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三每次来到小篱馆,但凡是主人不在的时候,总会在飞檐上层层瓦片相叠的地方找到酒
竹叶青,绍兴黄,烧刀子,二锅头……
虽然这些满坛好酒泥封上都有红签标着酒名
但谢十三则很大方的把这些一律称作为倒钩脖,然后喝的一干二净
可见后来江湖中人所传的“倒钩脖”并不是酒的名字
只是应景的一种喝法
有些人自然不满,“来就来了,又拿了我的药酒做什么”
谢十三也并不理亏,“你也知道?一股药味,太煞风景,现在还嘴苦。”,
那人听了,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你多大了,还嫌药味?我这还有更绝的,怕了的话大可以不喝。”
他一瞪眼,“呸,那就便宜你了。”
为此,一日晴虽略显无奈,但也不生气,似乎自有打算。
而谢十三更多在意的,倒是那人所谓的“更绝的”。
同一年端午前后,他从盯上了长风的一趟重镖,尾随着从冀州去苏杭,
路过扬州时,不好出手,自然留宿到小篱馆
与上次事隔一个月出头,一日晴照例不在,应该是在当值
他在屋顶三拨两弄便从瓦片下翻出了新挂的酒坛,
不由得笑
有风花月露,大好风景,冷酒钩脖,这屋顶比之于高床暖枕,实在要舒服惬意的多,
他向来也不顾高处风寒,往往是喝罢了酒,一枕衣袖就地而眠的。
而这一次,他并没有睡够,就醒了
久于江湖之中的人,向来机警
即便如他这般贪眠好睡的,风声略为变向时,也是立刻就会醒的
适时,只是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脊背
黑夜之中,未及睁眼,就听到熟稔的声音于不远处传来,极短的两个字
“别动”
被这声音一惊,恍才觉得右手上有什么东西在攀滑,湿冷而战栗,那感觉实在不舒服,激醒他的那阵寒意,便是这个了
他反应快过常人,黑夜中极为隐没的一笑,
姿势未变,尾指一钩,袖口之间青茫乍起,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条黑白花蛇未及挣扎,便从其七寸断开了
他收了刀,翻身坐起,看见一日晴蹲在他身边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去拎那死蛇,同时问他
“你又偷喝酒了?”
他中途被扰醒,自然也不痛快,冷冷一笑,“什么叫偷喝,”
那人一片惊讶之态,形容之间颇有些顽劣,“难得你这人,会不承认自己是偷的?”
月色极冷亮,他这才看清楚,自己刚才睡着的地方,周围散着七八条蛇,已经被几片青竹叶子钉了死了七寸,还能动的也是徒然挣扎了
看花色,竟然还不只一种
乌梢蛇,蝮蛇……倒也罢了
而刚刚被青眼削断的那一条,看蛇头的形状便知是剧毒的,虽然死而目光不陷,仍旧清幽骇人,黑质白花,散布有少数黑褐色斑点,叫做“念珠斑”,而尾部侧扁,尾尖一枚鳞片尖长,俗称“佛指甲”、“尾利钩”,
便是俗称的五步蛇了。
他皱了皱眉头
那人看他一眼,自顾着淡淡道,“酒我放了了两坛,其中一坛是用来镇蛇的药酒,你贪喝了,蛇自然会找你,就不要赖帐了。”
他这才又开口问
“你要这么些毒蛇干什么”
一日晴笑着回答,“吃。”
等到把几条蛇收拢好
那人纵身跳下屋檐
他便跟在后面进了院南的一间屋子
他很少进这屋子,当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番光景,
枸杞子,独活,当归,杜仲,生地,桑枝,防己等等的药材,还有一些高粱酒
他极为不解,“谁有这么大的风潮寒气,要这么多药材祛风驱寒的”
那人顿了顿,突然回头笑了起来,
谢君伤,我突然后悔了,反正横竖你是死不了,真应该让这些蛇咬你几下,疼了长长记性也好
他龇牙咧嘴半天,想不出回嘴的话来。
几个月之后,他再来的时候,又在那边屋檐上找到了一种酒,朱封上的签子写得是:三蛇酒。
他这才想起来,五步蛇去毒风干之后,也叫做白花蛇,正是除风、活络、舒筋活血、祛寒湿的上好药材。
高粱酒,加生地,乌梢蛇,白花蛇,蝮蛇,冰糖做了的三蛇酒
性温和,味甘,驱寒止痛。
而再一个月后,他喝到的另一坛酒,味道更古怪
并且没有名字
一日晴则只是笑着说:
前些日子办案子到了北边一处极寒的地方,那里的人送了些草药
记得是叫续断,伸筋草什么的
江南见得少,用来泡酒,还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
“北上?怎么在镇上做个捕快也有这么麻烦?”
“啊,还有更离奇古怪的案子,嫌烦可以不听。”
……
“我总觉得,上次那些蛇,是你故意的。”
“说笑了,我会是那种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