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以入夏。
菱香拿了要换的衣服放在桌案上,而后侍侯少爷梳洗。
“二爷是越来越精神了!”
“是吗?”
李迁寻没有注意。平日里他对衣着从不操心,每次都右菱香替他备好。有菱香在他身边陪他说话,他也总能更自在些。
“二爷这段时日还要见师父吗?”
“恩,今天就去见。”
“少见不成吗?”
“这怎么能行?”
“二爷每次见过师父,回来难免都要受皮肉之苦,那些大夫的跌打药膏都要用完了。”
“那就多备上几份!”
菱香说的是实情。自从曲先生那日进了府,终日足不出户,除传授剑法外,平日从不与常人交谈,而李迁寻每次去学剑,都要与曲先生比试。这必然要吃不少苦头,刀剑无眼,受伤是常有的事。
今日李迁寻来到师父房前,在门外行礼后,推门而入,见桌上留一字条,上面写道:“若要见你师父,一个人到城外决一死战!”李迁寻大惊,他知道师父是从来不会离开府邸的。此刻若不在,定是出了大事。他急忙拿着剑冲出大门,直奔到城外。
城外树林中一片荒芜,李迁寻焦急四处寻找,也不见师父的踪影。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树叶,被风沙迷离着双眼。突闻头顶有剑发出冥音,抬头一看,一黑衣人手持长剑直冲向他,千均之际他竟以分毫之距躲闪,还未能看清对方招试,长剑又向他劈来。李迁寻只得拔剑阻挡。他虽拔剑在后,却能出手在先,很快与那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两人互拆二十多招,不分上下。李迁寻见久攻不下,心理惦记师父。渐渐凌乱起来,最终被那黑衣人抓了破绽,一把长剑直指向他的喉咙。
“你若要杀我便杀,不过要放了我师父。”
黑衣人的手渐渐放下,只见他背身脱下自己的面罩,回头看李迁寻时,以是面带微笑的老者。
“师父!”李迁寻很是惊讶。曲先生摆摆手,说道:“迁寻,为师突然用这样的方式把你叫出来,你不会怪为师吧!”
“怎么会呢?只是您为什么......”
“为师当日能遇见你是上天的机缘,你天赋及佳,是学武的材料,只可惜未有人好好雕琢,见了实在很可惜啊!”
“师父这些年的教导徒儿从不敢忘,今后还要靠师父更多指点。”
曲先生遥遥头,笑道:“迁寻,师父老了,江湖上的事以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为师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这样的奇才,秉承我的剑术和宗旨,还能在你府上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为师感到很幸运!”
“师父……”
“只是为师临走时还有些话想对你说,所以把你约到这里,一来最后一次考验你的剑术,二来也考验你的的德行。”
“我还没有赢师父呢?师父怎么能走?”
“我以将毕生所学都传与你,今后你要勤加练习和悟道。有朝一日,定能在我之上。况且你的剑术并非为师骄傲,为师欣慰的是你临危之际却还能不忘侠义的德行。这世上的人没几个做的到的。”
“师父!”李迁寻跪在地上忍不住抽噎着。
“你跟为师这些年,为师有些事也不该瞒你,现在也是该和你说的时候,你过来!”
李迁寻跪着过去,曲先生把手中剑双手交给他,说道:“这把剑拌我腥风血雨不知打了多少生死之战。当年为师在泰山顶与一位武学奇才决斗,共打了三天三夜,彼此不分胜负,原本就这样比下去,可到了第四天,那人竟然在前三天的决斗中悟出了剑法的最终试,结果在第四天,为师就输了。”
李迁寻认真的听着,曲先生继续说道:“虽然我输了,可他也没有赢。后来他时常清醒,时常疯癫。嬉笑怒骂,无所不做,江湖上的人虽怕他,却不敬他。而我则丢弃了所有的虚名,独自隐藏于市井之间,世人都说我不甘败落而退出江湖,其实他们都错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下第一的剑,输赢不过是为江湖人在茶余饭后有个闲话谈资罢了。这把剑就是当日与他决斗所用之剑,一直放在我的胡琴里,现传与你,望能好好利用。”
“是!弟子今后见此剑定如见师父。”
“切不可如此,剑既已归你,就与我再无干系!”
“我明白了。”
李迁寻接过剑。
“这把剑给你,只怕日后会给你带来麻烦。与为师决斗之人若还有传人在世,你如遇之,要得让且让,切不可为师父争夺名号。”
“徒弟明白,可那人究竟是谁?”
“哎!”曲先生叹言道:“他真是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名叫欧阳彦政。”
“欧阳彦政?”
李迁寻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迁寻,你为人纯善,是性情中人,难免受情感支配,没有定力。今生都只怕会受此连累,劫难不断。你身处官场,做事一定要多多思量,慎重而行。知道吗?”
“徒弟一定紧记师父教诲!”
“现在为师已完成了自己毕生的心愿,了无遗憾了。”
“师父,你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人之渺小,哪里没有容身之处?今生今世,你我永不再相见。”
曲先生从一棵树旁找到自己的胡琴。拉着低沉的调子,走远了。李迁寻跪在地上,抱着师父的剑,泪留满面,久久不起......
李迁寻回到府里以是中午,感到身心疲惫,坐到桌前,想喝口水,却半天不见菱香的影子,要在平日,菱香见他回来,准把茶准备好,可今日却不见人,他连喊了两声,一个丫头进来道:
“二爷有什么吩咐?”
“菱香呢?”
“菱香姐姐走了。”
“走了?去哪了?”
“嫁人了,府里留不住,就给她找了个人家送出府了,今后就是我侍侯二爷。”
“出去!”李迁寻没好气的说道。
“是!”那丫头出去又回来道:“菱香姐姐托我有东西送给二爷。”
“什么东西?”
“说是在厨房的碗柜旁,要二爷自己去看。”
李迁寻赶到厨房,在碗柜旁找到一个纸盒,打开一看,竟是只白色小鸟,此情此景,竟与当年一摸一样,李迁寻手捧着小鸟,回想与菱香相处的时光。叹道:“今晨想必她已经知道再也见不到我了吧!”一看这里也是他遇见师父的地方,一时悲从心来,眼睛又模糊了。
“二爷,有客人来,老爷叫你过去。”
刚才那丫头来找他,李迁寻把鸟递过去,吩咐道:“去买个笼子,把它好好养起来。”
“是!”
李迁寻来到前堂,在门外听见父亲在堂内叩首。
“老臣见过王爷,王爷光临我府上,是鹏碧生辉啊!”
李迁寻进门正要行礼,抬头一看,着实吃惊不小,竟把行礼的事忘了。李忠昭训斥道:“还不来见过王爷。”
“哦......李迁寻见过王爷。”李迁寻礼毕。堂上人就笑道:“不必了,我和令公子见过面。”
此人正是当日在宫里遇见的那个少年,只是李迁寻没想到他竟然会是王爷。
“迁寻。”李忠昭引见道:“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信王。”
“老将军过谦了,小王年纪尚幼,与公子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今日想再来见见,不会打搅了老将军吧!”
“哪里,犬子无才,受王爷亲睐,是老臣的福分。”
“老将军说笑了,当日禁城内,李大人当着满朝群臣的面斩杀妖孽,那一身武艺和胆识,就是大内侍卫也没几个能比上,这可是所有人都见证的,怎么说无才呢?”
“不值一谈,不值一谈啊!”
李忠昭口里虽这样说着,心里道是高兴。李迁寻站在一旁,还在寻思这事,自己怎么遇见一个王爷了呢?
信王道:“当日公子在朝施展绝技,耳闻说是飞檐走壁,如金鹏之鸟。只可惜我未在场,没有见识,所以今日专程来府上,就是希望能再拜会公子的武学。”
“王爷放心,如王爷想看,就叫犬子施展出来让王爷欣赏。”
“好。”信王拍手说道:“那么请老将军带路了。”
李忠昭立刻躯身引路,刚到门外。信王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老将军一日辛苦,不必在此作陪,我与公子都是同龄人,就不必拘束了。”
李忠昭立刻明白其意,不在随行了。
李迁寻带着信王到了他平日练功的地方。
“王爷请站一边,在下这就使剑给王爷欣赏。”
李迁寻此时也不得不卑微一些。
“你的剑法我不想看。”
信王一改常态,见他咧嘴一笑,说道:“我就是想知道你看我是王爷后还会不会说不准我对你父亲直呼名?”
李迁寻一听这话,知道他心里还记上次事。可话已经说出口,总不能收回,况且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现这个王爷摆明要他作难,言不由衷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看着信王一脸得意的神情,李迁寻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你到底会不会说啊!”信王逼问道。
李迁寻回答:“不会!”
“哦?”
“人为子,需孝父,人为臣,需尊君,若要求其二全,需忠需孝,若有一方不全,那 ......臣也只有舍身以求忠孝两全。王爷要怎么责罚我就可以,就请不要再连及我的父亲了。”
李迁寻跪地恳求。
“好!好一个为君为父的忠义之人!本王就是想考考你,看你是真忠义还是假忠义。世上之人皆谄媚,朝廷之臣皆亡臣,哪里还有你这样不惟权势的人?”
“王爷?”
“现在本王明白,李迁寻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随我。”说罢,信王拉起李迁寻的手扶起他。
“这......”李迁寻犹豫着。
“现在天下大乱,外有后金吞我大明辽东,内有贼民窝集造反,朝内棚党争权夺利,难道就不该有人出来担当重整大明江山的重任?本王读惊世之书,却未能做惊世之事,若能像前人岳王爷收拾旧河山,也不枉我上为主君,下为人臣,开我大明万事河山。”
李迁寻听信王言辞恳切,心中如此抱负,感动甚多。他虽不知道这天下之利要如何做?可能做一番惊世之事,也是他自小的梦想。现在有一个人与他想法相同,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仿佛体会出了书中的知己之遇。于是两棵热血之心,穿跃了门第与地位贴在了一起。
明熹宗至年初头疾根治了后,对西域法师甄丹备受推崇,终日于他一起炼治丹药,妄想长生不死,益寿延年。这日,信王晋见皇上,说:“皇兄近日为何又不理朝政?”
“理朝政有什么意思啊!炼丹才好玩呢!朕已经封甄丹为护国大法师,今后他就替朕炼仙丹,保朕长命百岁。”
信王心有不悦,暗暗骂道:“那个妖人,迟早杀了他!”
“贤弟,你看,这药名为“仙方灵露饮”,你要不要也来服几棵试试?”
“多谢皇兄,这些还是皇兄留着自己服用吧!”
信王从殿内出来,李迁寻正在外守侯,见信王,上前问道:“圣上如何?”
信王苦笑道:“还能怎么样?以前是整天做木活,现在整天炼丹,弄得我身上都有药味呢?”
李迁寻也只能苦笑。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宫门,来到一僻静处。突然,两面墙顶上跳下五个蒙面人,个个手持大刀,直冲向信王,分明要至他于死地。李迁寻大叫:“王爷,快跑!”而后出剑阻挡,蒙面人连番上阵,李迁寻奋力护主,以一敌五,剑光点点,快如闪电。官兵听到打斗,赶来一看,见信王遇刺,个个惊诧万分,信王一声大喊:“还不快将反贼拿下。”群人蜂拥而上,李迁寻这才腾下手,跑到信王面前,问:“王爷没事吧!”
信王拽着李迁寻的手,说道:“幸好有你,不然本王死定了!”
蒙面者见事情败落,个个自尽身亡,信王见这些尸首,拉开面罩一看,说:“都是江湖上花重金请的亡命人。”
李迁寻不敢多言,信王久久的沉默。
傍晚,信王一身微服来到李府。
“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先别问,我要你和我去一个地方,你敢不敢?”
“当然敢,王爷要去哪里,李迁寻定当奉陪。”
“好,你现在和我去醉仙楼。”
“醉仙楼?”
两人来到醉仙楼,找了个位坐下,随便叫了几个菜。李迁寻正感困惑,信王说道:“迁寻,你仔细看着对门那卖布的掌柜,看出什么没有?”
李迁寻仔细瞧了瞧,没看出什么名堂,信王笑道:“京城这样的店铺有一百零三处。”
“这有什么稀奇。”
“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店铺,他们都是东厂在京城里按的眼线。”
李迁寻大惊不已,信王又道:“这些人在朝在野都是为了抓东林党人。”
李迁寻想不到朝廷朋党之争以到了相互残杀的地步。信王低声说道:“今天那些刺客也是他们找来的。”
李迁寻更不敢相信有人竟敢行刺皇亲国戚。
“本王虽恨朋党之争,但更痛恨阉党,他们现在连本王都要杀。要不是你,现在本王就是具无头尸。迁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王爷......”
信王打住他道:“本来本王应该好好谢你,可本王现在无权无势,对你实是亏欠甚多。本王虽然有众多兄弟,可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若你不嫌弃,今后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我的兄弟,如何?”
李迁寻见信王一副真诚,心中颇为感动,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立下誓言决不反悔。
“好!今后本王又有了一个兄弟。”信王兴奋的着。
“可是王爷,您现在这个时候还出来实在太危险了。”李迁寻有些胆心,信王笑道:“有什么危险,你不会保护我吗?”
李迁寻微微一笑,他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这位雄图大志,计民与天下的王爷的。
“迁寻,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在这里,我已经把其他的人都打发了,到了晚上,我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东厂大狱!”
李迁寻大叹一声,夜行东厂大狱,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王爷下道令旨,不就去了吗?”
“不行,本王要去见一个人,而且不能让人知道,如让他们找到杀我的借口。下次就不会是偷偷摸摸的行刺,而是光明正大的下旨诛杀!”
李迁寻心寒,兄弟残杀何其恐怖,见信王说出来如同每天吃饭一样顺当,这事搞不好会连累众多。李迁寻有些犹豫,可他既已许下了承诺,就决不会反悔,这是他为人的准则。于是他点点头,剩下能做的便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