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清香,烟袅娜而上。
席红泪坐在香案前,凝神静气,吞吐内息。今日便是她刺青承位之日,按规矩,她这个圣女是要定神两个时辰,净涤心神。
身后有细微声响。“红泪……席红泪……”莫然小小声唤她,还用手指戳她脊梁骨。
眉心微颤。这个冒失鬼,现在跑来要是让师父看见,又要多生事端。
虽然不被理睬,莫然却是不依不饶。“你真的要做神水宫宫主啊?”听起来是好消息,可是,要是做了宫主,她不就不能和舒洛言在一起了吗?
席红泪微微“恩”一声。现在还来问她?再过片刻,就要刺上单凤的文身。——她已经没有退路,也不要退路。再过片刻,一切都成定局,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要去做尼姑啊?莫然扁扁嘴。“那舒洛言怎么办?”
眼见莫然一时半刻是不会走,只有先打发了她再说。席红泪深深吸气,睁开眼,起身倒杯茶。“你到底想说什么?”干吗又扯到舒洛言身上?
盘腿坐在她身畔,莫然侧着脑袋看她。这样好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却要去做什么劳什子宫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舒洛言?”还是觉得喜欢宫主之位多一点?
席红泪苦笑。现在还说这个?都以身挡灾了,难道还要辩驳说没有?那不但是自欺欺人,还是把所有人都当白痴般自欺欺人。看,她这次负伤回来,再没有人要叫她解释辩白。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啊?”
“从来没有‘一起’的人,将来也不会在‘一起’。”
“可是,做宫主是不一样的……”
“我若不能跳脱出此情,则必因此情劫而沉沦。”她不知道她那些祖师是否有为情烦恼过。世人桃花债多,但她的这个,却是劫。原本就不应该发生的,却发生了,给他和她都带来了麻烦。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像她这样努笨的人,惟有挥剑斩情丝。
她知道的,在悬崖,在酒馆,她救舒洛言,那是不一样的。若那日,在城外悬崖,要她用命去救舒洛言,她必不会救的,至多事后为他报仇,算是相交一场。可是在酒馆,眼见黛黛偷袭,她害怕了,是真的害怕,心中是窒息般的痛楚。她毫不忧郁地用自己身体去救他。没有迟疑,也没有思虑,下意识的扑过去。
即使之前她还会奉师命去杀舒洛言,但那一刻,却是真真逼出她心底真话——这次,她只怕是动了心的。也曾无数次的想,要是那夜,黛黛不曾出现,她是不是会杀了舒洛言回来复命?自从师父颁下命令,她心中便始终抑郁不安。乔逸远非她敌手,却还是缠住她这么久。就连黛黛跟踪她到酒馆都没有发现。
这样的席红泪,怎么执行师命?
只能说黛黛那一掌,如当头棒喝。
“可是当了宫主……”
当了宫主,她就能忘记他!难道要她去抢别人的丈夫?她是动了心,但不是是非不分,也没有宽宏到可以不计较之前种种。他们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心中芥蒂,即使不说,但不代表不存在。
纤纤手指在茶杯口打圈,一圈又一圈轻轻画,心事却是相反的沉重。
况且,他让她抢吗?一切都只是他的计谋,引她上当。她是动心,但他却没有。
只有一句含含糊糊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只有她会当真。
忽然举手捂住莫然的嘴。只片刻后,门上响起扣门声。“圣女,”是苏謇语,“请移步厢房,一切已准备妥当。”
“好。”
待确定苏謇语走远,她才送开手。莫然呆呆看她。一直都知道有这样一天,也一直都知道神水宫的教规,更清楚席红泪打死不回头的执拗性子,可是明明她是有心上人的了呀!明明是动了情的……
对于这个自小的青梅竹马,席红泪自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轻抚她的肩头,道:“并不是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好结局,偶尔,偶尔也有例外的。”比如,像她这样的。
“红泪……”愣愣叫住要走的席红泪,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脚步并未停,只道:“好好准备婚宴,我会来道贺的。”以神水宫宫主的身份。
出门左转,到一切已打点好的厢房。
满室清香,教人心中舒坦宁静。
但,席红泪却是大大的震动——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香气,正是当日舒洛言为她去烟水楼求来的香道极品,佛顶香。同样的香,当日为求红颜一笑,如今却要见证她成为神水宫宫主,从此情海无波。
造化弄人。
席红泪定一定神,迎向神水宫专有的纹身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