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顾盼仍旧很不适应的瞪着眼前的少年。云梦泽,十九岁。峨眉派第三十四代掌门白云禅师的亲传大弟子。
那个云梦泽!唐代时的峨眉派大英雄!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现在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让她再彻底晕个三天吧!很没形象的翻个白眼,顾盼在心里深深问候老天爷的母亲。
“你没事吧?”云姓少年神色关切,急急的问。
“呜……没事,你,呃,”要不要叫师祖?恶寒……“云……那个,梦泽,你都不觉得奇怪么?”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常识让她不能接受。虽然也听过据说真实发生类似假死冰冻减缓新陈代谢等等铺天盖地的超自然事件,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就需要一根粗得象罗马石柱的神经来坦然接受!
但是让顾盼最无法接受的是,唯三知道云梦泽真实身份的师父和两个师兄,竟然不觉得这件事有丝毫不妥!她的不理解反倒象个小孩在闹脾气!唉,再揉太阳穴,头痛!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顺着顾盼的手抚上她的太阳穴,微微温热的指尖轻按,顾盼顿觉心神舒畅。
咦?不对,这这这只手,从哪来?!
头顶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云梦泽幽幽开口,手上力道却也不停,“那天,我被逼跳下峨眉山舍身崖,无意中吞下舍利子。之后,张开眼就看到你,还有被你们称做飞机的东西。之后就只知道现在,是一千多年以后了……”
手指微顿,顾盼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轻颤。
是啊,她只一个人叫嚣着不科学不存在不可信不愿信,可这样长生不死的事情终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是身后这个不足二十的少年!就算他武艺超群如何?胆色过人又如何?连她一个看惯科幻小说的现代人都嚷着不可能,他一个唐代来的古代人,碰上这等荒唐事,她顾盼的震撼又怎能及他万分之一?思及这段,顾盼不禁轻拍上云梦泽的手已表安慰。
只觉身后人猛的一颤,顾盼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云梦泽从背后抱在怀里。下巴搁在顾盼肩窝,有点疼。她先是吓一跳,继而释然,他也只是个茫然的孩子。轻拍着肩上的手,象小时侯妈妈那样安慰着他。
搂着顾盼的手又是一收,那力气,仿佛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的抱在那里。只房外的金色阳光洒个满堂,为两人镀上一层金光。这一刹,仿佛就是永恒了。
“盼儿,你上次撞机受的伤还没好,不可以比赛。”
“可是师父,只有半个月就到比试期限了!我若不去,难道要看着峨眉受辱,宝典拱手送人?”
顾盼和通远大师在堂屋里僵持着。大眼瞪小眼。顾盼此时身上几处还缠着纱布,通远大师当然不会让爱徒去送死。
良久,少年云梦泽踏入堂屋。
“大师,让我出战吧。”
“小云!”顾盼诧异的看着他。她还是没法喊他师祖之类,他看起来比她还小!
云梦泽没有看她,坚定的望着通远大师。
“请让我去。我能行。”云梦泽上前一步,目光切切,“我也是峨眉派弟子!”
“唉,你们先下去吧。”
“师父!”
“大师!”
不理会两人的叫唤,通远大师转身离去。
雅苑竹林外,顾盼拦住云梦泽。云梦泽看她一眼,绕开她继续往金顶方向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顾盼不依,运功追了上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本与你无关!”顾盼有点急了。
云梦泽突然停下来,转身。
后面急追着的顾盼刹不住,一头栽进他怀里。
“你!”捂着撞痛的鼻子,抬头却陷入一片深邃海洋。那海中有深情,有欣喜,有挣扎,有疼痛……包容了太多感情,汹涌澎湃呼之欲出,却被——深深的无奈困住。那些交错的感情,都化成一抹苦涩的笑,挂在他唇畔,让人心疼。
为什么?顾盼问自己,为什么,心里又有这种悸恸的感觉……十天,十天里他尽心尽力照顾她,如对待这个世上最珍爱的宝贝。他对她的好,她不傻,感觉得到。温润的他儒雅的他偶尔调皮的他含着伤痛的他……在顾盼脑里生根,发芽。二十多年来厚重包裹着的心,被云梦泽一层层剥开。说不清为什么,只知道那种感情是潮水,片刻之间就能把人吞进去。
顾盼不信一见钟情。她本是苛刻感情的冰山美人。一直用云梦泽是小孩子,是古人,他们之间没有将来来束缚自己,安慰自己。可在他专注下顾盼没法欺骗自己,没法隐瞒这种心恸的激越感情。
云梦泽抬手抚上顾盼的脸,轻柔的,仔细的,含着满心满眼的爱情,一遍又一遍,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细细描绘,然后一笔一划刻进心底,就算心里已经鲜血淋漓,就算已经再无将来,就算,她的眼神里写满陌生,就算,她给的爱写在千年以前,早已埋藏在巍巍峨眉,早已飘逝在破碎山河朝代更迭之间。
此时的他只想,放纵自己一次,只一次。不顾不管,忘记宝典忘记倭人忘记争斗忘记安立忘记峨眉派忘记所有一切,只看着她想着她念着她抱着她,此时她是他的唯一,上穷碧落下黄泉,只得她一个。
“我有要保护的人。”
什么?沉溺在他的温柔中,顾盼迷糊着睁着眼。
看着面前人儿疑惑可爱的样子,云梦泽无声的笑,大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头,揉揉她的发。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性子,象及了十几岁的那个她,月寒。虽然样貌完全变了,她也忘了他,可云梦泽知道,顾盼就是张月寒。
顾盼有着薄薄的唇。是本性薄凉的人。她是冷清的峨眉派女弟子,她是安全局高傲淡漠的带刺蔷薇。现在的她,却好似被打碎了冷漠的坚硬外壳,热烈软弱敏感一下呼啸而出,留着措手不及的她孤单单一个,飘摇汹涌情绪中。
不由自主的沉沦,听着他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还会想流泪。夹杂着喜悦兴奋伤感的泪。乱了,自从醒来第一眼看到小云开始,她就乱了。她会大笑会瞪大眼会呼呼的生气会象现在这样的哭。仿佛以前二十四年里积累的情绪饱和过度,终于崩溃。
顾盼象是一个溺水被救起安置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眼泪突然决堤。
角色调换了又如何?她是成年人他是孩子又如何?她认识他统共才十天又如何?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峨眉学艺和警界生存都不是易事,身体精神的双重压力下,花样年华的女子又有几个能达到所谓的精明狠辣,身手高强?从小不平凡的经历让她习惯用冷漠伪装自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纵然追求者如过江之鲫,良人何在?
女人呵,再坚强再独立,也需要个灵魂契合能随时依靠的伴侣。不是所谓的性别歧视,女人的心,是真真柔软,需要呵护。
她就是喜爱少年微温手指轻按的感觉,就是沉沦在他温柔的怀抱,就是陷入他漆黑深邃的眼。虽然他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他有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弯。
枕着沉稳的心跳,她回抱住他,随泪水肆意洗刷脸庞。两个人都没有动,默契的尽心维护这难得的时刻。
乱,就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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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决定了?”
“恩。”
“不改么?”
“坚决不改。”
“疯子!他们会止水心法!”
“不怕,我是峨眉派最杰出弟子。”云梦泽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戏谑,“或者?你以为你武功高过我?”
“你!”顾盼圆睁着眼,要冒出火来。
自从金顶那次以来,两人算是确定了心意。云梦泽看来年少,却是个狡猾的主。最喜欢逗弄顾盼,看着她一天天卸除背负二十几年的伪装。顾盼也很配合的被他一闹即跳,性情活泼热闹得象换了个人。
只是顾盼心里知道,云梦泽一早坚定了出战的心。这笑闹,是为了宽她的心。他不忍看她为他担心为他郁郁寡欢。
明天便是决战之期。地点在金顶。很好笑,有点象泛滥的电影剧情。可是顾盼笑不出,当自己在意的人成为电影中撕杀角色时,没人还会笑得出。
心里闷闷的,顾盼走上去抓着云梦泽的手。
“我要跟你并肩作战。”
“好。”
“不许受伤。”
“尽量。”
“不许输。”
“我会。”
“一定小心,断水流的人太卑鄙。”
“恩。”
顾盼伸手抱住云梦泽,轻啄他嘴唇,然后飞速来到肩膀,狠狠咬一口。唉,亲起来还是有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
云梦泽脸色微红,一千多岁的古人,再狡猾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肩膀上痛着,心里却蜜般甜。其实月寒和顾盼是不同的,月寒活泼天真,顾盼成熟理智,所有的可爱只展现在他一人面前而已。而且,他禁不住莞尔,现在的顾盼天天唠叨,怪他破了她的功,还让她沦落为□□患者。每每噘着嘴,喊他狐狸精。她哪里知道,自己才是最诱人的妖精!这个前世今生都让他沦陷的女子!
顾盼终于松口,把头搁在他另外一边肩膀。
“好好看着自己。少了块肉要你赔!”
自己要赔自己的肉,让他挖肉补疮么?眼前可爱的女子,越来越象前世的月寒。却又有着不同的霸道热烈。想至明天,两人的心情又都沉重起来。顾盼依依不舍的告辞,为了明天的比试,今晚必须好好修养调整到最佳状态。
月色中,云梦泽盘腿运气打坐,静养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