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总是在加班……累大家久等了…… 芒国秋日的午后闷热难耐。身着单衣的狼主帝旭方自午睡中醒来,便听见侍从禀报道,一名来自轩国的使者求见。
帝旭蹙起了眉,半是为着午眠教人搅扰的不快,半是因为轩这个名字。
他随手披上件外袍便上了朝。
轩国使者已然候在殿下。华锦厚饰,裹着用以阻挡长途风沙的绢制头巾。头巾之下却是张意外年轻的脸庞。此人正是一年前挡了雷昊一箭,救下颢宇大汗的客将军,更是已然亡国的融国太子锗宇铭。
当年锗宇铭率残部逃入雅卫。不久,暴动便波及城内,众人料情势再度危急,只得再度逃亡。逃亡途中,他听从缇袡的建议,取道荒岭,入了绢国。
于青城内窄小客栈之中,竟有人接应。他这方知晓,这缇袡竟是轩国校尉。据其解释,他此番入融,本是为着结盟,却不想遇上百姓□□,融国灭亡。危急之下,这才劝诱锗宇铭到了轩设于绢的暗栈。
缇袡对其诱以国仇,劝其依附于颢宇汗,并许以高官。锗宇铭念及己身与其部已然无处可去,只得接受了缇袡的建议。在轩国众多细作协助下,众人辗转数月,终得以安然进入轩国面见颢宇汗。而今他虽听命于颢宇,仍时刻不忘自己乃是融国之王,日夜念着复国之望。
此次前来,乃是锗宇铭力谏之果,他向颢宇夸下海口,必定说得二国结盟,共同抵御禺国。颢宇便应允其带上部分随从前往芒国。
见到帝旭上朝,他深深一躬,以表敬意。
帝旭开口道:“轩国使者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尊贵的芒国狼主,吾汗派我前来与陛下共商两国结盟御敌大计。”锗宇铭开门见山道,“同时为表诚意,及年前误战,特带来薄礼献与陛下。”
锗宇铭面前地面上摆放着丰厚礼品,包括轩国特产的香油、做工精细的绒毡、玉器等等。
“果真是厚礼,且代朕向轩国大汗表示谢意。不过,”帝旭玩味地笑起,“朕却不明白,使者阁下所说之御敌是为何意。我芒与贵国有何需公御之敌?”
“禺国。”
“禺乃我盟国,阁下所言岂非要朕背信弃义。”
“请陛下想想,禺国王族血统不正,犯了大忌。陛下若是伐之,乃是正义之举,怎能说是背信。”锗宇铭身子微微前顷,作出劝诱之势。
“哦?此话怎讲?”帝旭话语中多了份兴味。
锗宇铭听出他语气变化,立接着说道:“禺后玥泠并非绢之公主,乃一庶民女子,由其诞下之皇子岂非血统不正。禺帝知晓这点,却仍将其立为后,分明是置正统于不顾。陛下若能与我国共伐之,自是出师有名。再者,若是除去禺国,便能将禺、融二国之疆域纳入陛下掌中,此一举而多得,何乐而不为。”话已至此,他索性一气挑明。
“便只这些么?”帝旭反问。
锗宇铭一愣,帝旭接着道:“这已是诸国皆知之事。阁下倒真会卖弄口才。再者,血统纯正在乎父族,而非母族妻族。我倒想问问,阁下这番处心积虑搬弄是非,用心何在?”
当年雷昊继位之后,便将玥泠并无绢国王室血统一事诏告天下。诸国乍闻,自是哗然一片。但仔细想来,此举却甚是高明。越是隐瞒,只怕越易落人口实,倒不若公开宣明,反教人失了把柄。禺国虽重血统,乃是针对帝王而言,相较之下,对帝王之妻反较宽容;而况玥泠当年随雷昊征战,早已在民间传为美誉,百姓间更流传有玥泠乃天神之女下凡之传说。
故而此刻锗宇铭将其做为说服帝旭废盟之由,实是难以教人信服。
“阁下要说的便是这些么?”帝旭仍旧挂着笑,挥手示意身旁婢女为其拭去因闷热而沁出的汗水,同时示以神色。
接获这一讯息的一名婢女无声无息地退出大殿。
“贵国的礼物朕收下了,贵国大汗的意愿朕亦已了解。但朕身为一国之君不可随意做出允诺,这结盟一事,日后再议吧。”
帝旭的意思相当清楚,轩国的赠礼固然可贵,但所提要求却教人无法接受。
“既是如此,容在下就此告辞。”
“哦?”帝旭眯起了眼,“阁下想要前往何处?”
使命失败,帝旭并不认为使者有胆量便这么回国。以他与颢宇多次交战之经验看来,此人虽非肚量狭小之君主,却亦并非是个能容忍部属失败却仍厚着脸皮回去之人。
“前往禺国。”锗宇铭刻意抬头直视帝旭。以君臣礼数而言,此举着实失礼。
但帝旭并不接话,只回视他。
“在下这便前往禺国告知天昊帝,芒国狼主背弃盟约,与轩国结盟对抗禺国,请速出兵讨伐芒国。陛下觉得如何?”
帝旭敛了笑,冷声道:“阁下果然够胆量,可惜有些过火了。依朕看来,倒不若将你这饶舌之辈的头取下,送至禺帝座前,既清静了耳根,亦不失为一份巩固盟约之好礼。何乐不为!”
明确地接收到帝旭话语中的杀意,充当使者的锗宇铭敏捷地向后一跃,一道银光闪过,手中竟多出柄寒光泠冽的剑。原来那剑剑身柔软,竟能缠在腰际装作腰带,只在必要时用以防身。
但他仍是慢了步。方才出殿的那名婢女已然唤来了殿外侍卫。转眼间,锗宇铭便被二十名内侍卫兵团团围住。
“杀了他!”
帝旭一声令下,二十名士兵立时举剑朝锗宇铭斩去。
锗宇铭不慌不忙,侧身闪过三柄利刃,长剑挥过,瞬时便有两名兵士发出惨叫,应声而倒,鲜血自二人腿部涌出。
他连续挥剑,剑似行云流水般在他身周化作寒光,内侍兵竟不能敌,转眼又是四名兵士倒下。趁着众人防卫不及,他猛一撞开阻挡的士兵,朝殿外逃去。
余下兵士便要追赶,但帝旭止住众兵士。赶走来使,于禺国而言已是仁至义尽,无需再为他国折损己国兵士。他命人将受伤兵士送去疗伤,将死亡兵士收殓以待厚葬,并嘱咐优待死者亲属。于有功之人慷慨,乃是他赢得厚望的手段之一。
“失败了!”自皇宫中脱逃的锗宇铭难掩恼怒之色。不但结盟未成,反险些丢了身家性命,若是这般回去复命,虽说颢宇不会于此时怪罪于他,但终是得瞧着他人脸色度日。他素来自视甚高,此番屈人帐下一事极勉强,若再次无功而返,只怕更加颜上无光。是了,不若趁此机会往禺国一探,若是能探得些许情报,于颜面上亦能挂得住。
一旦决定,他便自街边小店买了套寻常布衣,换下轩国使者服饰,带上随之而来的数名随从,朝着禺国国境去了。
一行人连夜赶路,终在七日之内赶至芒禺边境。幸而不曾有追兵,众人以游商之名入了禺国国境。
在此之前,锗宇铭并未到过禺国,但听得宫中游士提及,禺国干旱荒芜,放眼所及,尽是黄沙漫天,不见绿草人烟。然而入境不过半日,这印象便被打破。
起初只零星牧帐围作临时村落,禺民于荒草滩上放牧驼牛为生。往内深入,便渐能看见由土石垒作的村落,村落临绿洲而居,植木耕作,农田的面积竟意外的广阔。打探之下,方才知晓,禺帝引入绢国灌溉技术与器械,鼓励民众开荒植树并予以奖励,同时依着本国地理气候兴修水利,以保证用水,百姓生活较往昔大有改善。
再往内走,便有石制城墙围护之乡城,城中百姓夏季于城外耕作,冬季进入乡城御寒。这分明是借鉴了芒国游牧之民的习俗。
一路打探而下,连锗宇铭亦不得不感慨,雷昊不单擅带兵作战,亦知晓治国之策,无怪乎禺国近年来国力日盛。他于是决定前往禺都密兰仔细探查一番。
另一方,玥泠收了夏水昀命人送来的书信,第二日便瞒过雷昊,独自一人往东府赴约。
三年不见,他并无甚变化,只清秀脸庞多了分圆润,将青衣换作紫袍而已。
夏水昀本料想着她不会赴约,乍一见她出现于门前,不觉又惊又喜,慌忙起身朝她快步走去。
但玥泠并不待他走近,便屈身一礼:“夏首台。”
他立时顿住。这一声“夏首台”,已然将二人隔出了距离。他不再是她的水昀大哥,她亦不再是当年那需得依附于他的庶民公主。他无奈地还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夏首台,我此次前来,是要将当年大人所赠之物奉还。”
夏水昀一愣,方才看清玥泠手中所呈之物,赫然是当年他赠予她的黄玉。
“泠儿,这是……”他愕然。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玥泠心中一颤:“泠儿如今已然不再需要,此玉既是水昀大哥传家之物,还是还给水昀大哥较合适。”她心中已有了新的守护。
“泠儿……这……我亦知晓甚是对不住你……当年,当年袭大人亲临府上提亲,我……我委实推托不得。泠儿,与你的约定我从未相忘,强兵之措亦在筹划之中。他日定能将你迎回。届时……届时……你可愿……”他慌乱解释着。
玥泠闻言一阵不置信,不想他竟会说出这等话来:“夏首台此话,便是要我堂堂禺后委身做你的妾么?”她心中激愤,口中吐出的言语竟带着四分惊愕六分嘲讽。
“这……我并无此意……泠儿……”夏水昀自觉失了言。
“看来你我之间已是言尽于此……”她心中喟叹,亦知他乃无心之语,却感慨只三年而已,二人之间竟已然无话可说。她涩然道,“这个,请收回吧。”说着将玉递前。
“不。”夏水昀摆手,不接那玉。
“也罢。”她望了望天色,时辰已然不早,心中不免急着离去,“那么泠儿就此别过水昀大哥。”说罢玥泠再施一礼,返身离去。
夏水昀望着她的背影,心知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唤他作“水昀大哥”,昔日的时光已然一去不返,徒留声声空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