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在远离杭州城的一处偏僻的小庄园里,云十三郎等人正在此地修养。
这里是轩郁风一个较为隐蔽的分舵,主人表面上的身份是一家苏州绸缎商。
庄园占地倒不太大,布置得很有些风雅,庭院中小桥流水,其间遍植梅花,此时正当严冬腊月,花开如雪,寒香袭人。
这一天午饭后,云十三郎有意避开众人,独自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中,坐在窗前,望着火炉中跳跃不定的火苗出神。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他却又新添了一样头疼的毛病,且常在不经意间突然发作,往往疼得他无法思考,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更加离群索居。
众人体谅他的心情,也尽量不来打扰他。
此刻,他虽在注目炉火,心思却已飘得很远。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可怜的柳依依。
经历了这样一场劫难后再度重逢时,他曾不自觉地去拉她的手,但他拉住的却只是一只空荡荡的衣袖!——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命运对待这个美丽而多情的女子竟如此残酷,而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他!
这段日子里,他都尽可能地回避她,他不想去正视那双充满了热望的眼睛!如果到头来还是必须要伤害她,那就让这一天开始得越早越好,不可以再给她任何一丝希望,就让他来当这个罪人吧,总好过一次又一次的令她伤心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洞开,一股迫人的杀气夹带着寒风无声无息地朝他背心处袭来。
云十三郎来不及多想,就在回身的一霎那,他的手里已多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圆筒,手指轻轻在机簧上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目光闪处,他已看清了那个骤然来袭的对手!
那是个面色苍白,目光冷厉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劲装,更衬得他肩宽腰细,只是一只左袖空荡荡的别在腰间,使他于英武中又显出几分病态。
云十三郎不由脱口叫道:“帅伤情!”
帅伤情刚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圆筒,他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纵身跃起,陡见眼前光华闪烁,数排细如牛毛的钢针已悄无声息地当胸射到,他于身体后跃的同时,已随手抄起门旁的一把椅子挡在面前,耳中只听“嗤嗤”之声响个不停,手上吃劲,显然是那些钢针体积虽小,劲力却大,若是尽数打在自己身上,那还了得?!
饶是帅伤情胆色过人,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侥幸”,若非以前机缘巧合,曾经看见过宫子玉演示这“血煌”的功用,此刻就算没有横尸就地,只怕也已身受重伤。
他惊怒之下,不容对手再有异动,脚尖点地,飞身扑上,抬手就向那小圆筒抓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十三郎却微微迟疑了一下,放在机簧上的手指并没有再次按下,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帅伤情已来近他身侧,只听“喀嚓”声响,先动手卸了他双手关节,再劈手将那小圆筒夺了过去。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等到云十三郎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时,“血煌”已到了对方的手中!
直到此刻,帅伤情才松了口气,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云十三郎。
云十三郎疼得脸色煞白,却只倔强地咬着嘴唇,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半晌,帅伤情才回手带上房门,拉过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问道:“为什么?”
云十三郎转过头去不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帅伤情却毫不放松,依旧追问道:“你本来有施放第二次暗器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云十三郎沉默。许久才低声叹了口气,“我不想令豆豆伤心。”
帅伤情一震,锐利冰冷的目光仿佛有片刻的动荡,再开口时,语气已和缓下来,“你都知道了?”
云十三郎涩然一笑,静了片刻,不答反问道:“是他派你来杀我的?”
帅伤情摇了摇头,“不是。”
“他为什么不杀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宁!”
“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子玉自己。”
云十三郎目光一闪,又沉默下来。好久才低声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帅伤情沉吟了一下,断然道:“带你回去!”
云十三郎冷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帅伤情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只怕由不得你。”
云十三郎摇摇头,“你大概忘记了,这里可不是‘白衣殿’。”
帅伤情毫不动容,依旧淡淡道:“来之前我已将此处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这里的高手都不在,庄中尽是些老弱妇孺,不要说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就是此刻都赶来帮忙,也不过徒然送命而已!”
他看看云十三郎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别耍花样,看在豆豆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太过难为你。”
云十三郎低头看了看自己脱臼的双手,沉吟片刻,毅然道:“好,你先帮我接上手腕,让我给他们留书一封,之后我就跟你走。”
帅伤情似乎也没想到他这等爽快,微微一怔,随即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出手将他被扭脱臼的腕骨接上。
云十三郎起身走到桌旁,略一思忖,提笔在纸上匆匆写下了两行字,小心地装入信封,又用镇纸压好,才转向帅伤情道:“好,咱们走吧。”
……
当豆豆等人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已是当天的傍晚时分。
豆豆望着零乱而空荡的屋子,又急又怕,若不是强行忍住,几乎便要当众哭出声来。
南飞衣迫不及待地取出信纸来一看,只见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两行字:
“佛曰: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