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天转眼就过去了,云十三郎和豆豆终于又回到了姬家庄。
日子依旧过得那么平淡而闲适。云十三郎有时回想起那快乐的十八天,就象在回忆一个遥远的、失去了的梦。现在他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与狠毒,又在为复仇的事而尽心竭力了。
又是一个阴沉的下雪天。
云十三郎偶尔来到豆豆的居处看看她,刚走到门口,忽听里面传来一个男人陌生的声音:“豆豆,上回我教你的功夫学会了没有?”
“怎么没学会,你看看我练得对不对?”是豆豆的声音。
接着便听到一阵衣襟破风之声。
云十三郎将门无声地推开条缝,向里望去。
只见豆豆一身蓝衣,端正地盘腿坐在空地上,双眼微闭,正默默调息运气。她身旁站着个神态潇洒的男人,白面微须,正含笑望着她,眼里闪动着由衷的疼爱之色。
云十三郎心里一动,忍不住暗笑:“豆豆这小丫头,竟瞒着我们拜师了!”念头还没转完,忽见豆豆脸色一变,痛“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云十三郎大吃一惊,意识到她是练功岔了气,正想进去,却见那男人猛地伸出手来的在豆豆背心上,沉声道:“别乱动,慢慢调息!”
豆豆痛苦地咬着嘴唇,脸色越来越红,浑身忍不住瑟瑟直抖。
那男人的声责备道:“你呀,为什么要如此好胜,内功也是胡练的么?刚有些根基就想另辟蹊径,就像是小孩子还不会走路就想跑,能不跌破头吗?!”他虽在责备,脸上却全是焦急的神色。连云十三郎远远看着,都似乎觉出了他对豆豆的感情不同一般。
豆豆心里明白,不觉滚下泪来,她也知练功‘走火入魔’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禁不住哽咽道:“陆……陆大先生,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别说话!”陆一帆近乎粗暴地喝住了她,额上已急出了冷汗,他咬了咬牙,似乎迟疑了片刻,又抬头四下望望,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颗血红色的丹丸,送到豆豆嘴边,命令道:“吞下去!”
豆豆依言咽下,自觉芳香满口,浑身顿时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院外的云十三郎见此情景,脸上霎时没了血色,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一帆,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那颗血红色的丹丸正是他祖父费尽心血炼成的“还阳丹”!
云十三郎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呆呆立在那里,浑身衣衫簌簌而抖,幸好陆一帆全心在豆豆身上,并没注意到。
好半晌,云十三郎才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他的脸上泛出一层兴奋的红晕,眼睛里闪动着骇人的亮光,双掌合十,忍不住默默祈祷:“老天有眼,终于叫我找到了仇人!”
院中,豆豆脸色已渐渐恢复了平静,而且隐隐流动着醉人的红晕,嘴角边也浮起一丝微笑。陆一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看出了神儿。
不知过了多久,豆豆终于睁开眼来,明亮的目光一转,朝他感激的一笑,喃喃道:“陆大先生,我……”
陆一帆扶她站起,微笑道:“叫我一帆好了。”
豆豆俏脸一红,斜了他一眼,呐呐地轻声道:“一帆,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顿了顿,她眼珠微一转动,好奇地问:“那药丸一定很珍贵吧,叫什么名字?”
陆一帆微笑如故,柔声道:“那叫‘还阳丹’,的确极为珍贵。”
豆豆目光闪动,低下头来,轻轻地道:“你为了我费了那么好的药,我……”
陆一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叮嘱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那药丸是我家祖传的,江湖上许多人都想夺去,你千万不要对人说我有这东西,不管对谁都不能说,你答应我好不好?”
豆豆感动已极,郑重地点点头道:“我李豆豆对天发誓,若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定然不得好死!”
陆一帆怜惜地抚抚她的头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云十三郎又气又恨,忍不住想纵声大笑!他默默盯着陆一帆看了许久,眼珠微微转动,忽然转身向回路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那扇院门,森然一笑……
吃晚饭的时候,姬雍容发现云十三郎的心情很好,总是微笑着向自己碗里布菜,她有点受宠若惊,又是迷惑又是欣慰,含笑问道:“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十三郎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望着窗外,忽然问道:“我记得你曾向我提到过一种百年老酒,只要喝上一杯,就非醉他半天不可,是不是真的?“
姬雍容点头承认,笑道:“不错。我爹原是个酒中状元,酷爱收集天下名酒,凭他老人家的酒量,喝了一杯,也着实晕了三个时辰。后来他舍不得喝光,就又封了起来,埋在厅前的老树下了。想来年头更老了!“
云十三郎眼中笑意更浓,又问道:“我也想喝一杯,可不可以?“
雍容一怔,随即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是一家之主,庄中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客气什么?”说罢,扭头吩咐家人去将那坛酒启出来。
云十三郎默默望着雍容,心底深处忽然浮起一丝歉疚之意,的确,他之所以同雍容成婚,不过是想借她姬家的名声地位,以便于自己寻找仇人,却从未替她设想过。但雍容自始至终没有埋怨过一句,她把自己全部的财产、地位、权力、包括她自己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云十三郎。
云十三郎忽然一阵冲动,缓缓伸手握住了雍容的手,欲言又止。
雍容惊讶地望望他,接着便觉察到他眼里闪动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深情,不禁心里一热,眼圈没来由地红了。
两人对视良久,默默笑了。
雍容从启出的坛子里倒了杯酒,柔声道:“这酒还有个奇处,就是纯白无色,香如果味,不知道的人,再也猜不出它的厉害。”
云十三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品了品味道,轻声笑道:“把它收好吧,我过几天再喝。”
片刻,云十三郎的脸上已升起两片红晕,一双眼睛也变得含水欲滴,目光朦朦胧胧的,嘴角现出兴奋的笑容,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勉强站起来,却觉两腿发软,头大如斗,身子犹如腾云驾雾般轻快舒服,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在屋里走了一圈,他忽然伏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雍容知道酒性已经发作,不由怜惜地扶住他,劝道:“快去睡吧,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云十三郎任她扶着走出花厅,抬头望望满天的星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雍容不解地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豆豆坐在镜前默默地梳着头。
朝阳从半开的窗户射进来,带进了一室的清新。冷冽的晨风非但没有令她感到瑟缩,反而增添了她的精神劲儿。
镜中那张宛如鲜花盛开的脸庞正对着豆豆微笑,似乎在提醒她,“你已经是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啦!”豆豆以前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种事情,在她看来那还是很遥远的事呢,可现在的她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毕竟不小了,实在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变得越来越迫切。青春的火焰燃烧在她的眉梢眼角,使她看上去光彩照人。
豆豆忘不了昨天小院中的情景,更感动于陆一帆待自己的那片情意。她不是小孩子了,已渐渐觉察到陆一帆望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闪动着的爱慕的光芒。她迷乱了!思忖了许久,终是理不出个头绪,豆豆干脆不想了,起身披了件狐皮斗篷,沿着小路向前院走去。
远远便可望见姨妈姬雍容在练功,豆豆含笑问了安,忍不住问了句,“小姨父呢?”
雍容笑着指指后面。
豆豆迈步走过去,只见云十三郎仰靠在一张躺椅里,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眼睛微微眯着,脸色红扑扑的,容光焕发,显出少有的庸懒和自在。豆豆近前一看,发现他只穿着一件夹衣,不禁皱眉道:“小姨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样少,身子本就单薄,还非要卖俏,看明天起不来床!”
云十三郎斜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这小丫头嘴越来越刁了,没上没下的,成何体统!”
豆豆撇撇嘴道:“人家关心你嘛,你倒教训起人来……”
云十三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良久才叹道:“算你会说话!”说着,得意地亮出一个小葫芦,夸耀道:“这是我昨天从你姨妈那里掏来的宝贝。喝了这果子酒,浑身上下暖融融的,穿不住厚衣服!”
豆豆惊讶地张大了嘴,突然心里一动,恳求道:“小姨父,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也尝尝好么?”
云十三郎眼中亮光一闪,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这酒性子极烈,女孩家不能喝,否则会落下病根儿的。不信问问你姨妈,她也没喝过呢!”
豆豆心痒难搔,撒娇道:“我只要一小杯,每天用舌头尝一点儿,总不会有事的!好姨父,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
云十三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好象在看着一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孩子一样,虽然有点儿生气,却还是充满了怜惜,终于柔声道:“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