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满书香遵宫子玉所嘱,终于找到了帅伤情。
还是那间草屋,还是那满坡的鲜花,初夏的阳光明媚温暖,坐在椅上的帅伤情却浑身凉透。
本来,他今天早晨起来时,心情是很好的,喝着豆豆亲手煮的茶,闻着随风送来的花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但当满书香一身风尘,拖着疲惫的步子出现在门口时,帅伤情美好的心境便被完全打破了。没有什么询问,他已猜到了发生了不幸的事。因为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临别时宫子玉的那句话,“到时候,我会让满书香去找你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它所包含的意思却十分明了。为了这句话,帅伤情不知担了多少日子的心,他甚至暗暗企盼今生再也不要见到满书香了,但......他毕竟还是找来了!
满书香与他对视良久,只说出了一句话,“老祖宗派我来找你。”
帅伤情想勉强笑一下都办不到,只能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事了?”
满书香声音苦涩,“是的,全毁了,一夜之间全毁了!”
“白衣殿......”
“烧光了。”
“人呢?”
“死了!老祖宗、小蝶、阿白、小黎,还有那些属下......真惨哪!”说话间,这年近半百,一生刚强的汉子居然痛哭失声。
帅伤情没有泪,他的嘴唇已咬出了血。
许久,他才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临别时宫子玉交给他的从未离过身的小锦袋。
睹物思人,帅伤情拿着锦袋的手只是颤抖。
终于,他默默地打开锦袋,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柬展开,立刻就看到了宫子玉那熟悉的笔迹:
“小帅:
你看到这张纸时,我大概已经作古。
我知道你一定会急于为我报仇,那么你可以为我杀了玉秋尘,原因你想想就会明白的。但你原本不是她的对手,我也不想让你去白白送命。此袋内还有我赠给你的三招‘必杀之剑’,你悉心参悟,必有所得。
从此人鬼殊途,再无见日,望你自重。
子玉绝笔”
——即便是这样一封绝笔信,也还是他那一贯的淡漠口气!
帅伤情将这短短几句话看了又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宫子玉那双明亮冷漠的眼睛和那淡定自若的笑容,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才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刹那间,伤心和绝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向他压了下来,几乎令他窒息,与之相伴的还有深深的惭愧和内疚——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执意要求离去,今天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就算一切都不可能改变,那他起码还可以同他们死在一起!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突然掠过云十三郎那张冷漠坚毅却又略带伤感的脸,耳畔也仿佛响起了他的一声叹息,“现在再说这些,不是已经太晚了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
——原来竟会是这样痛苦呀!原来直到他死后,自己才有机会真正体会到他当时心里的那种伤心愤怒和追悔莫及的感觉!不错,当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不能挽回的时候,除了用自己的余生去尽力补偿,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
帅伤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默默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骤然发觉一直握在手中的信纸不知怎的已经湿了一片——难道有人在流泪?究竟是谁在流泪?!
他猛地转过身去面向窗外,过了许久才令心情平复下来,头也不回地向满书香道,“满爷,你就先在舍下住几天,然后咱们一起去为子玉报仇。”说着,又向一旁的豆豆低声道,“你好好照顾满爷,我要到里屋去行功,别来打扰我。”随即转身进了里屋,回手关严了房门。
豆豆忧心忡忡地望着屋门,怔了好一会儿,才过来为满书香倒茶,勉强笑道,“您请坐,先喝杯茶,我这就给您做些吃的来。”
满书香摇摇头,“我吃不下。”
豆豆看了看他那张憔悴的脸,无言地坐在他对面,半晌才低声问道,“满爷,我向您打听个人......”
“是云十三郎吧,”他叹了口气,“我离开时,他正在和老祖宗说话,后来整个‘白衣殿’就化为了一片火海......”
豆豆闻言,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却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样子。
满书香倒是有点疑惑,询问道,“李姑娘,你这是......”
豆豆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泪痕,哽咽道,“我早该猜到的,他特地赶来看我,就是要见我最后一面。他不肯跟我说‘再见’,就是早已决心去死!小姨父......你好狠的心肠......”
满书香见她哭得泪人一般,想劝,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望着她叹了口气。
……
整整三天,帅伤情都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里屋,豆豆和满书香只能焦急不安地等待,却都不敢前去打扰他。
第三天傍晚,帅伤情终于从小屋里出来了。
一身黑衣的他脸色苍白,但精神很好,手中始终紧握着那柄宝剑,仿佛那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帅伤情看着屋外守候的两人,目光沉静而冷锐,低声道:“走吧。”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淡然转身当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