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阁楼上的窗子,依稀投落在翠云阁的厅堂内,仿佛是黑夜中寂寥的倾诉。水涵缓步踏在木梯台阶上,心下有些莫名的惆怅。
“笙歌深处酒微醒,深院月斜人静。”
她带着雪球回到房间,点燃一只蜡烛,正要找出白日里鸿漾送给她的胭脂,却意外地发现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拿起打开一看,竟是些金创药。水涵看着药瓶,一股无名之火迅速升了起来。她将药瓶紧紧握在掌心,转身走到隔壁,敲响了鸿漾的房门。
屋内没人应门,水涵正觉得奇怪,忽然眼光一闪,只见宝妈胖墩墩的身影闪闪烁烁地走出房间,四下张望一圈,确认无人后,便悄悄地往后院而去。
水涵闪身躲在楼梯拐角,直到那略显得丰满的身影走出了她的视线,这才悄悄下楼,跟了过去。
宝妈进了后院的园子,一路左顾右盼,脚步匆忙,在回廊之上七拐八拐,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而行。水涵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与宝妈拉开距离,又不被甩掉。就这样走出了一段,回廊消失了,紧接着的是一条幽深僻静的小路,路的尽头,宝妈收住脚步,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水涵从墙角的拐弯处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四周景致。绿树成荫,重重叠叠,百花齐放,落英缤纷,偶尔一阵晚风吹来,夹杂着片片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衬着朦胧的月色,越发显得有些神秘。
她皱了皱眉,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一个花圃,却从不曾想过,在这奢华浮靡的翠云阁里,还会隐藏了这样一个幽境。她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沿着脚下的羊肠小路走了进去。两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前,水涵停下了脚步,放眼望去,一堵青砖灰瓦砌成的矮墙隐匿在夜幕之中。也许是常年隐秘在树荫下,空气潮湿,不予阳光,矮墙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苔藓。
静谧的夜空下,水涵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她附上门板,向院内张望。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庭院,宝妈面无表情地站着,在她的面前是一个草人模样的十字桩,一袭白衣背对着大门,手中的银针不时地投射到十字桩上,力道轻盈,却是精准之极。
水涵看着那袭白色,背影高高瘦瘦,看起来十分眼熟。忽然,宝妈的双唇一阵蠕动,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水涵听不清楚,她放弃了猜测,干脆附耳贴上门板。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爷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这声音……水涵心下一震,是鸿漾!
‘啪’,又是一根银针掷在了木桩的眉心,鸿漾转过身,月光打在他温润的面容上,映出一丝鬼魅的气息。他拍了拍手,长叹一声:“明日卯时初刻,安顿好一切,就启程吧。”
“是。”宝妈应声,二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来。水涵心下一惊,转身匆匆而逃。
鸿漾打开大门,刚走出一步就踩到了一个突兀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一只雕花瓷瓶泛着清寒的光芒,静静地躺在月光之下。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弯身拾起瓷瓶,目光迅速扫视一周,一条瘦小的身影窜跑在夜的深处。
宝妈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鸿漾将瓷瓶掩在袖筒内,说道:“没什么,回去吧。”
水涵一路跑回房间,‘扑通’一声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黑暗中,她的心脏狂烈地跳动着,似乎受不了胸腔狭小空间的束缚,想要从喉咙里挣脱出来一样。
时间在静谧中如水流逝。水涵闷在被子里,直到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这才露出脑袋,大口呼吸。她望着黑洞洞的屋顶,回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和听到的对话,猜想着鸿漾和宝妈八成要在明天出远门了。他们去干什么?水涵无从猜想。她只是觉得鸿漾很奇怪,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是说不出来的。
水涵坐起身子,环抱双膝,想着鸿漾刚刚手中的银针,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暗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鸿漾拿着它绝对不是用来乞巧或是缝补衣服。那么,鸿漾用它来做什么?致命吗?抑或只是单纯的用来防身?
一阵轻微的打鼾声在夜的静间中此起彼伏。雪球蜷缩着毛茸茸的身体,依偎在桌子下面,正睡得香甜。水涵呼了口气,正要起身去抱雪球,忽然房门细微地响动了一声,迫使着她赫然停住,屏息四望。
随着一声细长的‘吱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隙,一条长长的黑影落在屋内。水涵急扯过锦被,迅速躺下,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一条白色身影闪身而入。是鸿漾。他扫了眼室内,反手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朝着水涵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是怕惊扰梦中人的样子。但这梦中之人不是水涵,而是桌子下面的雪球。
鸿漾在床边停下,俯身打量着水涵。浓密的睫毛扇子一般展开,随着眼皮轻微地跳动着,那气息均匀得实在是有些不自然,是弄虚作假故意装出来的。很显然,他知道水涵并没有入睡。他淡淡一笑,从袖筒中拿出刚刚拾到的药瓶放在她的枕边,然后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水涵僵直地躺着,两条细细的眉毛在黑暗中不安地蹙动了一下。她不知道鸿漾要做些什么,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激烈。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隔壁的房门打开后又关上的声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刺溜一下起身,在枕边摸索到一个微凉的器体,抓起来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她急急忙忙将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摸了一个遍,之前带出去的那个瓷瓶已经不见了,心下这才不由得‘咯噔’一声。她瑟瑟回头,望向紧紧关闭着的房门,惶惶难安地抿了抿嘴唇。
原来,鸿漾已经发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