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俗恨,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又几千?
--李商隐《风雨》 就在这二人从窗户跳下之际,江山楼因他们而兴起的惊骇声一直传入内堂,一名小厮急匆匆地由内堂侧门退去,走至一人面前,恭谨地禀报,“江爷,风少爷这次什么话也没留就带着一位姑娘离开了。”
“这臭小子,越来越不安分!”被唤作江爷的男子名唤江君,正是江山楼的主人,约莫四十年岁,一身华丽锦袍,富贵而不失威仪,面目森冷,听闻小厮之言,忍不住喝骂一声,无奈不以,忽又问道,“那他,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走?”
小厮迟疑着,但还是实言,“风少爷他……什么也没带。”
“什么?”江君重重拍了下桌案,霍的站起,眼神已从愤怒和无奈转为浓烈的焦急和担忧,“这臭小子,不给他点苦头吃吃,他就不知道个天高地厚,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玩自个儿的命?!”
“江爷,您未免也太过忧虑了吧!风少爷没银两不要紧,只怕咱楼里又得给少爷善后了,城里的那些富商可得倒大霉了!”小厮苦着脸劝道。
“我哪是担心他缺钱!”江君的语气一下子拔高,吓的小厮赶忙住口,“那小子就算带了银两也只有用作暗器伤人的份!他,他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向师妹交待……”
江君压抑般地抓紧桌案的一角,脸色急剧变幻,本该风云不惊的脸上隐隐有恐惧和忧虑弥漫开来,口中重复地喃喃:“臭小子,我上辈子欠你的不成,你伤人可以,若要自伤,休怪我揍扁了你!”
傍晚降临,天已有些黑了,朱红色的城门缓缓闭紧,落霞与孤鹜齐飞,呈现一派灿烂而凄清的晚景,城外的官道上,两道人影不急不缓地走着,成为夕阳下显目而孤寂的剪影。这两人自然便是今日在江山楼引起轩然大波的二位,两人不知何因竟从互不相识发展到结伴同行,然而这女子却似乎是极其不情愿的,一路上眉头紧索,白日里的怒意未曾消减分毫。这让平生第一次当跟屁虫的天下第一浪公子体会到十分之非常的郁闷,只见他始终走在那女子身后一步之遥,也是沉默不语,然而如果仔细看去,则会发现即使薄唇紧抿,看似不快的眼瞳中,仍然有缕缕笑意掩不住地渗透出来。这样的眼神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洞察。
“怎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终于,浪公子首先打破沉默,语气中的挪谕却是十足的。然而前面埋头走路的女子却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加快了脚步,眼中无边的懊悔和对身后之人的怒意交织着,很是让人痛心。
见她不理,浪公子终于将一路上的耐心抛至脑后,猛地上前抓住她的臂膀,阻去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那女子恼怒地挣脱,见他不放,这才忍无可忍地喝道:“放开我!”
浪公子听闻,却忍俊不禁了起来,低声笑了笑,这才道:“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我浪公子一贯英明,今日费尽心力却救了一个哑巴呢!”
“你!谁要你救我?你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胡人,他们是想混入人群盗取我身上的一件东西,可你却故意拉我与你跳舞,让他们乘隙逃走,难道还要我来多谢你么?”女子听了他的话,怒意更甚,终于全数倒了出来。
然而听者却毫不在意,仍是一脸悠闲自得的笑容,“哦?那可真是我的不对啊!那敢问姑娘你疾奔出城又是为何?难道不在城中寻找你被偷之物么?”
“他们根本不是余杭城里的人,而是在这之前便一路追踪我来到此地的,既然得手,当然是离开余杭回到他们的地方。”
“说的好!”浪公子拍手赞叹,忽的又是一笑,只是已经略微带了丝嘲讽,“那你可知他们的老巢在哪?江湖之人脚力非凡,你又岂能追得上?”
一语说完,浪公子不出意料地在这女子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颓唐,然而正当他以为此女会向他求助之时,却听她道:“你既然能看出他们并非寻常之辈,又是江湖中人,那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所在之地。如此请你告之于我,我自己会去找。”
浪公子一愣,不禁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看似柔弱胆怯的美人,眼中升起浓厚的兴味,望着她道:“你不怕么?”
“哼!不管你救我是出于好意还是另有所图,我李幽人都不需要你的帮助。公子现在就可以走了,请你别再跟着我!”
这名叫李幽人的女子还真是倔强,浪公子眉头以挑,忍着溢出嘴边的笑,施施然转过身,竟真的朝不远处繁华的余杭城只身返回,嘴里喃喃自语:“唉!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啊!早知会惹某人生气,不如在楼里就跟那帮小偷动手算了,反正他们大开杀戒起来会死的人又不是我......也省得现在好心被骂驴肝肺......”
浪公子自言自语的声音渐渐远去,然而却仍教李幽人听得一清二楚,前一刻还赶他走的女子听闻这句话不由得后悔不已,深觉是误会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紧咬下唇,犹豫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终于愧疚占了上风,她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回来!”
然而浪公子却似没听见一般,加快了脚步,转眼间便消失在李幽人的视线中。李幽人再喊一遍,然而除了道边草丛中的虫鸣之外,四周没有了任何回音。偌大的官道上就只剩下她一人单薄的身影。如今天已渐黑,冷风瑟瑟,更显出一派阴森的荒凉。李幽人不再唤他,咬咬牙,毅然转身向前走去。反正这条路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如今又与什么可留恋的呢?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寒意刺骨,一直凉到她的心里。正在心不在焉地行走中忽然路边草丛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李幽人怀疑地定睛望去,蓦地惊叫出声,只见一条手腕粗细的毒蛇从草丛里游了出来,毫无预兆地爬上她的脚背!
“啊---”
就在此时,一阵更加猛烈的寒风猛地席卷而至,李幽人惊觉腿上的滑腻感顿时消失,只听“叱--”忽有冰凉的血滴落在她的脸上,什么东西彭的一声掉落在她脚边,一看下去,竟然是方才那条极粗的毒蛇!此时已断成两截,两断身躯犹自在扭曲蜷卷着,着实恐怖。李幽人惊魂未卜,剧烈地喘息着,待呼吸平定,这才惊诧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身边抱臂而笑的年轻人,竟然是早已返回,却仍然一路跟随,在紧要关头又救了她一命的浪公子!
李幽人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正怔愣着,浪公子却撇了撇嘴角,无奈道:“看来我不跟着你还是对的,你瞧,只要我一出现你就变成了哑巴,这可怎么好,我还是走吧!”
说完,竟真的再次转身离去,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步却顿住了,一双温柔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李幽人低下头轻轻道:“谢谢!”
说完便放开,转过身去:“你走吧!多谢你又救了我。”
终于被人理解了的浪公子,看到她的反应后着实哭笑不得,不知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倔强爱逞强的女子。不由分说,他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这自己,腾出一只手来和自然地擦净她脸颊上的蛇血,无可奈何道:“真是的,有你这样的人么?被人救两次却连救命恩人的大名都不问,就那么不想报恩么?”
在李幽人尚未问出口之际,他自己已然接口:“风神策,我的名字。千万要记在心里!还有,本公子现在不打算走了,你的东西既然是在我的楼中丢的,那于情于理,我也要帮你寻回是不是?所以,现在你一切听本公子的,多说废话必自毙么!”
李幽人虽然深为感激,然而却也不愿受人摆布,因此道:“不用!你告诉我比所知道的,我可以自己去。”
“你自己?”风神策反问,打断了她的话,不客气地道:“你既无武功又无心计,更不曾女扮男装,还敢出来流浪江湖?说实话,你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令人惊讶了,东西被偷了还想去孤注一掷?”
瞧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又句句如锋,李幽人倒还真是不知如何回答。
“既不知那小偷是谁,也不知丢的东西被带往何处,逞什么能?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你,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李幽人咬牙说道,却是一脸的坚持。
风神策闻言,忽地促狭一笑,道:“办法倒是有的,美人计――如何?不过不是用于他们,你不妨献身于我,不是更有效,更值得?”
李幽人又羞又怒,柳眉竖起,没料到此人竟然说出这等露骨的话来。正想回他,突然身边风声一响,在她尚未惊呼之前,已被人一把抱起,风神策收紧手臂,压制着怀中人的挣扎,身子一矮,李幽人不明所以,只觉“嗖嗖”两声厉响紧贴发鬓呼啸而过,凉意透入骨髓。她心知有难来临,便不再计较方才的口角。在第三声厉响袭来之际,风神策倏地拔地而起,凌空一握,右臂力道蓄满,猛地反手甩出,半人高的草丛中血柱冲天而起,就听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反射出的箭弩已然贯胸而过,钉在几名偷袭者的身上,李幽人心悸地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风神策陡然收紧双臂,抱着她向前一跃,身后草丛中一簇烟火腾空蹿起,原来是那些人临死前发出的信号向同伴求救,风神策不假思索,踏着密林中的枝杈,转瞬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他使用了何种轻功,只见他身如轻云,步法若开若阖,或如云间清鹤,飘逸轻灵,又如四野蛟龙,驾雾千里,只眨眼的功夫,两人竟已端坐在一处树丛之上。月影悄然在半空摇曳,微风轻送,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混着枫香树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心下一阵作呕。风神策迎风嗅了嗅,拨开叶丛,只见前方一方不小的空地上,数道身影纠缠盘旋着,倏然亮出一道道剑光。明月忽然教云掩住,整片大地陷入苍茫的昏暗之中,耳畔尽是兵刃交接的刺耳和时不时骇起的惨叫,使得这本就昏惑的密林无端更显出一分阴森和骇然。
“呕―――”终于忍无可忍,李幽人痉挛地抓紧身边人的手臂,难过地俯下身去干呕起来,不知是否受这血腥画面的影响,胸中郁闷无比,恶心非常。风神策腾出一只手轻拍了拍她的背,树影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两道星辰般晶亮的光紧琐着这场厮杀。
“风公子——”
“嘘——”风神策回过头来示意噤声,忽又从袖中拿出一物,借着月光一看,竟是方才那些杀手们射来的箭,箭身漆黑如墨,只在箭羽末端刻着一支玉如意。李幽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忽听耳畔声音,“奇怪--”
“怎么?”李幽人皱眉问,“你认识此物?”
只见风神策看了她一眼,否认:“不,只是觉得眼熟,似乎不是江湖帮派之物。”
强自压下一阵恶心,李幽人仍是不解:“我们和那劳什子帮派无冤无仇,何以他们要下此毒手?又为何要偷我东西?”
风神策摆了摆手,耐心地解释道,“先不说江湖人对敌是不论恩怨是非的,你与他们也并非无怨无愁,方才那些人刺杀我们是因为他们以为你我二人是来夺宝的,而会让他们这样认为是因为那宝物是莫近宫从你的身上盗取的。”
李幽人几乎被这一语绕得糊涂起来,呐呐问道:“莫近宫?宝物?”
“喏,”风神策指指空地上的另一方,“瞧见了吗?那几个灰衣人便是偷你东西的人,是莫近宫门下,莫近宫弟子惯偷,从未失过手,这两方人马交手,自然是为了你的东西。”
“怎么可能?”李幽人倏的咆哮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为什么我娘的遗物会惹出这等是非?那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珏罢了,有什么稀奇?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我要去阻止他们,他们不值得为此自相残杀——”说着,竟真的想挣脱开风神策的怀抱跃下枝头,也不管自己现在是在离地面多高的地方,风神策收紧双臂,不让她乱动,挣扎中突然一声断喝:
“小心!”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一袭从战圈中飞出的巨大身影重重地砸在他们隐身的枫香树上,与李幽人被及时拉回的身影堪堪擦过。被击中的枝杆咔嚓应声而断,断裂处溅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红。风神策此刻突然停住了手,定定地注视着某处,然而令他注目的却不是那飞来的巨大人影,而是那截断了的枝干。他若有所思地凝睇染血的裂口处,伸出手指,沾了点鲜血,凑近鼻间嗅了嗅,难得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朝身边人展颜一笑。
“胸口不舒服是吗?”
胸中郁闷,胃中又开始翻江倒海的她停止挣扎,便再也难忍剧痛,难受地蹙眉,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点点头,并未注意对方脸上太过神秘的笑。未待她反应,什么东西倏然塞进了她的口中,她下意识地伸舌轻舔,触感温暖而柔软,只觉一股有着奇特香味的液体盈满唇齿,胸中刀绞般的痛楚瞬间缓解。
李幽人又惊又疑,拉开他的手指,刚想开口询问,风神策已闪电般的抽出手,身形一闪即逝,只留下声音从巨树下的阴影中传来,“你在上面待好,我去看看再接你下来。”
那如风般的身影隐没在足下偌大的阴影之中,月光隐匿,早已分不清漆黑与血红。那不明身份的杀手为莫近宫剩余人等所累,竟一时也脱不开身去追杀飞出战圈的人。风神策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人身侧,见其晕倒,没怎么好心地挥掌拍上那人胸口,那人自震痛中苏醒,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奇异的是这血的颜色异常鲜艳夺目,即便在暗夜中也能显出耀眼的赤光来。风神策不着痕迹地朝那滩血迹看了一眼,也不等醒过来的人开口,蓦的将他扶起,自己双膝盘下,右掌运足内力,缓缓贴近那人的后心,那人似乎受不了他掌心传来的阵阵劲气,蓦的挺直背脊,额上冷汗密布,过了一会儿,神色才稍稍好转,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位恩公……”
甫一开口,风神策匆忙收息,阻止道:“不忙不忙,等你好些了之后再谢我不迟。”
“……”这人艰难地吐着气,一边挣扎着挪动手臂,似要拿出什么东西一般,“公子,今日大恩,我雷厉行无……无以为报,公子既然也是江湖中人,但请好人,做,做到底,请……请你,”一语未完,这人气息再次凌乱起来,几乎提不起一口气。
“说话这么磨蹭,难怪有人死不瞑目!”一边的风神策却不耐烦地唠叨起来,改用双掌抵住他的后心,好歹护住了他微弱的心脉,好让此人说完遗言。
雷厉行双眼陡然睁开,一把抓住了风神策的手,也不管这样剧烈的动作几乎会令他立时断气,只见他双目放出夺目的光彩,似是回光返照,急切道,“公...公子,雷某身为莫近宫门下...七堂堂主,请你持此令牌前去洛...洛阳告诉我们宫主,雷厉行辱没重托,不仅没能完,完成任务,还害众弟兄中了敌人圈套,请,请宫主...为我等...报--仇--”说着,双目一瞪,就此逝去,那“报仇”二字却仿佛如血腥味一般飘散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风神策握紧了他的手,低垂下眼睫,似将什么光芒掩下去了,阴影下的唇角习惯地勾起,对着新死的人喃喃道:“笨老雷,你怎么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值得呢?”
然而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回答的。
“死鬼老兄,下辈子一定找你喝酒……”
低语方落,忽然一声厉响破空而来,“嗖”地一声直逼这棵巨大的枫香树,兔起鹘落之际,风神策眼神一凝,足尖轻点,风一般掠上枝杆,抱起树上的人,转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下。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眼前的枝丛一拨拨向后远离,风声在耳畔烈裂地呼啸,被抱着飞行在树林中的女子再也难掩好奇,呐呐问道,却不闻一句回答。
“你到底要带我到哪儿啊?”声音已有些恼怒,“喂,你放我下来好不好?风神策!”
抱着她的人却不知为何,依旧一语不答。
“喂!”
“风公子!”
“风神策――”
话刚掷地,抱着她的人忽然一阵踉跄,险些从枝丫间滑落下去,风神策带着她缓缓落地,猛然抬头看看变了样的夜幕,那儿,一轮皎月从云幕后娇羞地探出了头。如玉的月光洒向他的脸,不知是否幻觉,光洁中竟隐约渡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李幽人刚刚站稳,不解地看向他,虽然不明所以,却仿佛能从他闪光的眼瞳中感受到一望无垠的……
“你怎么了?”
视线从天空中转移开,风神策低下头看她,方才的神情似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一如以往促狭地笑道:“不是说了从今以后一切听本公子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对恩人大呼小叫啦?”
李幽人闻言一愣,“你,你就因为这个,才要掉下来的?”
“不是啊!还有就是,你太重了嘛,我抱不住了――”
“你!”看着对方脸上得意的笑,养尊处优的小姐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冲动,不待多想,拳头已然敲到了他身上,这一拳本无力,却不知为何被揍的人竟踉跄了好几步,李幽人解气地哼出一声,正欲走开,忽绝不对劲,视线再次转过来,却是一声惊呼,想起风神策一路上始终用手紧捂着胸口,此刻他的脸上尽显灰白,在夜色中只有瞳孔是晶亮的,于是忙不迭的冲上前去,扶住他,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我,对不起,”
却见他强忍住喘息,抬起头邪气一笑,“被美人抱着,我高兴得心疼啊!”
李幽人心中一动,心知他又在耍嘴皮子,无理玩笑了,若换方才,想必她早已经恼怒得松开了手,可现在她只是埋怨般地嘀咕,“眉头皱成这样还能没事么?”
风神策一笑,并未答话。
她不放心地复问,“你真的没事吗?”
只见风神策怪异地看着她,久久未说一句话,直到李幽人感觉自己的头顶快要冒烟之时,才惊觉腰间一紧,震个人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具宽敞的怀抱,暧昧的暖流刻意地拂过她的耳畔。这天下第一浪公子就着晚风,轻道:“你这么担心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担心不能以身相许了?”
似乎被这一声“以身相许”所惊醒,目瞪口呆的女子猛地退开,拙劣地解释道:“谁担心你这个登徒子,我,我是担心你死了,没人帮我找回玉珏!”说到这儿,似又想起一事,急切道,“对了,你,你不去救那些人吗?”
“救?救哪些人?”风神策好笑地反问,“你说我是该救莫近宫还是那些杀手?”
“呃……”李幽人语塞,确也不知该救哪方,“可是……两方相残,总有死伤的对不对,为了一件不值钱的东西,而害了如此多的无辜性命,怎么……”
“错了,大小姐”风神策打断她,若有所指地道,“生命,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似乎不愿她多心,随即又展颜一笑,安抚道:“别想那么多了,江湖人整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早就将脑袋别在腰带上了,生死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倒是你啊,大小姐!自己中了毒还不知,刚刚多亏了我的血,否则你早就升天做仙女了!”
“什么多亏年的血?我哪有中毒?”李幽人不明所以,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一脸的惊诧,“你――”
相较对方,风神策仍是一股漫不经心又得意非常的笑,未等她说完,忽然神色一变,抬起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目光一转,移向身侧半人高的灌木丛,怒喝:“出来!”
语毕却无动静,一向言笑晏晏的“浪公子”折下一根枯枝倏地射向丛中,劲风将坚硬的灌木丛扫向两侧,露出一条小道,忽听“啊”的一声痛呼,枯枝射中某人,那声音清脆稚嫩,竟是名妙龄少女。两人迈前几步,拨开草丛,果见月光下一人卧倒在地,纤细的肩上枯枝入骨三分,这陌生少女惊慌地看着来人,忍痛的模样犹为惹人怜爱。
李幽人心下怜惜,刚想上前,却被一双手臂猛地拉回,她惊讶万分地看着风神策举步,脸色阴鸷得可怕,仿佛转眼间换了另外一个人,只见他慢慢走进那少女身侧,沉声道:“解药?”
少女被吓得一阵瑟缩,无助地看向不远处的柔美温婉的女子。李幽人着实不忍见此,暂时将对风神策的骇怕搁置一边,上前轻劝道:“你别这么凶啊!你怎能确定是她下的毒?”
风神策冷笑一声道:“枫香树之味本无毒,混杂了血腥之后,最多也是令人作呕,若再加人为催发,才会成为一种毒气,方才枫香树林里只有我们三人旁观,那位催发枫香之毒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我……”那少女看样子还不过十四五岁,早被这一语质问吓得惊慌失措,呐呐道,“我不是有意要害姐姐的,真的,我,我不是有意的……”
“好了,神策,”李幽人含笑着上前,轻轻拉住风神策的手臂,劝说道,“既然她是为人所迫下的毒,便罪不当死,况且解药也不会随身携带的,不是吗?”那小姑娘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那么,不如带着她,去找她的主子,不就可以拿到解药了吗?”
风神策侧头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睛莫明地闪烁,似乎比身边的人更为不解自己方才的所言所做,拳头用力握紧,“哧――”似有什么东西刺透了血肉,皎月般的寒光照亮了血珠,从指缝间丝丝缕缕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