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淡了,消失了;
夕阳,暗了,西沉了,天空又恢复了,成了一片黑暗。
月,明明的圆月升起了,为这黑幕带来了些许光明。
翮山客栈,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很名副其实,因为它就开在翮山山上。
翮山,一座很出名的山。它没有奇丽的风景,没有嶙峋的山石,更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可是它确实很出名。因为这山上有狼,有几乎半山的狼,所以它确确实实是一座很出名的山——一座不得不出名的狼山。
在狼山上盖这么一个客栈,很让一些人奇怪,又并会不让太多人惊奇。因为翮山客栈并不是在翮山“上”,它是在山脚下,山脚下有路,有路就会有人走,有人走就会有生意。既然有生意开这么一个客栈又有什么好惊奇的呢?
客栈不算太大,却也分作上下两层,也能住上二三十个人,可是现在客栈里就只有卫良、司空乾、邵远昆他们几人。因为司空乾已经把整间客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包了起来,甚至连掌柜和伙计也都“包”了下来——事关重大,知道的人多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戌时过了一半,时间不早了。
琴声,舒缓清幽、清脆悦耳溢满客栈,可真正在欣赏感受此绝妙琴音的,却好似只有丁征一人而已。
清酒一壶,酒杯两个,柳风民似乎在自斟自饮,然而他每饮下一杯就会将对面的一杯倒掉再满上——几天来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悲伤,不舍,怨恨,在他眼中早不符存在,而今有的是那淡淡的透骨的痛。
娇首微垂,素手托腮,司空逸心里有些担心:如今各大门派的人都住在郊外的帐篷里。虽说父亲、清石道长和丹尘师太已经拉下面子,不惜撒谎说是柳盟主的意思。可是,这小小的谎言真的能安抚各派掌门、弟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就靠个黑色的帐篷住在荒郊野外吗?她实在很担心。
合上眼,静静地聆听,丁征还在欣赏着琴音,琴音却停住了——纪柔停下了,又一次的望了望门外。
十三次了,已经是第十三次了,每一次的眺望琴音都会有些许的变化。司空逸没有听出来,柳风民也没有听出来,丁征听出来了。
“纪姑娘你有心事?”丁征起身问。
纪柔抬头望望他,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宇。”
“担心哥,哥那么机灵有什么好担心的。”司空逸也走了过来。
一声轻叹秀眉微皱,纪柔道:“不知道,只是有些莫名的担心。他说出去巡视一番,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心里总是有些忐忑。”
“纪姐姐你多虑了,这附近都是各大门派的人,哥是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不过不见到他,我始终有些不放心。”纪柔又轻叹道。
“不放心……”司空逸拖长着声音笑道,“唉,真是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呀……”她又在拿纪柔开玩笑。
脸红,害羞,本是纪柔平日里的反应,可今天她却似聋了,脸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瞧瞧纪柔,司空逸还想再说几句,就在这时二楼的门开了。
众人无语,齐走下楼。捋着胡须,微垂脑袋司空乾好似还想讲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爹,清石道长,丹尘师太,邵掌门,卫大哥。”
“司空伯伯,清石道长,丹尘师太,邵掌门,卫大哥。”
“师父,司空庄主,丹尘师太,邵掌门。”司空逸、纪柔、丁征三人招呼道。
“师父,司空庄主,清石道长,丹尘师太,卫兄。”柳风民也站了起来拱手道。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这么热闹。”最后走下来的是卫良,一见司空逸他们便笑问道。
丁征没有回答,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自从少年英雄大会时,卫良玩似的把他打下擂台后他就一直很讨厌卫良——对于一个武者来说对决时的认真就是一种尊重,否则就是一种轻视。轻视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作为武者,丁征是受不了轻视的,罗风宇当然也是,所以卫良才会玩似的跟丁征比武。
“卫大哥,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讨论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司空逸笑道。
“还没回来?宇儿出去了吗?”司空乾稍露愠色道,“不是让你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接近吗?他怎么出去了?”
“不是的,爹,哥就是为了更好的守好这里才出去巡视的。”
“巡视?”
“是啊,爹,哥说:只守在屋里视野太局限,所以才出去的。本来我也是要跟去的,可是他不让,他说……我……还是留下的好。”司空逸耳根有些发红,支吾半天说道。
其实,司空逸支支吾吾那句是句谎话。“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地等你的卫大哥吧!”这是司空宇的原话,可叫司空逸怎么说出口,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虽说曾有些逾越礼教的行为,但她还是个女孩子——只要理智还能压制住情感,女孩子始终是害羞的。
耳根红了,这样细小的变化象司空乾这样的江湖人当然没有发现,他停了停又继续道:“那么宇儿什么时候回来。”
“宇他没有说,所以我很担心他。”纪柔柔声道。
“纪姐姐,你就放心吧,哥是不会有事的。”话跟刚才的差不多,不过司空逸的语气却有些变了。因为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卫良中毒时她不也是这样吗——不管是谁,只要是自己爱人的离开,即使只是片刻,也都会忐忑不安担心不已。
“这样吧,”司空逸顿了顿道,“我们等到吃饭的时候,如果菜都上了哥还没回来,我们就一齐去找他。”
“吃饭?”望望窗外的天色,司空乾又捋了捋胡须笑了,“想不到已经那么晚,是呀,从卫贤侄回来到现在都已经两三个时辰了。逸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们还没有吃晚饭呢。?这样我这就去吩咐小二弄,一会儿……”
“谁!”
柳风民一声高喝,屋外一道白影转瞬即逝。同时,卫良已如流水般滑出客栈追去。
“追。”司空乾一声高呼,屋中众人也立马跃出客栈。
夜黑如墨,有月难明。
几个起落之后,司空乾等人已经看不见卫良的人影了,可他们依然在追,跟着那超出他们很远却又不足以让他们跟丢的司空逸在追。
人影一晃,又不见卫良身影了,司空逸急忙四望,远远望见远处有着一个人影似乎正是卫良。急提身法,身如清泉,步若流水,一流而去。
离人影近了,更近了,司空逸停下了,那人影果然就是卫良,而在卫良的前面还有一个人,一个躺着的人——司空宇。
清冷的月光下,司空宇的面色越发的白了。他的身体已经冷透,四肢已经僵硬了,在他的颈上还有着一道剑痕,一道很深的剑痕,一道快剑所留下的剑痕。
司空逸那淡淡地笑容消失了,脸上一片木然,她愣住了,刹那间整个人象失去了支撑一般软了,跪倒在司空宇的身边。
“哥!”一声颤心的惊呼,她哭了,伤心的哭了。
“宇!”又是一声令人心碎的呼喊,纪柔扑了上去——放掉了女人所有的矜持扑了上去,失声痛哭。
卫良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司空宇是卫良的朋友,朋友死了他没有流泪。罗风宇也是卫良的朋友,可他死的时候卫良却哭得很伤心,为什么?因为那时侯有“观众”在场,戏必须要演下去。
心痛着,泪没有流出,它们全在心里,是看不见的——男人的即使是在最痛的时候也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月,更冷了——也许是人的心更冷了。
低下头,看司空宇早已冷透的身体,司空乾嘴角边竟露出一丝笑。这笑中似有些许哀伤,些许悲痛,但他确确实实在笑——惨淡的微笑。笑得人心里有种莫名的痛。
“傻孩子……”司空乾开口了,声音在喉头打滚,颤动,“傻孩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武功不行,你不听;我说过江湖险恶,你也不听,这下吃到苦头了吧,你这下该学乖了吧。傻孩子,我傻孩子呀。”
话是平淡的,声音是颤抖的。每一个字就象是一根刺,一下又一下的刺着司空逸和他自己的心,司空逸哭得更凶了。
颤抖的嘴唇,微微呼出一口气,捂住胸口,司空乾转过身扶着身旁的树干默默地走了。
“司空……”清石张口想要叫住司空乾却被邵远昆拉住了。
指印,深深的指印,留在了那一棵棵被司空乾握过的树干上。邵远昆也轻声一叹:“他伤得已经够重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地治愈那些伤口吧。”
清石点点头,他懂邵远昆话的意思,因为他也曾经历过——不仅仅是他,邵远昆也经历过这最痛而又看不见的伤——身在江湖中又有多少人没受过这样的伤?
泪,一滴滴地落下,浸湿了司空宇的衣襟,司空逸好似已经停不了了,她停不了,纪柔却停了。
纪柔直起身子站起来,咬咬牙,泪止住了——确切地说忍住了。抹掉脸上的泪痕,拉起司空宇的臂膀,背起了他,默默的向着客栈走去。
棺材是现成的——十多个门派齐聚翮山化装总是免不了的,既然是化装,其中有装成送葬的就不足为奇,虽说这很不吉利,可真的很有效。
灵堂很简单,很早就布置好了,来得人却不多,应该说知道的人并不多,卫良没有将这件事通知其他门派,即使是那个有棺材的门派他也是说:借来有大用——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的纰漏都会前功尽弃。
望着清冷的灵堂,卫良不禁一声叹息。举步进屋,对着棺木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走到司空逸面前,卫良本想说点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实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卫大哥!”一声含泪的呼喊,司空逸扑卫良的怀里哭得更凶了。
卫良没有动,一步也没动,在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人在最痛时,任何的劝慰都是没有用,只有哭,只有发泄才能使心中的痛尽快的得到抚慰。
司空逸还在胸口哭泣,卫良的目光却移开了,落在了纪柔身上:毫无表情的面容,毫无神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棺木中司空宇惨白的脸,纪柔似乎在想着什么。
突然回首,纪柔好象发现卫良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卫良有点尴尬忙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起身,纪柔竟然朝着卫良走了过来。“卫大哥,你是怎么发现宇的?”她突然开口询问,话语中还夹着哭音。
听到这话,司空逸不由得退一步,用那双泪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卫良。
卫良一声叹息说道:“当时我追着那个白影进了树林,眼见就要追上他了,可是一转眼他竟不见了。于是我立马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但我最后找到的是……”卫良没有再说下去,他也没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极力想忍住什么的眼睛,一双纪柔的眼睛。
轻呵一口气,纪柔眨眨眼顿了顿:“那么,卫大哥你觉得是什么人杀了……杀了宇的呢?”她仿佛想极力回避,想用其他词语代替,而始终还是说出来了。
“是呀,是谁杀了哥?”还在抽泣的司空逸好似恍然大悟,也急忙问道。
“这……”卫良摇摇头,“我实在猜不到。这种事本来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天忆帮,但是如果真的是天忆帮,那他们就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知道了我们要对他们不利。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应该是召集人手一举消灭我们,又怎么会……怎么会暴露自己呢?这我实在想不透。”
纪柔盯着卫良,想想道:“那……卫大哥,你见到宇时,有否瞧见一个玉坠。”
“玉坠?什么玉坠,怎么了?”卫良问。
“那是当日我送给宇的,他一直贴身收在怀里,可刚才我为他整理的时候却没有见到。”纪柔说道。
“玉坠,纪姐姐你送得不……”
“那坠子对我很重要,我想把它和宇合葬。所以,我想问问卫大哥你有没有见到过。”
“这……”卫良摇摇头,“我确实没见过。”
纪柔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神色,她又默默的回到了棺材边,道:“天色也不早了,司空妹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宇呆一会儿。”
“不,我不走,我想多陪陪哥。”
“司空妹妹你还是回去吧。”纪柔道。
“不,我一定要留下来。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斗嘴,从没消停过,今天我想静静的陪着他。”说着司空逸的泪水又流下了。
“啪,”纪柔竟一掌打在棺材上吼道,“我说得话你听不明白吗?你别在任性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一直不让我去找宇,宇才会出事的。现在你还不回去休息,你可知道,你不会去休息,卫良也不会回去。攻打天忆帮的计划是卫良跟各位前辈一起订的,他也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入今他为了你而不休息,到时候怎么有精力去完成计划。消灭天忆帮,一直是宇的心愿,你难道就连他最后的心愿也不让他完成!”
纪柔怒了,她居然怒了,一向温柔的她居然怒了,显然卫良有点接受不了。
哭,司空逸又哭了,象个犯错的孩子。举手轻轻擦拭泪水,她转身跑上了楼。
“唉……”一声叹息,卫良看看纪柔也跟着离开了。
烛火闪烁,纪柔撑着头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她的头又再次抬起。手中用力的握着那雕着白鹤的玉佩,她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月,依然清冷。
心,却痛了,紧紧揪着衣襟,司空乾的脸不住的抽搐着。
月,还是那个月亘古未变,始终保持着那独特的冷与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月就成了死亡的代表,传说中的月神也就成了死神——带走人性命的的死神。
暗夜无星,孤月独明。
举头望月,心更痛了,司空乾多么希望眼前的明月真是死神的化身,这样他就有机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回司空宇的性命——如果真有机会这是一定的。
可惜,月始终只是月,并不是死神,更不会以命换命。
“蝶兰!”一声悲嚎司空乾猛的一掌拍在树上,树裂了,手也裂了,他颓然跪下了,“蝶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把宇儿照顾好,我真的对不起你。天!我司空乾做人一向无愧于天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悲嚎响彻树林,清泪亦随声滑落,他流泪了,他终于忍不住流泪了,那是心痛的泪,愧疚的泪,悔恨的泪——一个男人的泪,一个父亲的泪。
不远处,枯树旁,邵远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泪光在眼角闪烁,他的心也在痛——伤心的事总是会勾起人记忆深处的痛。
一夜无语,司空乾跪在林中再没说半句话,邵远昆一直守在他身旁陪着他,却也没有半句劝慰——他明白:男人的伤只能自己抚慰。而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为了防范未然——不止是天忆帮,还有司空乾他自己。
天又亮了,辰时已经到了;天还没亮,太阳没有出来,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它,天空下还是一片灰蒙蒙的。
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落下。卫良有些疑惑,毕竟在这个季节,雨是不多见的。
“笃、笃、笃。”三声急促有力的敲门声吸引了卫良的注意力。
“谁?”卫良问。
停了半晌门外回答道:“丁征!”
卫良没有开门问道:“有什么事。”
“哼,”又过了半晌门外一声轻哼道,“纪姑娘,让你下去。”
“我就来。”卫良本来想这么说的,可是丁征没给他机会,在他刚开口时,就听见门外丁征离去的脚步声。
“唉!”一声叹息推门下楼,一股浓烈的酒气立马扑面而来。环视四周,卫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酒?这里是灵堂怎么会有酒,昨夜它们还不在这里,是谁把它们搬来的,卫良有些疑惑了。
灵堂内,除去各派巡视的清石与丹尘外,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纪柔就站在众人中间。布满血丝的双眼,哀伤的眼神,让人心碎的容颜。看着纪柔,卫良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卫大哥你来了。”司空逸的双眼通红,还有些肿,想来她昨夜一定哭了整整一夜,否则眼睛不会那么红,那么肿。
“嗯。”卫良点点头。
“纪姑娘你召集大家来有什么事?”邵远昆问。
纪柔苦笑一下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今天我找各位来是有一件关于我二爷爷鹤冠道长的事,想告诉各位。”
“鹤冠道长,”司空乾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什么事?”
“是……”话音未结,纪柔手中竟多出一柄短刀,一柄薄薄的短刀,直刺卫良后背。
利刀入肉,卫良大惊急提真气,猛然后翻,急退数步,点穴止血,整个人掠贴在了墙壁上。
纪柔似乎早有所料,转身又是一刀刺出,直逼卫良胸膛。
“住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卫良毕竟有恩于青城邵远昆、柳风民又岂能让他受伤害,二人同时高呼,双剑齐出、交叉封锁住了纪柔去路。按刀,缩头,沉腰,纪柔竟从双剑之下滑了过去,反手逆刃去向卫良咽喉。
衣襟破了,卫良却已似云一般掠开了,没受一点伤的掠开了。
短刀再次失手,纪柔依然没有诧异,稳步转身双手齐出封住了邵远昆、柳风民二人的穴道。这下邵、柳二人可真的愣住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纪柔的身手竟会如此矫捷。
“纪……”
剑,出鞘了,一柄身若明月,柄绿似墨的剑,在司空逸看清卫良胸口的一瞬就出鞘了,直直地刺了出去没有丝毫停滞。
抓腕,擒臂,翻爪锁喉,卫良使出的竟然是少林龙爪手。
剑为清风,人自然就是司空逸了,司空逸会出剑杀卫良?司空乾几乎惊呆了。他呆了,纪柔没呆,一见卫良出手锁喉,短刀就削了过去,斜斜地削向卫良手臂。
右手速撤,左手放腕反扣纪柔小臂,卫良显得不慌不忙,只可惜百密一疏,小腹露出,硬生生中了司空逸一脚。手松了,人退了,而纪柔的短刀又再次逼近。
刺、砍、削、劈,连发十七招,招招连贯无隙,招招致命追魂。若是旁人早命丧刀下,见地藏去了,只可惜他不是旁人。卫良退后半步双掌交错翻舞,晃如流水。拍、托、挤、按、推,一式“平覆波涛”就将短刀尽皆错开,杀招化为无形。
清风再起,人影剑影化作鸿雁,疾驰而来。低首侧进马,左肘一击震开纪柔,再转身形,避开剑锋,卫良双掌齐出不住交替,连绵不绝犹如叠云。他这一招竟然就是武当的绵掌。
身受重创,司空逸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逸儿!”司空乾一声惊呼,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父女天性却已使他扑了出去接住司空逸。
清风脱手了,刹那间纪柔的刀也出手了晃如一道闪电,直窜卫良心房。
夺剑,转身,回刺,直取纪柔咽喉,卫良的速度却更加匪夷所思。
短刀,名副其实的确很短——至少没有清风长,也就是说刀在触及卫良胸口前,清风就已经刺穿了纪柔的咽喉。这些纪柔当然很清楚,但是她没有躲,因为她更清楚自己的意图——她的意图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眼前这人。
剑,偏了,莫名其妙的偏了,贴着纪柔的脖子擦了过去,没有蹭破一点皮。
刀,进去了,进入了卫良的心房直至末柄。
卫良愣了,眼神中透出不可捉摸的神色。腿软了,他猛得后退数步倒下了,死了。
“卫贤侄!”司空乾瞪大了眼睛惊呼着,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司空逸拉住了。
“爹……”她一抹嘴角的鲜血道,“你不要冲动,更不要悲伤,他根本就不是卫大哥。”
“什么?”司空乾更吃惊了。
司空逸走了过去,撩开“卫良”胸前破损的衣襟道:“爹,你还记得当日我误伤卫大哥的事吗?当时林钟为他续筋止血后,是用针线缝合的伤口,可这人的胸口并没有缝合的痕迹。所以他不可能是卫大哥,他不是卫大哥可又要冒充卫大哥接近我们,可谓是居心叵测。”说着司空逸在“卫良”脸上摸了摸,撕下一张□□。
面具落了,一张熟悉面孔露了出来——林昊!那冒充卫良的竟然是林昊,司空逸和司空乾几乎懵了。就在这时纪柔又再次出手封住了二人的穴道。
“纪柔,你干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冷眼旁观的丁征突然问。
“没什么,”纪柔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已经中毒了,再动的话,性命堪忧。丁征你来帮我把他们扶起来好吗?”
“这……好吧。”丁征想了想点点头走过来扶起司空乾了。可他刚起身,纪柔又将司空逸塞了过来,丁征忙伸出左手扶住。
双手突出,纪柔居然又再次出手,一掌推在丁征的小腹上。丁征立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抱着司空父女飘出客栈。
沉腰压马,丁征稳住身形停下了。放下司空父女,调运真气,真气运行竟无丝毫阻塞,难道纪柔刚才的一掌只是为了将他们送出客栈,这是为什么?丁征心中不由一紧,连忙解开司空父女的穴道。
“司空庄主事情有些不对,我们快进客栈。”二人一愣,不及细想也点点头。
方才走出三四步,三道人影就从客栈中飞了出来。三人一惊,忙把他们接住——这三道人影当然就是邵远昆、柳风民以及林昊了。
“怎么他们都被扔出来了,纪姐姐究竟想干什么?”问题是司空逸问的,没有人能回答,可是每个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了,眼前的一切就是答案。
火,猛烈的火,刹那间吞噬了客栈。客栈本就是木制的,但也不可能烧得那么快,现在的客栈瞬间就被烈火包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酒,放在灵堂内一坛坛的酒——那些酒应该就是纪柔搬进灵堂的吧。
身在火中纪柔脸上却挂着笑,淡淡的幸福的微笑。置琴于桌,以指轻弹,纪柔居然唱了起来:“秋风徐起,明月照池,波光粼粼谁视,相思处思忆难断,断肠时把酒问天,醉梦醒处,再举觥爵,怎堪相思缠绵,流水有心欲问花,月若无情月何圆……”
雨,没有停歇,火,越来越大,生命也随之而消逝。然而纪柔的歌声始终萦绕在人们耳边。
泪,随着雨滴落下,已经难以分清什么是雨,什么是泪了,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份心痛。
“流水有心欲问花,月若无情月何圆……流水有心欲问花,月若无情月何圆……”司空逸反复叨念着,也跟着痛着,忽然她目光落在林昊的尸体上,不禁一个激灵,“他……不是卫大哥,那么卫大哥在哪里,他是什么时候换掉卫大哥的,卫大哥他怎么了?”
司空逸慌了乱了,如同疯了一般失魂落魄地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头不停的摇摆,目光不住得变换,她在寻找着,搜索着,寻找、搜索着卫良踪影。
雨,渐渐小了,司空逸的步伐还没有停。不,她停住了,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倒在泥泞中的人。司空逸笑了,显得很兴奋,可这兴奋中又透着几许恐惧。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靠近那人,将他翻开,他果然是卫良,司空逸脸上露出了笑容,可笑容马上就又消失了,因为眼前的卫良已不再是原来的卫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