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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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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丁洲忽然长笑起身,他狭长的凤眼微眯,一道寒芒自眉眼间一闪而过。

很多年以后,连沐月还常常暗自艳羡,他如何生的那样一张脸,又如何在发怒时竟然还有那样绝艳的美丽?

但是当时,这小姑娘却被他这忽然迸发的凌人气势吓了一跳,“哎呦”一声,兔子般跳进了她哥哥的怀中。

少年却依然淡淡的,他依然端坐着,连眼神都没有停顿一下,他说话的样子不温不火,终于让小姑娘有了片刻的安定:“如此说来,丁楼主愿意帮忙喽?”

丁洲凝视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他重新坐下来,眉目淡淡,却一语不发。

他这样沉默阴翳的模样吓坏了一旁的林北,猛然间,他只觉手掌一阵刺痛,低下头去,原来那碎片仍给他握在手中,这时他一用力,又划开了一道口子,不知怎的,他福至心灵,忽然一口气冲过去,大声道:“丁楼主你行行好!你要你能救得出阿浅,你的杯子……我愿意十倍价钱还给你!”想是他急得糊涂了,竟然以为丁洲因为方才杯子的事情怀恨于他。

他此语一出,分凉阁中的另外三个人都瞬时愣住了。

终于,还是那小姑娘强忍着笑意,一把扒开他的手,将那碎片扔出去,回身恶声恶气地骂他:“你怕什么?不就是一个破杯子?这种人,你越是怕他求他,他越是得意猖狂!”

丁洲长眉一挑,不由失笑道:“是啊,云光府的小姐见多识广,自然不像我们小门小户,区区一只梨花杯如何入眼……”他眼珠儿一转,却转向林北笑道:“小子,十倍价钱太多了,这样吧,你还我一只一模一样的就好……”

他方才还敬称林北一声“林姑爷”,这时却变成一声轻慢的“小子”了,林北倒不觉如何,那边那小姑娘又一把冲了过来,重重地叫他:“丁洲!”——连氏兄妹出身世家,自然不像林北这等不识货的土包子,他这杯子名字虽然简单,其实价值不菲——这杯子原本是一整套的,当年的雷多袖号称“千手将”,好容易找到那样一整块晶莹剔透的天然水晶,历时十载,方才精心雕琢成这一套梨花镜杯,天下哪里还有第二套?若不是当年他自己犯了重罪需要丁烈帮忙,丁洲又哪里来的这套镜杯呢?

“连小姐有何吩咐?”丁洲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他看着那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脸儿,忽然觉得自己发了疯,不知怎么非要跟一个黄毛丫头过意不去?

于是他终于转过头去,向那少年慢慢道:“如果有云光府的公子小姐作保,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保四小姐周全!”

“好!你说,要我们如何作保?”小姑娘又跳出来,一双明媚的眼眸赛过五月艳阳,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丁洲给她这明媚的眼光刺得难受,清咳一声正待开口,那边林北忽然急急开口:“丁楼主!”他望着丁洲,面上严肃而坚定:“四小姐今日晚膳前必须回家!”

他说这话时,虽然面上还是惯有的拘谨青涩,然后他忽然的镇定而不容置喙的态度竟然让人感到了一种别样的力量,一种旺盛又稳定的力量!

便是高傲如丁洲,这时也收起了面上轻慢笑意,他眯着眼,定定地望着他,修长手指抬起,却指向了连沐月:“你留下,我送长孙舞浅回去。”

他的声音同样稳定严肃,不容置喙。

于是,一时间,分凉阁中又静默下来,对于丁洲的话,那少年几次想开口,都是小姑娘及时扯住他袖子,向他低声劝告:“莫忘了我们出来做什么!”

少年还待再说,这边厢丁洲已沉下脸来,他率先踏出院门之外,他的淡漠语音在他身后远远传来:“连小姐,我在鹤塘等你。”

真正的逐客之令。

三人面面相觑,林北也不知该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丁楼主的话,也不知道这对奇怪的兄妹是不是真的会帮他,但是他知道,便是他追着他去了,他多半也不会把阿浅就这么顺顺利利地交换给他。

于是他垂下头,低低看自己的脚尖,低低向身旁衣饰华贵的少年男女道歉:“林北无用,拖累了公子小姐……”

“你这是什么话?!”小姑娘撇嘴笑道:“我们原本就是专程来寻四小姐的,在这里给咱们遇到,那是缘份呢!”

她笑着,眼里又漾出明媚春光,然后她笑着推她哥哥:“荣哥哥,你带着这位……这位林哥哥安心去长孙府候着吧!”

她说着,红润的樱唇却不自禁地嘟起来,悻悻然向着丁洲消失的方向跟去……

丁洲果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当林北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连家公子的身后往回走的时候,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轻呼:“姐夫!”

林北猛然抬头——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长孙府的门口!

檐斗拱之下,青石门房的阴影里,青衣的少女空灵俏丽,不是阿浅又是哪个?!

“阿浅!”林北蓦地奔上前去,他握住阿浅的手,似乎生怕眼前的少女忽然又消失不见。

“嘘……”阿浅却向他急急地要收示意:“姐夫!你小声些!莫要让爹爹发现我们……”她说着话,一旁的连沐阳已经走上前来。

他并不开口,只是眼睛微眯,似乎在打量眼前的少女。

长孙舞浅也不以为意,侧过身子并不看他,只是拉着林北又向阴影里缩了缩,向他眨眼问道:“姐夫,我们如何进去?”

“……”林北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时终于神智稍复——他们不曾出府,水遁的河道又远,长孙府修葺严密,便是孔洞怕也难寻……

阿浅笑眯眯的,莫名的失踪和莫名的回归似乎并没有影响心情,她只是仅仅抓着林北的手,满面期盼地望着他!

林北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长孙舞浅的目光瞬间垮塌下去,她抬头望着远方——日影西斜,晚膳的时间快要到了——面上越发焦急起来。

林北张皇四望,却见长孙舞浅似乎有了主意,她伸出手来抓着他,两人一起向长孙府最偏僻,最不起眼的某处角落走去——

一边的连沐阳忽然快步追上前来,他挡在阿浅身前,静静问:“四小姐,我家妹妹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妹妹?”阿浅明显的一愣,清灵的眸子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摇头道:“我没见过,是一位胖伯伯送我回来的……”

她一边说着,脚步却不停,抓着林北的手也没有片刻放松。

林北望着连沐阳眸子中忽然一闪而过的焦虑,颇觉内疚——毕竟,是他们兄妹帮着他找回阿浅的!

于是他停了脚步,挣脱了阿浅的小手,讪讪然向着连沐阳作揖:“连,连公子……谢谢,谢谢公子小姐的帮忙……没有你们阿浅便回不来……林北谢谢你们!”他原本不是会说话的人,这时面对着风采高贵卓然的少年公子,更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连沐阳淡淡地望着他,面上似乎也有了同长孙博一样的神气,林北被他这样的神气和目光看的一阵难堪,不由后退了半步。

“我姓荣,并不是连公子。”半晌,这少年公子终于垂下眼睛,转身离开。林北的神气让他烦闷,他知道这里再找不到任何线索,他只是奇怪,长孙博怎么会认了这样一门亲事?

林北面上仍维持着方才的尴尬,他呆呆立着,想回头向长孙舞浅笑一声,可是他抬头时,长孙舞浅忽然一声欢叫,才抓着他的手也忽然间撤了开去,她的一双大眼睛盈盈闪动,整个人又是挥袖又是招手,拼命向不远处默声呼叫——

长孙府的门外,红衣的少女忽然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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