫霍地立起,厉喝:“住口!”
慕鸣镝的声音戛然而止,晓宫虽然这样喝叱他,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
晓宫走到机钮前按下,手微微地在发抖,慕鸣镝心中暗叹,他想安慰晓宫,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石门开了,里面是一道珠帘,绚丽辉煌的珠光使无论眼力多好的人都看不见珠帘后的情景,慕鸣镝上前一步掀起珠帘,登时惊愣住。珠帘后是一个很大的屏风,用一大块晶莹照人的玉壁雕琢成的屏风,上面刻着三行字:天下兴亡梦,流水染碧血,纵横剑当空。
路楚佩道:“这么大的一块玉,当真是价值连城,向萍归与昔日的智佳山庄有何关系?为什么把智佳山庄的招牌刻在玉屏上?”他被眼前的稀世奇珍所吸引,没看见慕鸣镝神色古怪,晓宫全身僵硬。
晓宫呆了半晌,重重地一顿足,冲入屏风后,慕鸣镝和路楚佩急忙跟上。
他们一绕过屏风就又愣住了,玉屏后是间不大的屋子,四壁上挂满画像,所有的画像画的都是一个人,每张都有真人大小,画得逼真生动。屋顶和四壁也都嵌满了明珠,玉屏的光辉与珠光相映衬,使屋内的光线既明亮又柔和,画中人在这种光线下看来就象是活的。
画中人是个年轻男子,既有稚气少年那清秀温文的悦目美丽,又有智者那深沉的忧郁气质。路楚佩纵是男子,也看得愣住了,感慨地叹息着:“想不到向萍归的禁地里竟是一屋子画像,这人是谁?天下真有这样的美男子吗?”
慕鸣镝心中一动,忽然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他不由得向晓宫望去,见她怒火冲天地把所有的画像都扯了下来,每一张都撕得粉碎,路楚佩讶然道:“晓宫,你干什么?”
晓宫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这一定是那个贱女人画的!她有什么脸画他?她害他害得还不够?”
慕鸣镝暗自叹息,路楚佩忽然说:“你们看!”慕鸣镝和晓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石壁上有一个黄金手把,刚才三人都被画像吸引,没注意到。
晓宫握住手把一转,屋中央的一块石板滑开,一个石台缓缓升了上来。
石板刚一滑开,一股冰寒的冷风就弥漫在室内,地下无疑是一个冰库。
他们是事后才想到这点的,当时他们都被石台的东西惊呆了。
石台上是一具水晶棺,水晶质地清澈,一看就知道是上上之品,而且是这么大的一块,兼之雕工精美,上面还镶嵌着许多宝珠,价值远在那件玉屏风之上。
水晶棺里躺着个人,双目微合,好象在沉睡,看相貌正是画中人。晓宫扑在棺上,泪流满面,“爹爹……”
慕鸣镝叹息,他果然没猜错,这个人就是昔日智佳山庄的少庄主、晓宫的父亲纪清梦。
路楚佩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什么?他是你爹爹?”
晓宫不答,掀开棺盖把父亲的遗体抱了出来。
这下连慕鸣镝也吓了一跳,“晓宫,你干什么?”
晓宫道:“我要把爹爹的遗体带出去!绝不让他再落到那妖妇手上!”
她的表情既愤怒又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绝然,慕鸣镝看看路楚佩,路楚佩也无奈地看着他,此时晓宫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了。晓宫抱着父亲的遗体往外走,他们也只能跟着。
墓外仍是一片黑暗,三个人默默地走着,谁也不开口,就象是突然都变成了哑巴。
忽然,眼前猝然一片刺眼的光明,四周亮起无数个火把灯笼,火光下立着数不清的人,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闪着寒光。
唯一一个坐的是个美丽的女人,她坐在大众前方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每个人的目光望向她时都充满了恭敬和畏惧,她喜欢别人对她恭敬畏惧,也习惯了别人对她恭敬畏惧。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仍然美丽,甚至比晓宫和逢素还要美丽几分,路楚佩和慕鸣镝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这个女人的美丽已经超乎他们对美女的全部想象。
现在,这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还要阴沉的表情,看着晓宫冷冷地说:“你能深入鹰扬山庄,本事不小,能在暴露行踪后躲入死门,不仅聪明,而且有胆量。”
晓宫不语。
她的目光转到纪清梦的尸身上,脸上立刻起了种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复杂变化,她的声音本来冰冷无情,此刻也有了种种复杂的感情:“你能想到用他来要挟我,更是聪明!”她的声音颤抖,连身子都有些颤抖了,“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我一定如你所愿!”
路楚佩大为奇怪,他猜到这个女人一定是向萍归。但按常理讲,向萍归应该故意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至少不要这么关切,才好和晓宫讨价还价,为何反而这么示弱?
慕鸣镝却了解向萍归为何这么做,她是爱极了纪清梦,生怕自己露出一点儿不关心的样子会导致对方把尸身损坏一部分以示威,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而她承认这具尸体对她重要之极,对方为了不减少要挟她的本钱,自然会好好爱护,不敢将之损坏半分了。
她既然对纪清梦有如此深情,为什么竟舍得伤害他?
晓宫冷笑着对向萍归说:“你错了,我不想用他要挟你。”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这么平静的声音听在知情的慕鸣镝耳朵里,却倏然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晓宫与向萍归对视,目光一个锋利、一个冷酷,两方相遇,就宛如一柄锐利的宝剑刺上了坚硬的岩石,谁也猜不出是宝剑锐利,还是岩石坚硬?
两个人虽然没有动手,但目光却撞击出一串火花!
向萍归脸色一变,“你是什么人?”
晓宫答:“我姓纪。”
仅仅三个字,但已经足够了。
向萍归的面容猛地扭曲起来,象是有把刀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你……你是他……”
“我是他女儿。”
向萍归喃喃重复:“女儿……女儿……想不到你竟还活着。”
晓宫的声音冰寒:“毁庄之仇、灭族之恨还未报,我怎能死?”
向萍归大喝一声:“君之!”龚君之应声而出,向萍归一指晓宫,“杀了她!”
龚君之怔住,“这……”
向萍归冷笑,“你不用顾及那个死人,她是他的女儿,就算尸体被毁也是活该!”
龚君之扭头望向晓宫,晓宫也正向他望来,两双眼睛里包含的复杂难明的情感谁能说得出?
慕鸣镝上前两步,“龚君之,我们三个人里动脑筋的是她,动手的是我,你想杀晓宫就得先杀了我。”
龚君之还没答腔,向萍归突然喝问:“你说什么?”她瞪着慕鸣镝,全身都在发抖,“你说她叫什么?”
慕鸣镝不明白她何以这般激动,但被她的目光一瞪,不由自主地回答:“她叫晓宫。”
“东方欲晓的,晓宫殿的宫?”
慕鸣镝奇怪之极,“你怎么知道?”
向萍归抖得更厉害,抖得连坐都坐不住了。
晓宫也满心诧异,自己一出生就开始逃亡,向萍归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而且对这两个字的反应如此强烈?
二十年前,年轻的向萍归和纪清梦在智佳山庄的后山散步,正值清晨时分,日出东方,智佳山庄的楼宇飞檐上堆满了瑰丽的霞光,智佳山庄更显得美丽辉煌,就象是天上的宫殿。
向萍归看得深深着迷,慨叹道:“真漂亮!”
纪清梦的她身旁柔声笑着说:“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就叫晓宫,好不好?”
向萍归说:“那一定是个女孩子。”
纪清梦说:“你怎么能肯定?”
向萍归望着灿烂的朝霞,悠悠道:“只有女孩子,才能这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