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中有清新泥土香气。
席红泪远眺山谷。想起刚才宫中的骚动,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有机会躲过皇上的眼线,偷走出宫。
虽然有御赐金牌,却不愿意让皇上发现她与舒洛言见面。
今日……今日……他们是要作个了断的,但皇上,她的父亲,会放过舒洛言吗?他们之间,已经掺杂了那样多的阴谋,实在不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权势再牵涉进来。
梅花已凋,凛冽花香仿佛只是昨日残念。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也只能缱绻缠绵在那一日那一刻,在今日的阳光下,已如融雪再无踪影。
手中仍握住碧水剑,却明知再不多片刻,这就不是她的剑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
“你已经来了?”舒洛言的声音,平静温柔。她转身,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静水深流。
梅树下,他挺拔修长的身影,是她最初的眷恋。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钟情这样的男子?明知道他不是真心,明知道没有将来。难道是为了他丰神俊郎的外貌?难道是为了他的花言巧语?还是为了他对谁都有的温柔?不是的,她知道不是这样。
她不懂他的。
可是,又为什么会在他的眼里看到这样深沉炙烈的情感,看到他的挣扎?这一切,都掩藏在他平静的眼眸中。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如果这也是他的演技,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那么她又能怎样?
嘴角有不自觉的苦笑。她又能怎样?——只是执剑相还。
他伸手,却触到她细白指尖,那样温暖。只是轻轻一碰,连忙收回,生怕泄露他心事。更怕看她眼眸,知道她心事。
席红泪一动也不动,执剑的手仍僵直,等他来取还。
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凝滞。
舒洛言忽然展颜一笑。“这衣裳穿在你身上真是再好看不过。”
这衣裳,正是他当日相赠。是她最习惯的黑色,用黑色丝线绣着绵密的连理枝花纹。
好像她的情意,不会刻意展示于人前,无意之人不会留意,却分明浓烈诚挚。
“要不要一起拿回去?”她冷冷问。今日她不但穿了舒洛言送的衣裳,还用了他一并送的胭脂。这些胭脂、衣衫,她之前一次都没有取用过。但今日,是不同的。她以为她根本不在乎,却心中终有不甘。
只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即使只是一件衣裳,一抹胭脂,都是她爱过的证明。
“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要回来的。要不是这碧水剑是家传之宝,我也不会破例。”
她冷笑。再将剑递近,“我也不稀罕。”
舒洛言微笑,将她执剑的手按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今日叫你来,是要做个了断,前因后果都是时候告诉你。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和二皇子设下这个局,联合苏謇语,故布迷阵,以黑皓镯引你入彀,目的就是要你发现自己的身世。二皇子几次派杀手刺杀你,就是要造成皇后害你的假象,激怒皇上处置她。就连那次在这里,也是二皇子的人——我事先都知道。”
“你……就是为了二皇子?”席红泪轻声问,声音却干涩,不像是她的。就连那次,她为了救他,受重伤险些掉下山崖,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那么,她又算是什么?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笑她的蠢钝,笑她的芳心错付?
“是,我们是知己。”他转身,负手而立,“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根本就是一种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东西任何人。世人都以为聂怀谷心狠手辣,但其实远不及我们。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业,他对自己不够狠。我不会。”
山风猎猎,飞扬起他的衣角。颀长身影,分明是文弱书生。但,他的手段,却尤在多少江洋大盗之上。叫她心中冰寒彻骨,叫她连心痛都麻木。
一早知道是圈套。
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却原来不能承受。
她瞪着他的背影,湖蓝色绣金线的上等丝袍,锦绣华丽,迷乱她的眼。原来,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舒洛言放声大笑。“实不相瞒,内子有了身孕。未免她心中不安,我想,说清楚之后,你应该就会离开这里回西域。”
席红泪震惊,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她有了身孕……你要我走……”他笑声刺耳,说的那些话,仿佛是她不能理解,一定是世界上最复杂难结的迷题。她不懂。
“其实,你根本就是江湖人,又何必勉强自己留在宫里?不但耽误自己的青春,也让别人不自在。不如回西域,神水宫才是你的世界。”他说得那样平静温和,再自然不过,好似最简单的道理。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是叶梦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