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2006.4.9 一次修改 不甚平静的一夜过去,果如利众所言,雷昊与延烈回到府上。本以为雷昊不进主寝,哪知他在外堂与利众说了阵子话后,竟就直朝房中来了。这令玥泠始料未及。见他进了屋,她便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寻常的唇枪舌剑。
未曾想,他进屋后竟一句话不说,只站在门边,环顾屋子良久,仿若初次到访般,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暗暗吃了惊,他的眼中竟不见往日的狷狂,反有一丝沉静的柔光。被他瞧得久了,玥泠竟渐渐心跳加速,立刻便要面红耳赤,她忙开口掩饰:“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唔……”似是被她的话拉回魂魄,雷昊这才出声说话,带着意外的支吾,“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玥泠讶异地瞪大了眼,近一年来,他始终直呼她的名,几时在私下相处时唤她夫人?而话中之意,莫非是在担心她么?虽是不解,但她仍露出微笑,道:“是,劳将军挂心了。”意外的,她的心竟因他一句话舒爽沁凉起来,全然忘却了窗外此刻正值六月盛夏。
“那……那便好。”他侧了侧脸,再度不知该说什么好。
未想到他竟这般怯于表述之人,玥泠不觉发出轻笑,但随即便发觉失礼,中道转成了轻咳。
雷昊听她咳嗽,以为她又犯病,忙走前两步,问道:“身子又不舒服么?可要唤巫医?”
“不必……”她忙制止。不经意的欺近竟让她的心狂跳不已,教她闹不清今日究竟是他反常还是自己生了问题。
“没事就好。”他似是松了口气,“这些日子许是有些麻烦,夫人要处处留心,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闻言,她顿时愣住,昨天那两名婢女的对话又浮现在脑中:“莫非……将军被逐一事确是属实?”本该在心中默念的话竟不自觉地自口中说出,自己亦被吓了大跳。
雷昊身子一顿,立时变了神色:“你是从何处得知?”
“这……昨日无意中听人提起……”来不及编造合理的理由,她只得照实说了。
似是犹豫般的,雷昊左顾右盼番,终是走到桌边坐下,拾起只杯子给自己盛了杯水,一饮而尽,方沉声道:“我虽不知夫人都听说了甚,但多半是真的了。”
玥泠暗暗吃惊,未想他竟真会说与她听。想了想,亦走到桌旁坐下,拎起壶为他补满杯,亦为自己倒上杯水,道:“可是因大将军功高盖主,受人猜疑?”
他不语,便是默认。
她叹声气,思忖道:“大将军征战四方,立功甚快,这半年内已是数度升迁,好不风光。可这官场偏是这般尔虞我诈,终难免遭人妒恨。若这灭融之战再晚个一年半载,朝中许是便不会猜忌了。”
“哦?”他有趣地瞧她,“可所谓战事,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能择日而行。”
“果真是箭在弦上么?”她反问,“依妾身看来,禺军兵马虽足,却有二三成分明是新征,那马突闻步履声仍会微惊,尚走不得对侧步,显是训练未精。他日上了战场,胜便罢了;若无端生出变故,只怕是要败的。敢问大将军在此刻出兵,不是心急,又是为何?”
她的聪颖早已教他心中喟叹,他笑问:“可眼下仗已胜、诏已下,要我仅率五千骑增援安肃,又当如何是好?”
“只五千骑?”玥泠惊愕,“区区五千骑兵,能起何用……”
“便是五千。”
她轻叹:“唯今之计,只有依令前往了,若是你真有心……”
雷昊立时拈起茶杯送至她面前。她登时会意,便接了杯喝水,不再提及方才话题。
“正如夫人所言,我便只有前往安肃一途了。虽说时日不长,但此去光是路程便需一二月。我不在时,夫人当好生照顾自己,莫要……”
话音未落,便听得房门砰的声被撞开,嫣儿自外飞奔进来,口中惊呼道:“公主,不好了,不好了!”才要往下说,蓦的瞥见雷昊人在屋中,登时尴尬地收了声,红着脸礼道:“嫣儿见过大将军。”
雷昊不但不以为意,反倒笑着调侃道:“哦,你回来了?看来延烈那小子此刻闲下心来了,我也便告辞了。”
一番话说得玥泠暗自憋着一肚子笑,而嫣儿一张秀脸早已红透,低着不敢抬起头来。
不理会她们的反应,雷昊径自走到门边,像是记起了什么,他又转回身,对嫣儿道:“你家主子嫁入府中已快一年,这公主的称呼,要改改了。”说罢便走出门去。
这下反倒换得玥泠红了脸。
极意外地看看早已合上的房门,又看看不知说什么才好的玥泠,嫣儿一脸不可置信:“雷昊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不叫公主那该叫甚?”
“你便听他胡侃。”玥泠红着脸辩道。
嫣儿奇道:“公主今日也甚是稀奇,竟未与将军争吵。”
“有时间扯这些,倒不若告诉我,你方才那般慌慌张张的究竟是为何。”
“啊!”嫣儿这方记起正事,忙道,“我问到了,据延烈道,雷昊将军确是被调往安肃守边。”
“便只有这些么?我早已知晓了。”
“咦?莫非是将军告知公主的?”
玥泠点头。嫣儿更是大为意外:“这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么?大将军竟亲口与您提及军政。”她忽的想到什么,以手掩唇,坏笑道:“莫不是……他喜欢上我家公主了?”
“你这丫头,在说甚。”玥泠心中一惊,忙抬眼瞪她。
“不是么?不然为何要我改口,怕是今后便要改称公主为夫人了。”嫣儿有意将“夫人”二字说得又重又响。
“嫣儿!你在胡说甚!”玥泠似是动了气,站起身来怒视着她,“我心中便只有水昀大哥一人。你自己不也说过,水昀大哥尚在绢国候我回去,眼下怎地要翻悔?”
“公主……”嫣儿瞧出她恼的并非自己的话,便伶俐地上前,执着她的手,柔声道:“嫣儿自是知晓公主心事。只是,嫣儿亦看不过公主这般朝思暮念,只盼着公主早日得到幸福。”
“做他的夫人便能幸福么?”无端的,罗珊别业中的少女再度浮现在脑海中,教她有种莫明的挫败感,“他乃堂堂一国大将军,而我,却只是个假冒的公主……”
闻言,嫣儿愣了半晌,似是有些欲说还休,但终是犹豫着开了口:“之前遇见水昀大哥时,公主不也这般道么?可终究是应承了他。嫣儿只是一介侍女,亦不知晓何谓门当户对,只知晓若是二人真心相待,便是幸福。不是么?”
玥泠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出句:“或许吧,我……”
“啊!”嫣儿突的大叫出声。
“怎么了?”
“我记起了,延烈似是要被迁往玉嘉呢。”
玥泠愣了愣,“哧”的笑道:“你竟将他的去向给忘了,我倒真有些为他不平呢。”
“我……我干嘛要记着他调往何处啊。”嫣儿口上辩着,却立时红了脸,“他不在才好呢,省得时时烦着我。”
“哦?”玥泠挑挑眉,玩笑道,“那我便将这话转达雷昊,教他将延校尉发得更远些,莫要再回这将军府了。”
“那……那也不用啦……”嫣儿顿时扭捏起来,“听……听闻边境苦得很……那……那……还有……延烈现下已是上将军了……”
这妮子,心中所想尽数写在脸上,还道他人不知呢。玥泠抿嘴笑着,心下却甚喜悦。延烈虽是一介武夫,难免莽撞,可却是个忠厚可靠之人,若是将嫣儿托付于他,说不定能得幸福。可说到这调令,分明是要将这二人分开,各个提防。禺王果是对他们起了猜疑。思及此,她又隐隐担忧,只觉前途一片茫然。
玥泠道:“这几日怕是不会太平,嫣儿,你亦要刻刻留心啊。”
“是。”
是夜,月已至中天。玥泠已准备就寝,嫣儿正在房中为其收拾床褥。忽的床前烛影晃动,玥泠心下一惊,随手抄起置于床头的短剑,反手一挡,便听“当”的一声脆响,一枚寒气森然的短镖在剑身上撞出一阵火花,随即弹跳着掉落在地上。
“小心!”玥泠伸手将嫣儿挡在身后,露出警惕眼神。
忽的又是阵凉风划过脸颊,玥泠一惊,尚不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屋内烛火竟被灭了去,四周顿时陷入片黑暗,只窗外透入淡淡星光,教人视线模糊。玥泠小心挪动脚步,谨慎地四下探察。突的,空气轻扰动,她猛地抬剑格挡,顿听“当”的声响,溅起星点火花,电光石火间,她看清了偷袭者的身形,顿时蹙眉,不待对方再袭,她便刺出一剑,剑锋划过对方衣裳,却教对方避了个空。
黑暗中,嫣儿只觉得一片火光闹响,心下担心玥泠,便脱口尖喊起来:“来人呀!有刺客!”
门外立时传来阵脚步声,守在房外的护卫本就觉房中有异,一闻见嫣儿叫喊,立时拔出刀剑赶来。
行刺者显是未料到护卫来得这般迅速,行刺未逞,不觉又气又恼,抬剑便朝嫣儿袭去。玥泠没料到他竟会将嫣儿当作目标,一时救助不及,便听得一声惨叫,嫣儿衣裳上涌出团鲜红,朝前倒去。
“嫣儿!”玥泠失声惊叫,不及上前查看,对方又是一剑刺来。她心中郁积了怒气,低叱道:“你竟伤我侍女,看招!”话音甫落,短剑若流星般直逼刺客。对方敷衍几招,趁着空挡时飞身出了屋,作势便要逃。
玥泠哪容他逃,足一蹬地,身子便跟着跃出,直追了上去。
若论轻功,怕是无人能及玥泠。且见她轻巧跃上房檐,只一发力,便连追出数十米,身着黑衣的行刺者转眼便纳入视界。她扬手,一枚匕首应声而出,恰划过黑衣人脚踝,对方发出短促的低喊,跌了下去。
玥泠身影不顿,跟着飘落。待到地上站稳,方留意到那黑衣人已然跌倒在地,脚下一片殷红,显是伤得不浅。她冷眼看着这毫不陌生的脸,冷然道:“又是你家主子派你来刺杀我么,真真不愿死心么。原本我亦不屑与你们纠缠,但你伤我侍女,我必要为她讨个公道!”说着,抬起短剑,作势便要斩落。
然而,剑并未落下,一只手抓住了她握剑的腕,熟悉的低哑嗓音自身后响起:“够了。”
她一愣,随即争道:“她打伤嫣儿,我怎可放过她!”
“我说够了。有时间在这儿争辩,倒不若回去看看她的伤势。我已吩咐巫医为她包扎,当是无大碍。”说着,趁她分神,雷昊取去了短剑,握在自己手中。
玥泠暗自心惊,自己一心追敌,竟未留意他是何时来到身后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圈住她的腕,宛若项温热的手环,令她心神不定。看他径自提了剑挡在她眼前,她咬咬牙,转身奔回主寝。
待院中仅余两人,雷昊便朝行刺者走去,月光下,那是张尚属清秀的脸庞,乃是铎丝身边的贴身婢女。现下她正竭力止着伤口的血,发出急促的呼吸。
“看样子服侍两名主子果真是件累人之事,况且这二人均是难侍奉之人,是吧。”他冷冷地道。
“大将军所言何事……奴婢……全然不解……”话音未落,丹萝便觉颈项一凉,方才自玥泠手中取下的短剑已然抵住了她的咽喉。
“莫装蒜。你奉铎峥之命,随铎丝进入我府上卧底,探察我的一举一动回报于他;另一方,又替铎丝献计,陷害玥泠。全当我蒙在鼓里么?”自口中吐出对太宰一家全然不敬之用辞,雷昊略略抬动手中短剑,强迫她抬头看着他,语若冰霜,“玥泠病重,便是你在捣鬼吧。附子肉桂等物若要入药,必得煎煮炮制,若是直接冲沸,外观瞧来并无不同,却能损伤脾胃,致人流产。我已派人查清,那日擅改药单的仆役便是受了你唆使,那人亦已悉数招供。但,我仍是不明,此法绝非你等想得出,究竟是何人主意?”
听毕雷昊的话,丹萝立知事皆败露,念及家人性命,不觉万念俱灰,面若土色,半晌方才低声答道:“大将军明鉴……此法……乃太巫医(宫中从一品御医)……授意奴婢做的……”
雷昊心中略感意外,并未表露于形,再问道:“那么今夜又是你哪个主子指使?怕是铎丝吧。”
“是……乃是公主殿下……”她直想避过他锋利目光,颤声道,“主上命奴婢助主一臂之力……”
“哦?”这倒令他有些许意外,“铎峥为何对玥泠这般兴趣?”
“这……奴婢哪里知道……奴婢只是替主办事,望大将军网开一面,饶了奴婢……”丹萝的脸色愈加苍白,因着失血过多,身子亦开始微微发颤。
然而雷昊对此却视而不见,反冷道:“我不杀你,杀了你反会教铎峥起疑。你且继续在铎丝身边服侍,仍按时回报铎峥,但得依着我的指令,否则……”他手一移,丹萝颈上立时多出道血痕,“无需铎峥动手,你一家性命即刻便可了断。”
闻言丹萝的身子震了一震,她绝望地闭了眼。是了,只要陷入这宫廷纷争,哪还能奢求任何救赎。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家人却一次次成为他人手中的质子,而她,竟曾幻想着雷昊的援手。欲哭无泪,怕便是如此吧。她别无选择,只能应道:“是。”
而另一方,被雷昊驱回主寝的玥泠却恰好撞见了有趣一幕。
“哎哟,笨啦!这么重作甚?疼死我了!”
“不对不对,这边,不是那边!”
“哎呀,拿错了啦,笨得跟头牛似的。”
还未踏进门,玥泠便教这一阵一阵的大呼小叫弄得满头雾水,又一见满院站着一脸憋笑的婢女们,心下便猜到了数分。探头进去,果然瞧见延烈正在房中替嫣儿上药。
幸好黑暗中瞧不真切,丹萝的剑只划伤了嫣儿左臂。许是打斗声惊扰了众人,待延烈赶来,见嫣儿负伤,自是心疼不已,自愿为其上药包扎。哪知他骑马作战乃是一流好手,对包扎上药之类小事却是毛手毛脚,不是用力过猛,便是拿错药品;倒也亏了他个堂堂上将军,一方顶着嫣儿一口一只笨牛的,一方还得挑战自己的心细手工。无怪乎仆役们瞧着有趣,皆不好进门干扰二人。
玥泠瞧了阵,亦憋了一肚子笑,只怕再也忍不住,慌忙匆匆离了门,顺手将门阖上,又驱走了所有婢女,自己亦逃进侧厢一番痛笑。
第二日,玥泠见嫣儿臂上密密缠着白纱,便又想起昨夜那幕,不觉又是笑出声来:“怎么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儿,我道是有延上将军为你疗伤,伤口好得更快些呢。”
嫣儿顿时红了脸,却偏生噘着张嘴,抱怨道:“那傻子笨手笨脚的,本还没什么,教他一包扎,只怕伤得更重。”
“哎呀,那怎得了,还是快些拆下来的好。”玥泠装作惊慌,快手快脚的便要上前解纱。
嫣儿慌忙一躲:“罢……罢了,再包扎也甚麻烦的……”
玥泠一试得手,更是坏笑道:“口上说是不愿不愿的,心中只怕是一百个情愿吧。”
“公……公主!”嫣儿跺脚急道,“您又取笑嫣儿了,又不是不知嫣儿其实……其实……”支吾半晌,后话却仍是未说出口。
玥泠与她情同姊妹,哪会不知她要说甚,便打断她道:“那日你还劝解我,女子一生所求不过幸福二字而已,你自己却忘了?总也沉溺于梦中,便是幸福么?”
“可是……我……”嫣儿不经意地抚着伤口,忧郁道,“我却仍梦着他,梦着他救我,梦着他朝着我笑……我终是忘不了……”
玥泠轻叹了口气,这丫头,别瞧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却仍有着女子皆具的柔肠愁丝,而那份近似固执的执着较她更甚:“纵他救你千百次,亦只是梦而已,终不能真为你挡风蔽雨。若你真有心,便能释怀。”
嫣儿低头无语。
另一方,回到主营中待命的雷昊自斥候处得了消息,便唤来延烈,吩咐道:“芒国使团已然入境,你且率人马前往护送他们入城。”
“是。”
“另外,替我传话于使者,便说‘依计行事’即可。”
延烈一愣,他自诩与雷昊交情甚笃,平日里雷昊有事皆会与他商量,然而现下他竟全然不知雷昊口中之“计”所指何事。他脱口便问:“依计?”
雷昊显是未料到他会在意,犹豫片刻,终是开口答道:“芒国使者将牵住密兰上下,好让芒军在境边集结。”
闻言,延烈不觉倒抽口冷气,直逼道:“集结芒军作甚?莫不是要于我国不利吧,昊?”他向来心直口快,于雷昊亦从不忌讳,此次亦不例外。
雷昊露出丝复杂笑意,看着他的眼,反问道:“你随我征战这些年,可曾见我做出卖国之事?”
“没有。”他仍瞪住他,“我亦希望将来不会有。”说罢便步出帐去。
便是死,我亦不会背叛禺国。看着他的背影,雷昊露出真正的苦笑,内心纠结不已,我只怕,只怕失去你,烈。
忽的,房门一阵响动,有人自内屋出来。雷昊回首,见是萧狄青,便行礼道:“老师。”
萧狄青亦还礼:“大将军不必多礼。于军中,老夫乃是大将军部下,受不起这礼。”
“哪里。”雷昊请他上座,自己则站立一旁,“方才的话……老师皆听到了?”
“嗯。”萧狄青捻着粗短的花白髭须,颔首道,“也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雷昊竟意外露出犹豫之色:“我……实是不知该如何与他说,或许老师可以为我转达……”
瞧出他眼中的求助之意,萧狄青明白延烈于他而言,真真是名重要之人,重要得害怕失去。但他仍狠狠心,道:“此事老夫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大将军亲自解释为好。”
“……也是……”他仍是有些挣扎。
“至于左迁一事,你有几把握?”萧狄青提起另一件要事。
“十成。”雷昊抬眼,重又回复往日冷酷,“军中将士现多听命于我。此番芒国使团前来,铎峥决计不敢现下就将我迁调,若因而导致军心摇荡,国都必定不安,只怕叫芒国趁了空子。再者,宫中亦有人照应,一月之内定然不会调任。”
“其余各州呢?”
“细作皆已派出,唯待时机。”雷昊眼中闪过尖锐杀意,“此番必得成功,否则……”
萧狄青突的自椅中站起,双膝跪下,俯首于雷昊面前:“愿祖上诸神护佑吾主凯旋!”
雷昊直立不语,眼中杀意渐退,取而代之的,是股难以言喻的霸气。
芒国使节到访已有数日,川陀亦得了消息。可不知为何,城中总也漫着股不安气氛,玥泠觉得有些蹊跷,便遣嫣儿上市集打探。哪知一走便是半日,竟没了人影。
正自不安,玥泠随手推开房门,却见嫣儿正背对着站在门外,似是将什么往怀中揣。她开口唤道:“嫣儿,怎么了,回来也不知会声,害我好生担心。”
嫣儿闻声,身子倏的一顿,忙转过身,将手中之物迅速藏于身后,笑道:“啊,公主,嫣儿方才回来,正要入房请安呢。”
见她神色有异,玥泠便道:“你手中拿着什么?”
“没,没甚……”
她那慌张神情那瞒得住玥泠,只觉身形一晃,玥泠便已到了她身侧,一把夺过手中之物,奇道:“呀,竟是同心花币,市集上有人新婚么?”
这同心花币乃绢国婚嫁特有之物,新郎迎娶新娘入户之时,便有“克执官“(多乃男方亲属)站于高处,向二人抛撒雕做同心状金币,围观众皆哄抢之,争者愈多,寓意婚后生活愈是红火。因金子贵重,流传自民间后,多是将金改作黄铜。然眼下此枚花币却分明是上好黄金雕铸而成,成婚者身家当是不菲。无怪玥泠又奇又喜。
可嫣儿却支支吾吾不肯答话。
她有些疑心,便道:“怎了?莫不是有绢国婚宴么?”
“是倒是,只……”
“究竟是怎了?瞧你一脸惊慌,莫不是延烈娶妻了吧。不对,禺国并无这花币习俗的。”她径自笑着,将币捧于掌中翻看着。
“是……那是夏水昀婚宴之上的花币!”嫣儿一咬唇,终是吐出这要命的话来。
玥泠停了手中动作,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些甚?这与水昀大哥有何干系?”
嫣儿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道:“嫣儿……嫣儿也巴望是自己听错了呀……可,那确是水昀大哥与首台大人之女的同心花币。若不是那是商队长在京中交易,还争不到这枚币呢……公主……”
玥泠早已呆愣住,手中的金币划出道亮线,跌落在满院尘土之中。
“他……成亲了?”一时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失了稳般左右摇摆,分明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地不能出声;分明想要流泪的,可眼中却什么也没有。
“公主?”嫣儿见她毫无反应,不由担心起来。
她缓缓转向嫣儿,动了动唇,尚未出声,一阵熟悉的疼痛如潮涌来,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只闻见嫣儿尖声惊叫: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