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帅哥出场了== 程婷换回男装,骑了白马上路,想起朱凤欣对自己神情语气颇为古怪,似乎大有疑忌之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朱凤欣武功既高,城府又是极深,程婷对她实在是十分忌惮,因此二人并无深交。幽冥圣教自教主而下,有护教五使,即五名女弟子;日盛、月华、星辉三堂堂主;再依次有各坛坛主,最后才是数千教众。朱凤欣位列五使之首,地位尊崇,又深得教主信任倚重,教中人人对她礼敬有加。程婷想到师父对自己却并无多深眷爱,随着自己年岁渐长,师父的态度似乎越是冷淡,实在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倘若与朱凤欣产生不睦,师父无疑会偏向朱凤欣。一念及此,固然沿途风景优美,程婷也是意兴阑珊。她不愿与赵芙等同行,便放慢了马速,徐徐前进,赵芙等早已超过前面去了。
不一日到了芜湖,程婷到一家大客店打尖。刚坐下吃饭,就听得邻桌一人道:“这么说常昆遥到了你们镖局。后来怎样?”程婷听到“常昆遥”三字,心中一凛,凝神细听。那一桌有三个大汉,都带着兵刃,显是江湖中人。
一个身穿赭黄色衣衫的大汉道:“他跟咱们总镖头详谈了一番,对劫镖之事极力否认……”另一个年长些的大汉插口道:“嘿,劫了那么大笔镖银,鬼他妈的才会承认!”第二个大汉道:“正是。我们全局上下都是这般想法。不过总镖头待他还算客气,没怎么为难他。”
第一个大汉一拍桌子,道:“那是齐总镖头宽宏大量,要换了是我哪,非得扣下那小子,叫他老子拿五万两黄金来赎不可!”他嗓门颇大,引得旁人侧目,却也不理会。第三个人吃吃一笑,道:“所以老六你还是祁老六,总镖头还是总镖头,再也不能换的。”那祁老六也是一笑,道:“这个自然,我怎样比得齐总镖头?”又道:“可是这五万两黄金、数十条人命,难道便就此罢休了吗?”
第二个汉子摇头道:“这是决计不能善罢甘休的。但这个干戈太大,那常家又岂是易与之辈?总镖头的意思,是能劝得常云鹏交还镖银那是最好,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跟他们起冲突。因此派了我和李大哥去临安常府送上书信,邀常云鹏八月十五到武昌,说是在黄鹤楼设宴招待。”
祁老六嘿的一声,道:“还要设宴招待?没兴师问罪已是大方得很了!刘二哥,那常昆遥现下到了哪里?”姓刘的道:“他见总镖头神气冷淡,不好意思多作停留,现下可能正在回临安府途中。”祁老六道:“咱们不如拦下那小子,好好教训他一顿,出出这口恶气!”姓李的点头道:“不错,反正不教他知道咱们是谁,须怪不到镖局头上。哼,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可不能让他太安逸了!”
姓刘之人忙道:“此事千万不可!别说总镖头一再吩咐不可难为常家之人,就单说那常昆遥罢,江湖传言他武功极高,甚至还强过了他老子,咱们三人又怎能奈他何?”祁老六冷笑道:“刘二哥也太怕事了!江湖上传言多了,哪里都信得?”他声音又高了不少,周围人都听得清楚。那姓刘之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之色,摇头道:“总之此事不大妥当。”祁老六瞪圆了眼睛,在那里干喘气,显是不满之极。
程婷听到这里,心中早已了然:“那齐天赐不愿同常家结怨,自是对常家有所忌惮。嘿嘿,我不妨从中撮合一下,教他们不结梁子也不成。”念头甫动,已生一计。她倒了一杯酒在手,走到邻桌,笑吟吟地道:“三位大哥,小弟无意中听到三位的言语,得知三位是天赐镖局的好汉,心中佩服,这就敬各位一杯!”说完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刘、李、祁三人一怔,齐声道:“你是……”打量程婷一番,见她身着淡黄绸衫,目光炯炯,浅笑盈盈,相貌俊美异常,心中都是大有好感。姓刘之人道:“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请坐罢!”程婷一笑而坐,道:“在下贱名微不足道。今日偶经此地,听到三位大哥说话,有心过来结交。不知三位高姓大名?”
本来她不自报家门,却来问人家姓名,礼数上并不周到,但三人对她的相貌吐属都心生好感,于这些小节倒不计较了。祁老六向姓李之人一指,道:“这位是‘鞭长莫及’李江李大哥。这位是‘双锤追星’刘劲风刘二哥。我么,排行第六,人称祁老六。”
程婷拱手道:“久仰久仰!李、刘二位可不是‘天赐五虎’中的二虎么?唉,可惜五虎中却有两位折在江南常家手里了。”李江、刘劲风都是喟然叹息。祁老六满脸怒色,道:“那常家好不歹毒!”天赐镖局五位镖师李江、刘劲风、张仲云、王义天、吴刚人称“天赐五虎”,名头颇响。程婷故意提起王义天、吴刚二人丧命之事,意在激起这三人怒气。她鉴貌辨色,知道刘劲风为人精细稳重,李江粗豪,祁老六却是莽撞得很。当下一拍大腿,对祁老六道:“可不是么!此事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那江南常家欺人太甚了!”祁李二人连连点头,都是义愤填膺,怒容满脸。
刘劲风却甚是老练,叹道:“事已如此,多说无益。现下只盼能化干戈为玉帛,教他们交出凶手和镖银,也就罢了。”他不知程婷来历,言语之中颇有保留。程婷心中明白,便道:“那常家若有如此好说话,还会这般耀武扬威吗?三位大哥有所不知,我有一个姐姐便是被常昆遥那厮掳走,受尽欺辱,自尽不遂,现今变得疯疯癫癫,神智失常,那常家才将人放了回来。可怜我那姐姐,从此就是废人一个了,比死人又好多少……”她脸上恼怒之色真实异常,说到最后,泪珠滚滚而下。她作伪的本事高明之极,更何况在她心中,自己本就受了常昆遥的欺辱,因此说起来愈发煞有介事。
那三人倒也信了几分。再看她虽是“男子”,却生得俊美无俦,她姐姐必然也是个绝顶的美人,被常昆遥看中亦非异事,心下又多信了几分。独刘劲风仍是老成持重,说道:“那常昆遥来到镖局,我见过他面,瞧他言谈举止,斯文有礼,不似一般的纨绔子弟,这强抢民女之事,未必会做……”
程婷道:“刘二哥此言差矣!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常家在江南称霸一方,鱼肉乡里,可大家害怕他们的威势,都是敢怒不敢言。你想他们连杀人劫镖都能做,强抢民女更是小事一桩。若非不得已,我又怎会将这家丑宣扬?难道我会拿姐姐的声名来开玩笑么?”
祁老六已是全然相信了,右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盘碗哐哐作响,怒冲冲地道:“他们果然如此无法无天,为非作歹!”程婷道:“可不是么?今日见到几位大哥,方才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也不怕三位见笑。小弟不才,学了几年武功,姐姐被人这样欺侮,我还能忍气吞声么?但常家势大,我孤身一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因此我特意趁常昆遥外出之机,一路追来,只盼能与他拼个同归于尽。唉,纵算死在他手里,我也决不做缩头乌龟!”
祁老六忙道:“是!是!大家都不能做缩头乌龟!”又向李刘二人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知道为姐姐报仇,死而无憾。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难道便要做缩头乌龟吗?”李江点头道:“正是,咱们有四个人,拦住常昆遥,赢面大的很。”刘劲风却只是摇头,颇以为不妥。
程婷心知要说动刘劲风比那两人难得多,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原先听说三位是天赐镖局的……”祁老六忙道:“我不是镖局里的,只是好朋友罢了。”程婷点点头,道:“祁六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英勇豪爽,小弟着实佩服。不过……不过……嘿嘿!”祁老六见她神色古怪,问道:“不过什么?”
程婷摇头道:“我素来仰慕齐总镖头慷慨重义,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豪杰。怎知贵局死伤这么多兄弟,齐总镖头也不放在心上。”李江怒道:“总镖头为了众兄弟伤心许久,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怎么不放在心上了?”程婷冷笑道:“是了,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肯为众兄弟报仇雪恨,让江南常家继续为非作歹,让常昆遥那淫邪无耻之徒继续嚣张跋扈。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贵局是怕了常家了……”看那三人皆是满面怒容,心中暗喜,接着道:“那也难怪。常云鹏武功高强,他一个小儿子就轻而易举杀死二虎,重伤一虎,连五万两黄金都抢了去,更别说另外两个儿子啦。贵局元气大伤,怕了他们,也是有的!”
李江大喝:“胡说八道!”刘劲风强抑怒气,冷冷地道:“阁下屡次出言相激,究竟意欲何为?”程婷嘴唇一撇,昂然道:“三位若嫌我说话太直,有伤贵局体面,不妨现在就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愤。可是常家劫银杀人之事,江湖上人所共知,只怕这样想的可不止我一个。我看哪,十个人中倒有九个是认定贵局怕了江南常家啦!要杀我容易,要堵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不是易事呢!”三人默然,觉得她所说并非没有道理。
过了半晌,祁老六忍不住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可不能被人家骂成缩头乌龟!”李江也点头道:“咱们并非怕了常家,只是总镖头太宽宏大量,但别人不知内情,却不会这样想,咱们也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教训教训常昆遥那小子,纵不表明身份,也好出出胸中恶气。老刘,你怎么说?”刘劲风仍觉得太过冒险,兀自犹豫不决。祁老六皱眉道:“刘二哥,你倒是说话啊!”刘劲风道:“我自是恼恨常家。只是万一此事败露,与常家撕破了脸,那便有违总镖头本意,咱哥几个须承担不了这干系!”
程婷微微一笑,道:“刘大哥原来是担心这个。但教三位放心,合我们四人之力,难道还怕了常昆遥一人么?小弟虽本领低微,可三位都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纵算杀不了他,也能伤他不轻。我同那小子有深仇大恨,三位大哥心地仁善,不下手杀他,小弟须绕他不过。别说到时候死无对证,便是小弟不幸命丧他手,他也得去了半条命不可。那时既替贵局除掉一个大仇,又让常云鹏少了左膀右臂,打击不小。再说三位大哥连小弟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小弟既非贵局中人,连熟人都算不上,那常昆遥是伤在我手,又不在湖北境内,别人不会疑心到贵局头上。须知常昆遥作恶多端,四处结仇,常家就算要追查凶手,一时又哪里找得尽?三位是英雄豪杰,惩恶扬善的事还怕多做么?”她一席话娓娓道来,据情据理,又将李刘祁三人着实捧了一番,说得三人心中大动,均想:“这倒是不错。”
刘劲风疑虑尽去,笑道:“老弟能言善辩,厉害之极!呵呵,老刘难道放着现成的英雄豪杰不做,去做什么……什么缩头乌龟么?”李江也笑道:“没这个道理!没这个道理!”祁老六只觉豪气干云,大声道:“小老弟你放百八十个心罢!咱哥几个决不能让那厮伤了你!”
程婷笑着团团一揖,道:“多谢三位大哥。小弟原知三位决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果然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小弟也不枉与三位相识一场。先前说话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还望原宥则个!”三人都道:“好说好说!”
当下四人一同用过酒饭,走到店外牵马。程婷牵过白马,众人见了都喝一声彩,赞道:“好马!”程婷道:“却不知常昆遥现下到了何处?”刘劲风沉吟道:“我们三人快马加鞭,已赶到了他前面。我看不如以逸待劳,守在芜湖城外,不出两日,必能等到他。”众人尽皆赞同,纵马出城,守在城郊,一夜无事。
次晨程婷去买了早点,与众人分食。见林边草地上青草茂盛,翠绿欲滴,便牵了白马过去,让它嚼食。程婷对这白马喜爱之极,一边看它吃草,一边抚摸它背脊,说道:“你跟着常昆遥太也委屈。从今往后,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可得好好听话,我决计不会亏待你。”那白马自顾吃草,也不知听懂没有。它吃了一阵,忽然抬起头一阵长嘶,发蹄向西奔去。程婷大惊,伸手去拉缰绳,那里还来得及?白马转眼间已奔得不见踪影。程婷拔足追去,心中又惊又奇,这白马素来温驯,不知如何突然发起狂来。刘劲风三人见变起仓卒,也都起身追赶。
四人循着蹄印追出一里余地,程婷突然低声叫道:“在那里!”右手指处,果见那白马停在远处一株大树之下,树下另有一人一马。四人奔近几步,缩身长草丛中,这才仔细观望。程婷见那白马不住用脸厮摩那人的手背,亲热之极,不由得心中大有醋意:“你干吗跟一个生人这般亲热?啊哟,不对!这马的旧主是常昆遥,莫非那人……”再细细一看,只见那人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公子,身着白色长衫,手中持着一柄折扇。却见他朗眉星目,丰神如玉,潇洒飘逸,俊极无俦,心中不由得怦的一跳,又向他多看了两眼。这时听得刘劲风低声道:“小心,那便是常昆遥!”众人都是一惊。程婷心道:“原来……原来便是他!”不知如何,竟隐隐觉得一阵难过。
常昆遥一手抚摸白马,微笑道:“乘风,你怎么到了这里?是跟盈盈来的么?”刘劲风向程婷望了一眼,满脸疑问之色,似乎在说:“原来那是常昆遥的马,怎地又到了你手里?难道你就是那什么盈盈,跟他是一路,赚我们来此吗?”程婷被他看的好不自在,又不能开口解释。忽听常昆遥朗声道:“哪四位朋友到了这里,还请出来相见!”程婷听得清楚,正是当日抱住自己那人的声音,心下再无怀疑。众人都是一惊,心想:“他竟有这等好耳力,连我们多少人都听了出来。”
程婷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裹住头脸,只露出漆黑晶亮一双眼睛。余人一愣,立时会意,都纷纷撕下衣襟下摆,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裹好后互相对望一眼,各持兵刃在手,这才站起,走出草丛。
常昆遥见了四人,只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路经此地,不知各位在旁有何见教?”程婷长剑当胸,沉声道:“常昆遥,你作恶多端,如今死期将至,多说作甚!”常昆遥折扇轻摇,意态闲适,说道:“在下不才,不知这位朋友是什么意思?”
祁老六大声道:“废话少说!纳命来罢!”舞动双刀,向常昆遥扑去。刘劲风手执长鞭,李江挥动双锤,程婷长剑微颤,齐向常昆遥进击。这四人武功都颇为不弱,祁老六刀法沉猛,刘劲风鞭法灵动,李江双锤狠辣,程婷剑招变幻无方。四人联手,威力奇强。
常昆遥手中只一把折扇,却当成兵刃来使。只见他身法奇快,折扇刚格开双锤,忽而又点向刘劲风面门。祁老六乘隙双刀一横砍一竖劈,正是他成名的招数,料准常昆遥决难避开,不料眼前白影一闪,左肋下已被踢中,登时半边身子酸麻,左手一松,钢刀掉在地下。大惊之下,右手钢刀猛力劈出,正与他折扇相交,只觉手臂一阵剧震,钢刀脱手飞出,右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迸流。祁老六大骇,骂道:“他妈的搞什么鬼?!”
常昆遥听他口出污言,折扇一挥,逼开刘李二人,左手食指疾点他“章门穴”。祁老六但觉劲风袭体,躲闪已然不及。这时寒光闪动,却是程婷长剑径削常昆遥手腕,攻他不得不救。常昆遥回手夺她长剑,程婷缩剑斜挥,削向他手指。常昆遥赞道:“好剑法!”忽地身子往后一退,折扇在李江锤上一压。李江只觉双锤忽然似有千斤之重,再也拿握不住,“哐啷”一声,双锤掉地。常昆遥折扇在他双锤上各压了一压,但动作快捷无伦,双锤竟同时掉落,只发出一声响声。
四人又惊又骇,皆知遇上了绝顶高手。李江上前急攻数招,只想以进为退,抢回双锤。刘劲风见己方两人兵刃脱手,全然落于下风,当下将软鞭舞得同一条灵蛇相似,只守不攻。常昆遥左手一伸,抓向鞭梢。刘劲风欲待闪避,哪知常昆遥动作更快,鞭梢仍是落在他掌中,连忙运劲回夺,却哪里撼得动分毫?
程婷长剑连攻,常昆遥只是挥扇格挡,左手仍抓着鞭梢。程婷眼见他折扇震飞祁老六钢刀,不敢与他硬碰,都是乘隙而进,遇扇即收。常昆遥左手加力,刘劲风只觉手掌如似火燎,再不撒手,只怕自己都被拉了过去。他抢上数步,左手劈向常昆遥右肩,欲逼他放手。常昆遥右肩一沉,左手猛然一拉,刘劲风脚下猛一踉跄,赶忙运起全身劲力回夺。常昆遥微微一笑,突然放开左手,刘劲风“啊”的一声身子便欲向后倒去。他连退七、八步,这才拿桩站定,免出四脚朝天之丑,但胸口兀自气血翻涌,难受之极。
祁老六伏地一滚,拾起一柄钢刀便砍常昆遥双脚。常昆遥提气一跃,飞身而起,脚尖在他背心一点,祁老六登时动弹不得。程婷趁常昆遥身在半空,钢针、铁莲子、钢镖、袖箭等暗器一齐放出,料想他身无借力处,难以趋避。常昆遥不料她一次竟尔放出这许多暗器,微微一惊,折扇疾挥,击落铁莲子、钢镖等,左手袍袖一卷,将一丛钢针尽数裹入袖中。人未落地,袍袖一扬,一丛钢针却回射程婷。程婷挥剑格挡,忽见白影一闪,连忙挺剑前刺,却刺了个空。常昆遥身形移动,已是到了她身后,左手拿她背心。程婷但觉掌风袭背,忙向旁跃开,同时右手执剑向后挥刺。常昆遥折扇在剑身一点,程婷拿捏不住,长剑脱手。她变招极快,长剑甫一脱出,右手成拳击向常昆遥面门,左掌上撩,攻他右肋。常昆遥右手折扇击她左手,左手拿她右手。程婷急忙缩手,但他来势奇快,左手刚刚躲过,右手却已落入他左掌之中。常昆遥本待运劲卸脱她手腕,不想握在掌中的一只小手温软滑腻,柔若无骨,似乎是女子之手,心中一动,便没下重手。程婷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放,脸上一热,左肘向他胸口撞去。常昆遥折扇点中她左臂“肩贞穴”。程婷手臂一麻,软软垂下。
李江趁机抢起双锤,刘劲风舞动长鞭,齐向常昆遥攻去。常昆遥左手握住程婷右手,折扇连挥。二人对付他单手,却仍是攻不进去。程婷手掌被他这样握着,又羞又恼,低声嗔道:“放开我!”常昆遥听她声音清脆娇柔,分明是个女子无疑,脸上一红,连忙放开她手。程婷右手甫脱钳制,已扣上三枚钢针,分向常昆遥面、胸、腹激射而出。这招既巧妙又出其不意,常昆遥殊难躲避。他心神不乱,右足轻点,身子疾向左首滑了开去。这招却更是匪夷所思,只要稍慢一刻,身上已中钢针。却听他身后李江“啊哟”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原来三枚钢针全打在他身上。程婷见误伤友军,忙叫道:“常昆遥,你还敢出手伤人么?!”拾起长剑便向他刺去。
常昆遥眉头微蹙,朗声道:“得罪了!”加快脚步,出手如风,程婷、刘劲风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手中兵刃便被他夺了去。别说躲闪反击,便是连他的动作都看不清,心中均是大骇:“他只要用折扇击我要穴,那我不死也得重伤。原来他先前同我们斗了许久,都是让我们的!此人武功之高,真是匪夷所思!”两人都惊得呆了。常昆遥左手拿着长剑软鞭,倒转剑柄,疾点刘劲风胸前“神封穴”。刘劲风侧身闪避,却觉“乳中穴”上一痛,还是被他点中,当下动弹不得。
程婷见四人中只剩下自己一人,而且还是赤手空拳,骇得连施放暗器也不想,更何况放了也是白放。当即转身便跑,只盼能上得白马乘风,便可逃之夭夭。未奔出两步,忽觉双脚一紧,低头一看,双脚已被软鞭卷住。常昆遥猛地一拉软鞭,程婷向前摔去。正待双手撑地,但两臂“少海”、“小海”穴上各是一麻,哪里还撑得出去?眼见脸要重重撞上地面,那便不是摔断鼻梁、牙齿,至少也要鼻青脸肿,只急得要哭出来。这时一股大力拂到,下跌之势顿减,身子重又站起,却原来是常昆遥临时救她一把。
程婷惊魂甫定,还未来得及恼怒常昆遥戏弄自己,却见他左手一招“双龙抢珠”,食中两指往自己眼中插来。程婷心中之惊恐,莫此为甚,只吓得尖叫一声,紧紧闭上双眼。常昆遥只是一记虚招,吓吓她罢了,见她骇成这样,不由微微一笑,两指一勾,将她脸上方帕勾去。但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张雪白的脸庞如新月初晕,如花树堆雪,容色绝丽,正是自己当日所救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不由得呆住了。
程婷幸觉眼睛并无痛感,微微张目一看,却见常昆遥凝视自己,满脸诧异之情,微觉奇怪。再一看他手上正拿着自己脸上蒙的方帕,这才明白原来已被他认出。想起自己胸前断骨是他所接续,脸上一红,三分薄怒之中,倒有七分腼腆。随即强自镇定,大声道:“常昆遥,你想怎样?”常昆遥摇头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不知究竟何处得罪了姑娘同这三位朋友?”
余人这时才知程婷乃是女子。刘劲风怕她说出自己来历,忙大声道:“你强抢民女,横行施暴,害得好好一个大姑娘神智失常。我们血性男儿,岂有坐视不管之理?”饶是常昆遥涵养极好,也不禁气往上冲,喝道:“哪有此事?!”刘劲风道:“就是……就是这位姑娘的姐姐。”心中却想:“原来你女扮男装,说不定你姐姐便是你自己。”
常昆遥望向程婷,道:“姑娘,这是你说的么?”程婷哼了一声,道:“是我说的又怎样?你这淫邪无耻之徒,我不愿同你多费唇舌!”常昆遥听到“淫邪无耻”四字,脸上勃然变色。他一向稳重自持,决非轻薄浪子,虽有诸多美女垂青,又身在江南繁华之乡,但至今仍是童子之身。被人骂作“淫邪无耻之徒”,生平乃是第一遭。不禁怒道:“姑娘何出此言?究竟在下有何冒犯之处,还请明示!”
程婷本是一心想挑拨常齐两家,脑中早想好了一大篇言辞,这时见常昆遥脸有怒色,质问严厉,却忍不住道:“你趁我重伤之际,为我接续断骨,又把我幽禁在别院之中,用心昭然若揭,这不是淫邪无耻是什么?”常昆遥一怔,回想当日情景,知道程婷有所误会,忙道:“姑娘当日身受重伤……”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三个男子,若教他们听去,于程婷清名有损,当下将刘劲风、李江、祁老六一一点晕。
程婷一惊:“你……你要干什么?”常昆遥不答,只是解开她臂上被封穴道,收起软鞭掷在地下,道:“多有得罪,望乞见谅!”程婷哼了一声,自在臂上推拿,消除酸麻之感。常昆遥见她身形柔弱,脸色苍白,心中颇感歉仄,柔声道:“不知姑娘旧伤是否康复?适才不知是姑娘,出手太重,在下好生过意不去。”
程婷知他刚才多次手下留情,这时听他柔声道歉,心中气也消了几分,却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道:“不用你道歉!我的伤是你救治的,可是……可是……”常昆遥知她误会接骨之事,忙道:“当日姑娘肋骨折断,脏腑也受震伤,须得赶紧用内力调治。只因事态紧急,一时又找不到大夫,情势所逼之下,在下不得不先替姑娘接好断骨,再用内力为姑娘疗伤。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程婷抚着手臂默然不语,回想当日被江天龙打伤,已是九死一生。以当时伤势之重,寻常大夫如何能治?常昆遥为自己接骨,也确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之,那便不是存心轻薄了。更何况他为自己治疗内伤,所耗内力定然不少。眼见他不但不以此居功,反而向自己道歉,再看他脸色诚挚,显是出乎真心。她心中微觉过意不去,但又不愿承认自己错怪了他,转过身,说道:“你当然推的一干二净啦。可你若真是正人君子,为什么又画了我的画像,堂而皇之的挂在书房之中?这其中难道没有不轨之心?”
常昆遥不想她连画像也见到了,突然被她这样质问,竟然答不上来,神色甚是尴尬。程婷见他不答,心中得意,说道:“总教我抓到把柄了!”常昆遥见她嘴角含笑,分明不是恼怒的神气,心中倒也一宽,讪笑道:“这事是在下的不是。那天我将姑娘带回别院养伤,见到姑娘形貌,不知如何就想画了下来。我原有画一幅雪梅图的打算,只是落笔之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迟迟画不出来。但将姑娘一画上去,仿佛整幅画都活了起来。其实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才,才能为拙作增彩……”这话一出口,忽觉不对,哪有这样当面称赞人家少女的容貌?当即闭口,颇觉不好意思。
程婷听他称赞,也是脸上一红,心中却是一阵欢喜。两人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常昆遥才道:“姑娘若是见怪,在下回去之后便将拙作毁去,以免对姑娘不敬。”程婷笑道:“毁什么?我早把那画顺手牵了来。你要怕对我不敬,就把那画送了给我如何?”常昆遥一怔,笑道:“姑娘喜欢的话,尽管拿去便是。”
程婷道:“你又救了我,又送了我那样一幅好画,我本该向你道谢。只不过你救我之时,确有冒犯;画我也没经我同意。这样一来二去,咱们也扯平了。我不用谢你,你也不用向我道歉。”常昆遥微笑道:“不敢要姑娘言谢。只是在下有一个小小要求,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答应呢?”程婷笑道:“我看看是什么要求?能答应的便答应,不能答应的可就爱莫能助了!”常昆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同姑娘不打不相识,盼姑娘能够赐示芳名。”
程婷妙目一转,道:“我叫程婷,可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字。”常昆遥笑道:“大巧若拙,大智若愚。”顿了顿,道:“在下微名已多次宣于姑娘之口,那也不必说来再扰清听。”程婷忍不住格格一笑,所有不快尽化于这一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