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的三年并不算久,却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很老
于是谢十三问他“为什么要做捕快”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足见人在老的时候,记性会变的不好
就连思维也会迟钝
甚至于想不起来一些十分简单的事
他们就这样坐在屋顶,喝掉了他随身带来两坛酒
谢十三便扔过来另外两坛酒
两坛接着两坛
他不知道屋顶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酒,
等他喝的足够多的时候,终于给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回答
他的答案是,“因为我杀了太多人”
谢十三笑道,“做捕快,就可以不杀人?”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不得以还是会杀,但至少——手扶上腰官刀的时候可以略微迟疑一下吧。
人的杀气太重,终归不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一向不乐意把不好的事情与别人分享
尤其是与谢十三
他在这人的面前,总是格外小气吝啬
一日晴,那不是他的姓名,
但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谢十三看着自己这个足有三年没见兄弟时,知道他并不是酒后搪塞
于是突然真地觉得,自己也有一些老了
人老了之后都会和年轻的时候有所不同
少年人杯影酒盏杀杀伐伐,豪言状括不知所谓,生死之事极为潦草
但现在的他,开始珍惜自己的血,晕别人的血
他的兄弟一日晴更牛,还会晕尸
好在他们看上去都还不算老
不仅如此,其实还清俊漂亮的有些过分
因为这一年两个人都是刚好十五岁,正是人最年轻健康和最充满活力的年龄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在江湖上漂泊的人
特别容易老的,总是心。
至于他们为什么在房顶上喝酒
倒也不是因为一些无聊的,譬如月色很好,或者镇上的白梅林子刚好开了花之类的原因
他们很实际,是因为各自的生计
一日晴是衙门当差的捕快
谢十三则是流亡作案的盗贼
杨州府地界的新来的捕快刚刚赴任公门,碰巧接了大案,缉捕近日来作乱本地的飞贼。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于是当一日晴在随着老差役查案中认出了“偷风步”和“巧借倾囊”之后,他便突然觉得这深不见底的江湖,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天下只有那么一个贼,取人财物,不仅手法离奇,却可以大方有理的要命天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爱把屋顶瓦檐当作温床暖枕
所以当他看到那少年斜躺高卧,一袭散漫的梅花在屋顶开的千般随意,万般自在时,也只有苦笑
“喂--,恶习不改,寒气太重,嫌自己命长么”
而那少年翻身坐起,一扬眉的功夫,便只离他寸步——上好轻功
他腰上一空,挂着的一幅铁铐已被来人玩似的锁在了腕上——果然是贼
对方居然还笑得飒然得意,谢尽春风
“我的命不好,运气倒是向来不错。这镇上我还不熟,不知道谁家的酒好?”
“你手段不错”
“可你却来的很晚--”
“是,来晚了--” 他们都还活着——与这江湖之中活了三年,极其不易
是谁说过的,只要活着,一定再见。
只要再见,必然有酒对饮。
***
那之后,江湖上多了条奇怪的传言——
一日晴不接窃案,谢十三不盗扬州
这让不少人大失所望,
原本嘛——在人们眼中,这两个一时之间名动江湖的少年是颇有渊源的:
其一,他们年纪相仿,武功修为棋鼓相当
其二,一个是屡破奇案的捕快,一个是屡作奇案的盗贼,与世各执一端,势不该两立
偏偏是碰的巧了,一个艺高胆大,肆无忌惮,另一个巧智机敏,滴水不漏
各有各的手段高明,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情形如此一朝遇上,准是一场针尖麦芒,针锋相对,大好瞧头的戏
人们自然就极其希望能在他们之间来一场能有这么一场好戏
谁知这传言一起,便犹如他们之间划了一条楚汉河界
一个只要不越雷池,就得以保全颜面不失的条约
实在是聪明又狡猾
看热闹的人知道自己的期望的好戏泡了汤
失望之余,难免还要暗叹这一手高明
却不知道这两个人,本是“生杀白头”杨桐在有生之年,仅有的两个徒弟
其实,他们不是不识趣的人
互不侵扰,相安无事固然,但年轻人,总要有些娱众娱己的心思,才算得上有朝气
只是别人想象不到,形同这你追我逃的游戏,其实早在他们各自成为捕快飞贼之前,就存在与彼此之间了
他们都已经为这个游戏疲累奔波了很多年
玩够了本钱
玩到了人世苍老,
因而,不原意再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