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2006.2.12一次修改
消遥兄,你说的没错,“为父”确当是自称,所以我将对话做了修改~多谢指教~特此鸣谢~~~~ 八月初十眨眼便到跟前。颂福宫中陡然热闹起来,红闱高悬,幔灯高挂,宫人们脸上淌着难得一见的喜庆神情。玥泠心知,这并非为着她的婚事,而是五日后的中秋节。今日申时的和亲之宴也不过是个附带罢了。
但她仍是早早起了床。日子越是临近,内心便越是不平静,几是教她难以成眠。她在窗前呆坐许久,努力平复着心情。
嫣儿这丫头,两天前得知宫中女眷一律不得随行后,便使了通性子,几日不见踪影。眼下许是正躲在某处伤心吧。也好,总强过将来受苦。她望向窗外,朱红色的宫墙层层叠叠,遮住了视线,亦挡住了人心。
不多时,便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是喜娘已在外堂候着,问何时开始梳妆准备。
她叹了气,正待开口唤人进来,却又闻门仆喊道:“云妃娘娘到!”她心下一惊,忙起身迎接。
云妃穿过正门,匆匆而入,表面仍似往日般端庄矜持。可走近便能瞧见她红着双眼,妃色的胭粉亦掩饰不住她苍白的脸色。玥泠瞧着她此番模样,知她暗地里不知哭了几回,心中便是一阵心疼。
走到跟前,云妃颤声道:“泠儿……便不可不去么?”
玥泠拉她入座,柔声道:“事到今日,怎可不去。”
云妃抬头,定定注视着她,似是要将她的容颜牢牢记于胸中,凄然道:“为娘的竟还是没能护住你,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央求陛下允你入宫,要教你受这等苦。此去荒漠,你当好生照顾自己,娘亲会在此祈求你安康。”
“母妃莫挂心,泠儿自当一切尽心。母妃生我养我不易,又为我操心至此已是足够。而今便由泠儿来保护您。”玥泠跪在云妃膝下,回想起过往十余载,想到今后许是再也见将不着,心中一酸,不觉掉下泪来。
见她落泪,云妃更加心疼,哽咽道:“小小年纪的,竟难为你了。若是你父亲尚在,那……那岂会让你受这等委屈。”
初次听娘亲提到自己的生父,玥泠不由一惊,抬眼追问:“母妃……我父亲……是怎样的人?”
云妃惊觉说漏了嘴,本想搪塞而过,一见玥泠如哀似怨的眼神,心不觉便软了,想是往后许是不再有机会提及,便道:“他……是个好人,待我甚是温柔。然而对……却意外的执着。你这倔脾气,八成是随了他了。若他知道有你这么个美丽懂事的女儿,不晓得有多开心。”云妃脸上显出少有的温柔笑意。
留意到云妃话中刻意的省略,玥泠不解:“那……父亲如今身在何处?”
霎时,云妃的神色又黯了下去:“我与他之间那些……都已是过眼烟云……哪会知晓他身处何方……泠儿便不再问吧。”
知道云妃不愿再提及,玥泠只得收了好奇心,不再过问。
末了,云妃叹了口气道:“时辰也近了,泠儿,唤喜娘进来准备吧。好歹也是女儿家一生一次的大事。”
玥泠应了声“是”,便使人唤来喜娘。
刚要起身,她忽又想到嫣儿,便问道:“母妃这两日见到嫣儿了么?”
“我道她一直与你在一块儿呢。”云妃奇道,“你竟也没见她么?”
“是么,八成还在哪儿闹着别扭呢。”玥泠不由笑道,“母妃,往后泠儿不能在身边侍奉您,您就将嫣儿当作泠儿吧,她一向聪明伶俐,甚会照顾人,定会好生服侍您的。只是他日可否为她寻个好夫君,教她安平一生。”
“是是,你与嫣儿情同姐妹,我对这丫头也甚是喜欢,这些事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是,那泠儿便安心了。”说罢便随喜娘一道进了屋。
新娘的准备甚是繁琐。先得以数月来采集的花瓣洗发沐浴,教周身散发自然芳香;继而便是更衣,凤尾金压边的大红婚服,自内而外,层层叠叠,加之同色同款的腰带、外袍,穿起来甚是费事,单单一人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起来的,喜娘同数名侍女为其穿戴了整整半个时辰,方才完成。再有就是点唇描眉的细工。因着要在殿上与男方相见,便不备喜帕,只梳得一头繁复盘杂的发髻,插上精美的发簪。
云妃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玥泠妆扮,待喜娘要为其点钗时,走上前去,取下自己头上的一支簪子,牢牢缀于她的盘髻之上。
玥泠一愣。但见那簪子通体翠绿,竟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簪首上非龙非凤,却是只苍狼,仰天长啸,口中一颗夜明珠熠熠生辉。
“母妃,这是……”她不解。
“此乃你父亲赠于我之物,我一直佩着,今日便传于你,好教他能时时庇护你。”云妃低声细语,好不教喜娘等闲杂之人听去。
一切打点妥当,喜娘发出小小的赞叹,将铜镜递了过去……
申时将近,颂福宫上上下下皆准备齐当,禁城门外的守卫个个紧绷着身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迎亲队伍。
不多会儿,远处果是出现了一对人马,缓缓朝城门行来。待一行人走近,守门士兵不禁讶异地瞪圆了眼。
思德殿上,徵帝睿煦、首台袭蓝、参政夏水昀,及众官员皆各列其位,静候使者。
终于,殿外远远近近传来侍郎的喊声:“禺国使者一行前来觐见——”
徵帝纵是平日里再无谓,此时亦不免紧张。他忙将混沌的双眼转向座下的袭蓝,后者朝他略一点头,他便正了正身,道:“宣!”
“宣禺国使者一行进殿——”侍郎们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小去。
不多时,便有一队约5人缓步踏上殿阶。尚未见到人,殿上便能闻见自远及近随侍女官们发出低低的惊叹声,以及众臣的阵阵窃语。
当5人进入殿中,为首的那人连袭蓝见了亦不由意外。
领队者竟是个仅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乌发黑眼,剑眉飞扬,深目高鼻,蜜色皮肤;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薄的唇抿成一道锐利的直线,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结于脑后。最教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瞳,乍一瞧,似有一道雷光闪过,深探而下,却发觉内里冰冷幽暗,深不见底,叫人不敢多看二眼。这般英气逼人的男子,无怪乎见者竞相喟叹。只或许是生活环境之故,虽是身着藏青色骑装,仍是体形壮硕,甚是比身后四名随扈更为宽硕。
然而,徵帝对此却似毫无知觉,只眨着眼含糊地道:“听闻贵国使者道,雷昊将军要亲自前来迎亲,眼下却不见他人,可是有所更改?”
一行人低头行礼,却不下跪。继而便听那湛衣男子以绢国之语答道:“尊贵的绢国皇帝,我便是雷昊。”他的声音低哑,与年龄甚是不符。
官员们先讶异于他绢语说得娴熟,听毕他的话却不觉一愣,随即便有人忍不住窃笑。袭蓝道:“素闻贵国雷昊将军正当壮年,不想却是如此年轻,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听出话语中的不信,他既不惊慌亦不发怒,只浅笑道:“不想贵国诸位对我有这等误解。敢问要我如何证实才能叫诸位相信?”
此问一出,倒真是难倒了在场众人,谁会料到他竟将难题丢还给他们。一时间,竟无人发话。
忽的,夏水昀似乎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袭蓝与徵帝,却又欲说还休。
袭蓝留意到他的异样,便道:“参政大人似是想到了主意,可否说来一听。”
“这……”突然被点名,夏水昀有些犹豫,却也只得道,“听闻将军善骑射,可于疾驰之马上一箭射下双隼,不如以此验证。”
5名使者立于殿下,始终不发一语,听罢夏水昀的主意,脸色亦不曾稍变。年轻男子的脸上也始终带着浅笑,语气恭敬:“此法甚好。只是这贵国皇宫之上,我等既无弓箭,亦无良骑,如何验证?”
袭蓝道:“这不难,骑马便罢,仅以软弓便可。请阁下至殿外广场中,我命人放出数只隼鸟,若能以三箭射下半数以上,便可证明阁下却为雷昊将军。陛下认为如何?”他转向徵帝。
徵帝听着法子有趣,亦没多想,便抚掌笑道:“这法子听来当真好玩,便照岳丈的话办吧。不过,这软弓威力有限,不如换做强弓吧。”
话音刚毕,殿上百官皆变了脸色,袭蓝急道:“陛下,这万万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徵帝不悦。
“皇帝陛下当真好勇气,便不怕我一箭射下龙首,教贵国朝廷无王。”湛衣男子毫无避讳地道出在场百官心中的担忧,面带浅笑,语气淡然,却字字如针,扎得众人坐立不安。
官员们哪容得此人在大殿之上如此放肆,立时大喝:“大胆蛮夷,胆敢在此撒野,来人速速拿下!”
眨眼间,殿上5人便被禁军团团围住。
“哈哈哈哈……”他竟还有闲暇放声大笑,“玩笑而已,诸位大人切莫当真。贵国愿下嫁公主于我这区区将军姻好,自是我大大的荣幸,岂有毁约之理,这亦不符我禺国之礼。”
虽听他这般辩解,袭蓝等人仍是怒目而视,不敢放松一分。
见状他仍是淡笑:“那这样吧,贵国可只予我一弓一箭,教众兵士持弓箭在外绕场一周,若见我将弓朝向殿内,便即时放箭将我射杀。诸位大人觉得如何?”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方法却叫人心惊。袭蓝眼见此情,亦知是个台阶,于己方也无不利,便答应下来。
他点头示意,席下兵部侍郎元方抬手招来禁军头目,低声吩咐一番。不一会儿,便有一队禁军执弓箭,于广场中围作一个大圈,那男子扬唇轻笑,从从容容地步入圈中,将随扈皆留于殿上。有两名小宦四手抬来一支长弓,另有一小宦捧箭。
殿上武将一见那弓,便知乃铁木削制,两端更安有铁件固定,重达十余斤,有半人多高,寻常武夫光是双手持弓都有困难,更罔论张弓射箭了。众人皆等着瞧那男子出丑。
哪知他只伸出右手,轻轻一抬,弓便教他拿了起来,脸色丝毫未变,右手轻易一翻,弓便移至左手,那轻松模样宛若此弓毫无重量般。殿上官员不由发出一阵低叹。
右手取过箭,他跨出一步,稳稳扎于原地,搭箭张满弓,竟瞧不出丝毫破绽。
元方一声令下,四只隼鸟自广场四角同时放飞,扑棱了几下,继而便发出响亮的鸣叫,振翅直上云霄,眨眼的功夫便只留几个黑点。
男子瞧这番情形,亦不心急,只张着弓,缓缓移动。待四鸟自空中偶一交错,只听他低喝一声“着!”,箭立离弦,直朝空中射去,箭锋划过空气,竟发出尖锐的啸声。
众人皆举目仰望。那箭一连擦过二鸟,直刺穿第三只隼的咽喉,众人尚不及发出惊呼,却见那箭带着隼鸟继续上升,速度竟丝毫未减,再度插入第四只隼鸟的腹部。
伴着一声哀鸣,两只串作一串的鸟自天空迅速坠地,其余两只似是被此惊人的箭技震慑,竟不再发出啼鸣,只无声盘旋。
“好!”殿上官员不约而同地鼓掌叫好。
然而那男子并不急于将弓还给跑上前来的小宦,他一边收回举在半空中的左手,一边将弓一翻一旋,看似随意地以右手拇指往弦上用力一摁。便听“嘣”的一声空响,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却闻空中两声凄鸣,原本还盘旋飞行的两只隼竟接连坠地身亡。侍官凑前查看,才知方才一箭竟是划破了二鸟腹部,原先尚能飞翔,只因箭速过快,伤口不及出血。男子空响一弦,教鸟儿成了惊弓之鸟,欲奋力飞翔,却因此扯开了伤口,这才伤亡坠地。
刚才还是一片喝彩的思德殿眼下悄然无声,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撼,全然忘了喝彩。方才还面无表情的禺国随从此刻才露出得意之色。
殿上一席人中,大约唯有徵帝对此毫无反应,仍自报以悠闲的心态观赏着眼前的一幕,露出满足的笑脸:“方才一箭当真乃神技,若非雷昊将军本人,怕是无法达到。刚才失礼,还请见谅。”
雷昊一手将弓还于小宦,稍稍整理衣襟,笑道:“哪里,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无怪。”
“呵呵呵……”徵帝开怀道,“无怪无怪,将军请入座,诸位使者亦请入座。官家这便宣新娘子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