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春日渐近，白日渐长。虽是日下西山，但屋内已不若前几日来得昏暗。房间内只在桌上点一之蜡烛。
噼啪的算盘珠子声，清脆有率。
“好困。”捂着檀口，莲落打了个哈欠，神态妩媚。“这帐，真是不算也罢。”每到月末，便是她和残月清点的日子。这些帐本，真是搞得她一个头有两个大。笑得像喝了蜜：“残月，不如你疼疼我，就连我的也一并做了便是。”
抬头睨她一眼，残月轻笑，手指间的算盘珠子却并没有停落。“小妮子倒是会做张做势，可惜我不是男人，还是你自己做吧。”唉，每到月底，她也是很头痛啊。不但要清理帐目，还要安抚莲落。有时候，她都会想，要是彻底不指望莲落，而由她独自作帐，是不是反而会快一点？不过，有时看看莲落痛苦的样子，实在很满足她的恶质心态。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可怜，实在是很好的感觉。
“姑娘，”门外响起嬷嬷的声音，“米牙婆带了几个女孩子来。”
“正好。”莲落连忙搁下手里的笔，“快叫她进来。”哎呀，总算有偷懒的时间了。这个米牙婆也真是的，不早点来，害她在这里和帐簿“红中对白板”一天。不过晚来总比不来好。
“又偷懒哦。”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可不是。人说，这世上，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这四类人是惹不得的，得罪了便不能绝。尤其是牙婆，登得堂入得户，更是不能怠慢。”莲落边说，一边索性连帐簿都合上了。
门开了。米牙婆带五个女孩子进来。“老婆子给残月莲落姑娘问安。”
“米牙婆不必客气。”残月停下算盘，盈盈笑，“大家都是自家人，快快看座。”
米牙婆赔笑，在一旁坐下。“前些日子，我去了躺杭州，收了几个女娃子，先让姑娘挑，剩下的再给别人。”
丫鬟奉上茶。“江南的局势，怕是不好吧？”听说现下有几处反民贼寇闹得很厉害，江南的城市受波及甚重。
可不是吗？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如今却遭战火烽烟，卖儿典女处处可见，走失无靠的孩子更是数无可数。有好些孩子都是她不费分毫就弄到手的。这乱世，倒是便宜了她。“就要靠姑娘赏口饭给这几个娃儿吃了。”
残月抬头看看她带来的这些孩子。虽然衣着倒没有脏污，但也一眼便可看出不是自己的衣物，大多并不合身。看起来，年龄自五六岁到八九岁不等。想来米牙婆也是挑选过后才带来的，看起来大都眉目清秀。
“这几个孩子，太过瘦弱，能不能养大，烟水楼可要费不少银两。”
“残月姑娘，你这盘生意，难道还差这几个钱？再说，虽然眼下瘦了些，但你看看这脸盘，怎么还不值吗？”
残月托起一个女孩的脸盘，细细看了看。人都说江南出美女，这几个孩子的模样也算是中上。若是好好□□……
“米牙婆，这几个孩子的脸盘，是还过得去，但眼无神采，身段也看不出半点风流之态。”莲落挑剔。“要费的工夫只怕不少，就算真的□□出来，恐怕也不能艳压群芳，独当一面。”
“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是经过两位的□□，还怕什么？”米牙婆急着赔笑。可千万别叫她亏了老本。
莲落忽然留意到左边一个孩子，不起眼，梳两个髻，只七八岁模样，却瞪着眼对着她。“你叫什么名儿？”
她死死瞪着莲落，却不出声。“要死了，怎么不回莲落姑娘的话！”牙婆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一下，恨恨地。转头换上笑脸，“她叫小红。”
“才不是！我叫卓珩！”孩子大声抗议牙婆擅自取的呛俗名字。
“你……”米牙婆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个死贱人，敢顶撞她，要是害她生意做不成，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莲落轻笑出声。“残月，我就要这个孩子。”
“行了，米牙婆，三十两银子，买你这五个女娃儿。”
“三十两？残月姑娘……”
“不行的话，你就都领回去就是了。”残月慢条斯理地笑道，笑地米牙婆的火气都没有了。“牙婆，你也知道的，这几个孩子还小，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三十两，不少了，别处未必出这个价。这些孩子在你手里多一日，你就要负担多一日的花费。”
“这……”米牙婆装出心疼的样子，“看在残月莲落姑娘的份上。要是别人，老婆子可是不会答应的。”
“那就劳烦牙婆去嬷嬷那里交代一下了。”眼看米牙婆把孩子都带出去。残月才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莲落。“那个孩子那么倔强，性子太强，不好□□的。”
“是吗？”莲落眨眨眼，“哪个孩子？那你干吗要买下来？”
挫败地叹气。看看，象话吗？是她说要买，现在还装蒜。“没想到今时今日你还没忘记那个男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个孩子的眼神，和他太像了，简直……”
“不要说了！”莲落打断她的话，眼中有伤痛。“不要再说了……”
残月想要叹气，却最终化做一声沉闷。
夜色慢慢沉寂。
而她们的心，看过太多世事，沧海桑田。
也最终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