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离早就知道舒洛言是出名的美男子，但亲眼见到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下。
“小可舒洛言有礼。”手执折扇，对着叶梦离一躬到底。
“舒大人，”她微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久闻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白马轻裘少年情，陌上风流得意时。
“叶宫主谬赞了。今日是朝中旧友聂怀谷大喜之日，小可也厚颜来讨杯喜酒喝。”
叶梦离冷笑。“‘宫主’之名，实不敢当。神水宫现任宫主，正是当今的丹鸾公主，难道舒大人忘记了？那还是拜舒大人所赐呢。”依旧是软软的语调，但陡然间冰寒的语气，叫人不寒而栗。
如果没有这个男子，已经身为神水宫的宫主，席红泪又怎么会叛教入宫？
红泪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明白告诉所有人，她不但是对舒洛言有私情，而且还放不下这段情。
枉费她一片苦心，将宫主之位传给这最钟爱的弟子，却始终是无法助红泪脱出这个“情”字。也叫她更加恨铁不成钢。
一个不知如何挥剑斩情丝的人，是不配作神水宫宫主，更不配作她叶梦离的徒弟。
面对质问，舒洛言只是轻言浅笑。“叶宫主实在是言重了。小可虽非江湖中人，但叶宫主盛名在外，小可倾慕已久。至于现任神水宫宫主，席红泪，虽然是只有数面之缘的朋友。但，身受叶宫主□□，他日必是一鸣惊人，有一番作为。”
只有数面之缘的朋友？还真是会推脱。“哦，那依舒大人之见，养在深宫的丹鸾公主，如何涉足江湖，来作为一番呢？”如果是席红泪，她自然是有自信其能将神水宫发扬光大，远胜岚泠教，称霸西域。
但，现在的席红泪，还是她所深信的那个席红泪吗？
一如侯门深似海，况且还是宫门？身在宫门，心陷情域——这样的席红泪，不是她要的传人。
“席红泪身陷囹囫，皆是误会所至。小可愚昧，但也知，只要叶宫主愿意，凭神水宫之力，定能助她脱出困境。”
误会？叶梦离沉吟，淡淡瞥他一眼。
所有一切，红泪为他所做，所付出的，都只是一个误会吗？
这就是他的以为？还是在他眼中，天下人都是玩弄于他股掌之间的蠢物？
心中，突然为红泪感到伤心。“未必天下男子皆薄幸。但舒大人——就绝对是。”这般翻脸无情的男子，就是红泪甘愿抛弃所有去维护的人吗？她并不相信天下真有从一而终的爱情，因为她所知道的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并无一个有好下场。但也未武断地认定所有的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只是从不幻想自己会有好运气遇到一个真正情深义重的男子，也不希望自己的门人去冒这个险。
而红泪的一意孤行，也只是证明她并不是幸运的那一个。她并不真正具有慧眼认人和抗拒诱惑的能力。
“蝶恋花，但世间姹紫嫣红，从不是独恋一朵，此乃本性。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又何必为了一株而放弃其他？”
“……你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叶梦离怒极反笑。“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人，对叶宫主来说，实在是易如反掌。但对一个书生下手，非叶宫主所为。况且杀一个兵部侍郎，除了贪一时之快，只会为神水宫带来无穷的后患。相信宫主不是这般卤莽之人。”舒洛言无视她的杀气。“其实，只要叶宫主愿意，自然有办法叫席红泪回来。”
“叫她回来？”
“席红泪若不回来，叶宫主必然怨恨小可，恐怕我是永无宁日。再者，小可既无福消受，她留在后宫，纠缠不清，也无益处。就叶宫主而言，经此一事，席红泪心中再无情爱，正是神水宫绝佳的继承人。”他叹口气，脸上却是毫不在意的笑容，“只是小可就要承担席红泪的绵绵恨意了。”
“原来，你是要出卖席红泪。”生怕席红泪会纠缠自己，便急不可耐地要送她走。好个过河拆桥！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也以昭然若揭。“想来舒大人已经有所安排。”
“只要叶宫主还想要这个衣钵传人，半年之内，便可迎回席红泪。”
“哦？”叶梦离微微诧异，“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舒洛言淡淡一笑，道：“这个叶宫主不必理会，到时自会知道。只要叶宫主以豁达胸怀看待席红泪，自然便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局面。到时皆大欢喜，不是甚好？”
叶梦离沉默无语。
红泪一直都是她最看重的徒弟。她不会吝啬再给一次机会，接受一个迷途而返的弟子，给神水宫一个更好的未来。
但，红泪真的是迷途知返吗？
因为被男人欺骗玩弄，不得已才回头的席红泪，对她来说，还有原本的价值吗？
“十八年前，红泪的娘将她交给我来教养。我对她，虽然说不上慈祥疼爱，但也是倾注了极大的精力。不单单是为了她娘对我的托付，更是为了她在武学上的天分。我有三个徒弟，都可说是骨骼清奇的练武奇才。但我自己心中知道，对红泪，我是偏心的。她性子稳重，做事周全，又极有主见。只是她是当今天子的血脉，父母都是爱恨极重的人，我也一直都提防着，生怕红泪也有父母那种强烈的情感，特意将她培养成凛冽的性子。而她也一直都按照我计划的路线发展，直到你的出现……”叶梦离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将红泪派遣来中原，如果没有，或许红泪还是原来的红泪。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知道原来红泪经受不住考验？
“她会回到她应该走的路。”舒洛言像是作下承诺。
“从此你不再见她？”
“为何要见？”他反问。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计谋而结识，即使动情，也是孽缘。彼此纠缠牵扯，彼此伤害。又有什么意思？他既给不了红泪一个幸福的将来，那么至少不要给她一个悲惨的结局。
他所能做的，只是让事情回到最初的样子。
让他们，重新变成陌生人。
“如此说来，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