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久等~~ 如今的洛阳玉府,因几位神秘来客的光临而蓬毕生辉。然而玉府现在的当家却意外地在傍晚来临之前早早地离开了客院。以紫重为界,处于外院的四大院中,丫鬟,小厮的生活一如往常。根本不知内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玉凝香照例执着红绫,在金芒院的对岸巡查,身后的竹林幽静而深邃,却不知又有多少暗桩埋藏其中。冗长而单调的钟声响了起来,惊起漫天归巢的飞鸟,尽显肃穆和低沉。紫重院内的灯火却早早地熄了,仿佛人人都不愿惊扰到对方,就连大厅里唯一亮着的烛光,也显得那样单薄。
厅中茶香四溢,热气从一盏杯中氤氲升起,一只带着翠玉扳指的手端起了茶杯,优雅地啜了一口。他的指甲修得极为干净整洁,掌心掌背却布满了因长年握剑留下的茧和征伐中落下的伤疤。在如此令人烦闷的夜里,这个人却显得极有耐性。
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地传来,轻盈地若有若无。李世民唇角勾起,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朝迎面走来的人露出轻笑,开口道:“幸会,风公子。”
来人正是风神策。受人邀请的他却根本无意对方在说什么,似乎是极不情愿的,身后跟着的黑衣侍卫一进来,便恭谨地朝秦王握拳一拜,随后走至他的身后,尽着自己身为“贴身侍卫”的职责。
见对方不语,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的秦王却丝毫不为所怒,反而笑了一笑,接着道:“没想到竟然在洛阳见到余杭城众人皆知的浪公子,看来本王的脚力还是慢了点啊!本来应该是在玉府亲自恭候的,也好感谢公子一路上对瑾儿的照顾。”
许是因为并不是生于帝王之家的缘故,虽然李世民身为皇子,言谈举止却没有丝毫贵胄们的自命不凡,反而儒雅而有礼,更像是一位门生子弟.然而对方显然还是颇为惊讶秦王的如此客气,眉头一挑,看了他一眼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未想竟然连秦王殿下都如此关照我,不过我风神策乃一介平民,只是凭嘴皮子功夫捞了点虚名,殿下如此看重我,今晚却势必要失望了。” 说完便转身欲走,然而与他一起动的还有一个人,李世民身边的黑衣侍卫脸色不变,目光却忽的转为凌厉,突然拇指一动,“叮”一声轻响,剑簧铿然弹开。风神策的耳朵动了动,暗自勾起了唇角。然而下一刻只见他满脸凝起了调侃的笑意,缓缓的向厅内二人走去,他的脚步出奇的慢,在经过隐舜的身侧时,刻意停顿了一下,侧头朝他咧嘴一笑,那黑衣侍卫满身凌厉的杀气顿时便是一滞,一贯冷硬的脸上起了微弱的变化。风神策伸手拍了拍他的剑柄,嬉皮笑脸道:“传说中真正的顶尖高手都是用眼睛来杀人的,殿下,你带着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在身边,可得小心啊!”秦王闻言哈哈一笑,看了看属下变色的面庞,示意其收剑,,看者风神策的眼光有审视变成忖度,有意外然更多的是欣赏。数笑声后才道:“风公子莫要开舜郎的玩笑了,本王请阁下前来,纯为两件私事,怎么会杀了你呢?!”
“不过——”话尾稍稍拉长,秦王眉头挑起,甚是疑惑,“难道还有人着急找公子么?”
“是。”风神策倒是回答得干脆,“不过——这个人本公子已经见过了,不足为谈,又怎么能和王爷相提并论呢?”
李世民因着突如其来的恭维而怔愣了下,却随即展颜一笑,便也不再多问。放沉默下来,却见风神策的目光转向隐舜,缓缓道:“你的侍卫已经将剑收回鞘中了,王爷找我到底所谓何事,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李世民注视着他,启口:“第一件事,想必公子已经能够猜到,本王此次奉父皇密旨南下,便是为了找寻父皇最为宠爱的怀瑾公主,也就是……我天策府未来的王妃。”
“王妃” 二字如惊雷一般打在听者的心上,风神策默默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复杂。
如果问当今圣上身边谁最受宠?不是因杨文干事件而遭怀疑的太子,不是因房,杜事件而被调离东都的秦王,更不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叱咤一时的平阳长公主。一个步入暮年的帝王身边,所缺少的不是子孙带来的骄傲,或是天下一统带来的豪情。他缺的,只是一个普通老人所拥有的安逸和淡然。而正因如此,那位自小养在深宫,幽静如兰,柔华似玉,不染尘埃的怀瑾六公主便博得了高祖皇帝晚年几乎所有的宠爱。民间说书艺人对于本朝之事的谈论极为风靡,却无一例外地对于这位极为隐秘的六公主知之甚少。只是传言是在十八年前,那时高祖皇帝还身为隋朝唐国公的时候,于一日行驾路边,意外地听到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清脆而响亮,高祖皇帝为这哭声所引,遂派随侍上前查看究竟,未料到被派前去查探的侍卫竟然抱回了一个尚未满月的女婴。这婴孩的模样极为粉嫩娇俏,一下子就博得了喜爱女儿的唐国公的青睐。然而令他真正想将其抱回府中抚养的原因却是那名女婴怀中掖着的一枚美玉,晶莹润泽,玲珑剔透,映照着那孩子的脸甚是安宁。据说,那一夜所有见到这名怀抱美玉的婴孩的人,均感觉到了一股无以名状的舒适和清爽,似将当夜暴雨前的阴霾都一扫而光。于是,李渊毅然将其带回府中,此后取名为李幽人。武德元年,李渊称帝,赐号怀瑾公主,宠爱更甚。
这就是民间有这位六公主的所有事迹。
风神策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想起这些自然也能明白“王妃”这个称呼的确是空穴来风,何况这是出自秦王之口,皇帝将最为宠爱的义女许配给战功赫赫的二皇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一介草民配当今的怀瑾公主只能说是高攀了吧!
这样想着,风神策若有若无的一笑,直视着李世民的眼睛道:“我不管她是李幽人还是李怀瑾,她的意愿该由她自己做主,谁也无从干涉。王爷若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说给我听呢?”
李世民缓缓端起桌上的茶,不置可否:“瑾儿闷在宫中多年也实在为难了她,此次离宫阅历一翻,相信她看透了市井生活的杂乱污秽之后,会想通的。况且她自幼过惯了众星捧月,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在民间呆上两三个月可以,但若是两三年,一辈子呢?以她的性情又岂能忍受?本王奉了父皇之命,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瑾儿带回宫的。并且将尽快与她择日完婚,风公子若是为了她好,应该知道如何做。”
闻言,风神策道:“你放心,我就算有有再大的能耐又岂敢与王爷争夺?”
李世民显然也是对如此干脆的回答感到些微的诧异,细细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后,片刻才道:“风公子果然爽快,难怪余杭城里人人称道啊!”
风神策摇摇头,不急不缓地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插上了门闩,回过头来道:“王爷费心了,不过想必这一个多月来也是白费力气吧!想在余杭城里打听本公子的事情,让王爷着实失望了一翻了吧!”
“‘天下第一浪公子’,江山楼最负盛名的书场艺人。为人放浪形骸,不拘言谈,喜好流连赌场和烟花之地,年纪虽轻却结交了众多江湖豪侠,因黑白各路消息灵通,是以也被黑白中人称为‘风神’。”李世民侃侃而述,眼神愈来愈凝重,炯炯地注视着对方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续道:“然而,你这位‘浪公子’生于何处,家住何方,何所依,何所靠,余杭城里竟无人知晓,就连江山楼里的小厮,也是众口一词地摇头。这——倒真的如公子方才所言,令人失望啊!”
风神策听闻这一席话,仿佛是意料之中的,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笑着答道:“本公子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承蒙江山楼主厚爱,寄宿江山楼中,以嘴皮子混口饭吃,这点底细,又何足挂齿呢?”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浪公子不愿言明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打紧,只是公子在百姓面前所说的那一翻话,难道也可以用‘何足挂齿’来形容么?前朝秘史?公子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在本朝年间谈论前朝秘史,罪同谋反?余杭城虽不在天子脚下,你就不怕被人告发,身首异处么?”
“何必危言耸听?我若是怕了,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风神策一昂首,黑瞳炯炯,凛然地看着他。李世民目光一动,忽的沉声一笑道:“不论本王是否危言耸听,此行第二件私事,就是我想知道——有关你的一切!”
“譬如?”风神策眉头一挑。
“你是谁?凭什么有那样的胆子?你从何得知前朝文帝的密旨及燕帝拓拔硅的军碑奥秘?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你所说的这一切,是不是与那个东西有着莫大的干系?”
秦王一口气问出,话音掷地,顿时四下无声,风神策噙者浅淡的笑容静静听完,忽然笑出了声,缓缓开口,却并没有回答那一连串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个东西?在王爷的心中,这个世上除了江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么?值得王爷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亲自寻找?”
“或者……是为了皇帝的密诏?让你甘冒大险出宫的理由不是因为什么未婚妻,也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流言而对我这一介平民感兴趣,而是皇帝的意思。我说的没错吧?秦王殿下?”
李世民眼波一闪,目光渐渐凝聚成针,走至他面前,正视着开口:“既然风公子如此聪明,本王便也无须隐瞒了。公子在余杭城江山楼里的一翻言语早已被父皇知晓。那时本王已经奉旨南下,寻找瑾儿,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途经余杭时,本王才接到令一封密诏,知道了公子的行踪后便一路赶来洛阳,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本王方才所问正是皇上所欲得知的。以公子的心性,何不爽快言之?”
风神策低着头不语,再抬起头时,笑意已褪,仿佛转瞬间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忽然他将手缓缓探入衣襟之中,拿出一物,顿时满室如被凉风灌注,抬眼问道:“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夏夜的晚风,清凉而略带湿润。虫鸣四野,空旷的紫重院更显寂静和凄凉。木窗虚掩,一袭熟悉的窈窕身影在窗外伫立良久,纤秀的身子随着屋中每一句话的传来而瑟瑟发抖。忽然,她猛的一震,尖尖的指甲扎进了掌心柔嫩的肌肤中,然而她却根本无视手心流出的血,咬紧了下唇,踉跄着往后退去,然后一转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庭院。皎月的银光追随着她,晚风一吹,似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屋内的谈话却仍在继续,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那位名唤“隐舜”的黑衣侍卫笔挺地站着,既无对眼见之物的震惊,也无对耳闻之事的骇然,他平静如初,权当自己置身事外。一翻谈话终于结束,李世民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眼前这波澜不惊的浪公子,眉头也不知为何皱起。许久,他朝对方拱手作揖,风神策笑了笑,也朝他微微颔首,便举步离去。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宛如一阵无影的风,在人世间未留下丝毫痕迹。
夜,寂静如常。
年轻的王爷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看了看忠心耿耿的侍卫,默不做声地上前,模仿着之前风神策的举动,拍了拍那把纯黑的剑柄,突然,“喀嚓”几声,两人眼光俱是一紧,玄色的剑鞘竟在李世民极轻的力道下瞬间碎裂开来,连同鞘内那支锋利的剑。李世民抿紧嘴唇,若有所思。隐舜浓黑的眉峰不自紧地皱了起来,这是这个侍卫一向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来的表情。
天方破晓,薄雾在洛水湖面上方漂浮着,朦胧的曦光中,一抹红影渐渐在初晨阳光的照耀下浮凸了出来。一只小舟载着一大早便前去金芒院打扫整理的仆人缓缓前行。船上的丫鬟们面带纯染质朴的笑容嬉戏笑骂着,享受着这片刻的轻松,浑然没有注意到岸上这位在此呆立了整晚的大小姐。
玉凝香闭了闭一夜未阖的眼睛,听着雾中传来的无忧无虑的笑语,一贯如罩冰霜的脸上竟铺满了淡淡的忧愁。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对岸金碧辉煌的院落,不知在想些什么。晨风还有些微的凉,蹑手蹑脚地拂过了她的脸颊。发丝被吹起的刹那,正失神着的人突然脸色一变,豁地转身,然而陡然一阵天旋地转,玉凝香猛一踉跄,抬手紧紧压住自己的百汇穴,就在这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道飞奔而去的黑影。不及细想,玉凝香凝神站定,蓦的大喝:
“什么人?”
话音未落,手中红绫已然直射出去,对面的斑竹林中陡然发差距一声闷闷的痛呼,玉凝香皱眉,不假思索地往前方掠去,晨风吹起她宽大的裙摆,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簇火焰。与此同时,只听“哗哗”两声,两边的竹子忽然接连倒下,向急速飞奔中的她迎面砸下,数道黑影也随即腾空而起,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她扑来!玉凝香美目一眯,攀住一株尚且挺立着的竹子,右手腕猛的一抖,长绫忽然发出一阵风也似的啸声,宛如蛇轻盈的身体,骤然改变了方向,急速偏右,沉重的金铢“叮”的一声向一名离的最近的黑衣人扫去,那名黑衣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抬起刀刃格挡,然而待得他眼前金光一闪,长刀已经脱手,那人胸中猛的一痛,“噗——”一声喷出大量鲜血,身子还被红绫凌厉分得力道击得向后飞去,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名黑衣人亦来不及躲闪,被前者一撞,丹田之气尽滞,两人均狼狈地跌落了下去。其余的黑衣人将之一幕看在眼里,怔愣只是片刻。随即却以更猛烈的杀意冲了上来,道道寒光交错闪过,原本安静的竹林,即刻成了修罗道场。黑与红,成了这片郁郁葱葱的绿林中惟有的点缀。
不知过了多久,斑竹林已不能称其为“林”,大片竹子倒落在地上,纵横掩映着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然而红衣也已有了数道划裂的痕迹,渗出了点点血迹。忽闻一声金属相撞的锐响,玉凝香握着红绫的手猛的一震,红绫几乎脱手飞出。她咬了咬牙,用足力道狠狠一甩,只听对面两名黑衣人均是一声痛呼,半边脸颊各留下了一道浮肿的红印。玉凝香额际已是冷汗淋漓,一宿未睡的身心已然疲惫不堪,方才那一招已经尽她力所能至,如今只觉右手腕酸痛无比,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喘息中,玉凝香忽然抬头,不远处的玉壶廊中,竟也出现了一批蒙面黑衣,然而与这一批不同的是,那群黑衣人之一肩上还扛着一个黑色的口袋,看上去竟然是装了一个人!与玉凝香一同注意到这一行人的还有竹林中尚且活着的两名黑衣。玉凝香眼角瞟去,只见这两人赫然扔下她,不再恋战,极速地掠出竹林,朝玉壶廊内的黑衣人会合而去。
玉凝香正欲举步追出,然而忽然一阵目眩,吐出一口鲜血,她皱眉看着,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身体竟会虚弱到如此地步,再举目看去,那群黑衣人脚程极快,从玉壶廊至洛水西南岸,只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什么!”
一个人影匆匆踏进紫重院的会客大厅,在听闻屋内人所谈的最后一句话后,脸色大变,怒道:“你说什么?风掬叶被掳?”
紧跟着进来的女子正好听到了这句喝问,神色也是一变,然而在见到风神策说此话的表情时,脸色又极不自然地暗淡了下去,咬紧了牙。
风神策澄澈的黑瞳中燃起了火焰,他一步冲上前去,粗鲁地推开了为玉凝香把脉的大夫,勃然大怒:“你是怎么当家的,连一个客人都保护不了?”
玉凝香却只是沉默,并不反驳,冷漠而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反映异常激烈的白衣公子,突然,又是一阵腥甜涌入咽喉,玉凝香咳了两声,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滑落下来。一旁的人看了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瑞管家,忙不迭地拿着湿巾上前。
“小姐……”瑞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教玉凝香摇头制止了。风神策些微诧异地看着她,怒视她的眼神稍稍缓和,皱起眉。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也许在座各位,只有这个人才是最有资格对此事出声了。
“莫要怪玉小姐,那些黑衣人武功之高,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风神策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人,但见顾夕影站起身来看着他,脸上赫然一道为剑气划伤的血痕,分明也是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他温和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更为重要的是,现在竟连主家也不知道,会是谁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在玉府掳人?那些人掳走叶儿,目标显然不会是玉府,然而如果是我,又何必选择在玉府内下手呢?”
风神策的眉峰紧紧压抑着,此刻的他浑然不曾注意到身后李幽人逐渐发白的面庞。这时,紫重院中的所有客人均已到齐,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玉凝香低低地咳咳嗽了几声,问身边的老管家:“瑞伯,收到如意令的影子是否已悉数在堂外集合?”
瑞管家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点头回道:“方才已经发出了七面如意令,目下白深院的影子因要护卫雪溪夫人诵经,是以不曾接令。其余人等均已在堂外等侯。
“白深?”同时低喃出声的是两个人,风神策闪电般地看向若有所思的玉凝香,如豹般审视着。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与此同时,身后的女子也似感觉到了他变化的情绪一般,在低喃过后也同样瞠大了眼睛。李幽人咬紧了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上前,方才一直沉默的她握了握风神策的手臂,轻声道:“会不会是……”
“不可能!”
然而未等她说完,风神策忽然一声怒喝,触电般地甩开她的触碰,李幽人未料他会是这样激烈的反应,几乎被他猝然的力道掀翻在地。幸亏李世民及时扶住了她,她惊愕地望过去,却见风神策脸上的神色甚是奇怪,有胆战和闪躲的神色交织着,李幽人定定地看着他,感觉被他这样无情的一推,便被推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在座的所有人均大吃一惊,疑惑地看着这两人,只见风神策紧琐着眉头,不再看她,却转头看向玉凝香,毫不留情地质问道:“先不论白深院的护卫因何故不接令。你们玉府发出的如意令为何只有七面?金芒院的侍卫呢?那些黑衣人为何能安然通过七大院而不惊动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又为何会在洛水湖畔突然消失?听说玉府各大院影守林立,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得造次,可为什么这次的偷袭如此顺利?难道堂外的护卫方才全都睡死了么?”
每一句咄咄逼人的质问问出,玉凝香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直到一语说完,她的脸色已是极为惨白。瑞伯担忧地看着她,素来苛刻且视玉府名声为生命的老管家在听到有人如此呵斥自家府邸的时候竟也没有话语反驳。风神策此刻已然平静了许多,冷冷地看着这主仆二人。
顾夕影的眉头随着风神策的每一句喝问而皱得更深。脸上阴云笼罩着,沉声道:“玉小姐?”
他的声音还是如平日里一样轻而缓,然而却已能让所有人听出那声音里的无情和冰凉。
李世民扶着怀中的女子,眼神极其复杂的,这位年轻王爷此刻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如果即将发生什么的话,他该怎么做。原本邀请九征亲王于玉府相见,一来是出于隐秘,玉修谋财倾天下,曾在开国之初对父皇几乎倾囊相助,同时又是大哥的启蒙老师,是以父皇出于感激和尊重,对这一座府邸一直礼待有加,决计不会将他的行踪怀疑到此处。二来是为与太子党相争一事,如果能获得玉府财力的相助,他推翻大哥,夺得江山便指日可待了。而同时,高丽东胜使应邀前来中原也是他江山大计中的一支外援,自从被圣上剥夺了兵权之后,他广招贤士豪侠,然而天策府的壮士豪侠再多,也万万抵不上太子府侍卫及玄武门的禁军,但若是加上高丽上将军的军力,已可说是稳操胜券了。然而如今顾夕影最为重视的女子在玉府受掳,两方对峙,他若有办法化解冲突是为上策,若冷眼旁观,则两方均得得罪,但若是插手,又该舍谁助谁呢?
只片刻的功夫,在亲王的心中已然转换了千百个念头,他的目光在大厅中的众人身上流连,忽然在一个人的身上定住了,眼神一动,似已决定了什么。
而一向散漫不羁的风神策此刻的心完全投注在如何营救那个女孩的事上,这玉府主仆二人即便再不言语,怕是也阻挡不了他此刻心里的念头,只瞧他握紧了拳,忽道:“既然玉小姐重伤之下不便前唤金芒护卫,那便只有本公子代为探一探了!”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人已闪电般地掠出厅外,玉凝香猛地站起,拿起桌上的红绫几乎与顾夕影一同奔将了出去,瑞伯担忧地看着主子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也随即追了出去。李世民皱起眉峰,看着众人的背影沉吟。忽然怀中女子身子一顿,竟然毫无征兆地滑倒下去,李世民一惊,连忙扶住她,只见怀中人双目紧闭着,眼窝中竟不知不觉呈现出奇异的深紫色,同时黑色缓缓笼罩上她苍白的面颊。
“瑾儿,瑾儿。”秦王急切地呼唤几声,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完好如初的人却突然呈现出身中剧毒的迹象来。
想也不想,秦王横抱起晕厥的人,一刻不停地往后院厢房走去,边走边对身后的护卫吩咐:“立刻请最好的大夫。”
隐舜低头应了一声,便快速离去,诺大的紫重院中,一下子便恢复了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