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
窗外的风声呜咽,未合严实的窗轻轻拍打窗棂,吱吱呀呀。
她动一动,预备起身终止这有些烦人的声响。
身边的男人却搂紧她。“随它去吧。”鼻在她秀发间,汲取满满的幽香。
柔软的身子有刹那的僵硬。“……我以为你睡着了。”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呢哝含糊的声音陷在她秀发中,充满睡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寒冷人生路上唯一温暖慰藉。
“什么?”
“刚才我来的时候,嬷嬷笑得战战兢兢,连银子也不敢要。喝的茶换了顶级洞顶乌龙。你替我剥香榧子的时候,用绢帕拍得特别干净,却不送到我嘴里,只排在盘上。还有,你今晚很少说话——你在怕我。”屋外雨声淅沥。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连你也怕我……”
残月轻咬嘴角。“选花魁那夜,有官员认出你是当今二皇子。”难怪,可以随意调动京兆尹和府衙去寻找一名风尘女子。难怪,可以随意拿出万两白银选她做花魁。
他是舒洛言带来的人,言谈之间舒洛言对他也颇为尊敬照顾。又加上他用的是国姓。原本,她和莲落只是揣测他是受祖荫的贵戚。
但怎么也没猜到,他会是二皇子。难怪,他自称“朱二”公子。
自从花魁夜后,他就经常夜宿烟水楼。今晨有丫鬟出门买东西,才无意间听到坊间传言。她才知道“朱二”的身份。
“怕我什么呢?我连伤人的力气都没有。” 朱慈焴叹息。他只是个孱弱的病人,说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好听的,太医曾预言他只有二十五载阳寿。
还有一年零一个月,就是他的大限。
只是他不信天,更不会应命。
“堂堂二皇子,怎么会流连我们这个烟花之地?”
沉沉笑声逸出,他在她颈间磨蹭。“因为我迷恋你呀。”
残月沉吟。她虽然没有见识过皇宫里的女人,但论起姿色才识,又或是心计手段,背景身家,自然都比她要好过千倍万倍。脚底泥,又怎和天上云相比?
不要说是皇子,就是普通身家清白的男子,都不会对她们这般的女子动了真情的。
只是玩笑话,托词而已。
“你为什么要帮我?”花费巨银,调动朝廷的人马,出钱出力,又在众人前露了脸,如今是抵赖不得的了。当今皇子沉湎烟花之地,岂不是扫了朝廷的颜面?
朝野上下,真的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手指在她白嫩脸颊上缓缓滑动。是帮她,还是帮自己——话还难说着呢。“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他从未想过要害她,也不打算要害她。
只花魁一事,到底是帮她,还是引来更多□□熏心的寻芳客?原本到花魁夜后,他就不必再来的。但每每想到那些色徒,就忍不住要来护着她。
搞了半天,她最多应酬的客人还是他。
门上忽然响起敲门声。嬷嬷在外恭恭敬敬道:“公子爷,您家来人了。”
朱慈焴眼神一黯。该来的始终要来,这不正是他的目的吗?只是此去,此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再不能见这热闹愉快的小楼,再不能见这柔情似水的残月,再不能和她相对品茶,再不能拥她入睡。
此后,纵有千年百年的寿命,也只是冰冷宫墙里空虚冷清的岁月。
“二少爷,老爷子派小的来请您回府。”没有半点不敬,只是语气肯定。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朱慈焴和残月对视一眼。
不到离别,不知眼下的快乐。
窗外雨声更急。
忽地,晃动的窗户被风激开。夜风涌入。
一室寒意。
重重搂她一下,终于起身。残月拢上中衣,阂上窗,将风雨挡在窗外。默默为他打点,动作一般的优雅,不紧不慢。
围上腰带,低垂的螓首依依靠在他胸前。
朱慈焴握住她的手,柔软却是冰冷。柔声道:“外面风大雨大,要是有什么需要,就通知舒洛言。”他在烟水楼花的银子,足够她姐妹两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被子。他虽是二皇子,但为了顾全皇家颜面,没有人会承认这件事——既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来追究烟水楼。
就算有差池,舒洛言会照顾残月莲落,护她们周全。
松开手,转身。指尖仿佛还留着她的温度。
只是他们再不会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
无梦夜。
从此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