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
晴童朦。和他一母双胞的亲兄弟
他们的名字,都是取自这一句诗
江湖中人知道他的长相远远早于他的名字
而是因为过于相似,所以他的身影格外容易与另一个相重叠
偏偏世人说的多的,是另一个。
这便是他的诟病,硬伤,心结。
时年他第一次见到谢君伤的时候,只照例把他当作了晴藤滟身边的小厮
甚至还来不及多看一眼,便照例起了杀心
这些年来,跟在那人身边的一些亲近随从,因为死的频繁,所以更换的也极为勤快
有些是外姓,有些却原本是晴门自家的里姓子弟,论起来也有叔伯兄弟
他也可以照下杀手
晴藤滟并不见得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却也从不过问
因而童朦有时候会觉得他的兄长太过于可怕,看着明明是对谁都好,对谁都温和不过的样子,却又比任何人都自私自我,不顾及他人丝毫
他始终把那人对他的纵容当作了蔑视
于是更要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这本该是一场全无新意的刺杀
杀一个入门不久的随从
并且是由他亲自动手的,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也不认识谢君伤这个人罢了。
这一次他挑了个无风无月的日子
黑暗之中,视线并不好,他也不着急,只让视线慢慢的适应黑暗
他也不隐不避,就站在那人屋外的院子里看了半晌,
直到看清了屋里两个人的态势
才出手
他手中的叶子,打的是坐在一旁几案边的少年
因为在床榻上静卧休息的人,必定是晴家年轻的少主
而作在一旁看护的人,自然就是新来的随从
他判断得很准
但没料到,仰靠在榻上的人却先动了
一道冷厉的青光先他一步,在静坐着的那人面前截住了他的暗器
叮当一声,那片叶子便被振飞出去
他反应极快,手里的另一枚叶子已经振腕而出
但那人更快,那袖袍一展,已经落到他身前
反手一镗,青芒硌开了他第二只暗器
他已经靠近,于是轻易看清了那道凄冷漂亮的青色玄芒,原来是来人右手里一把寸许长的小刀
同时,在刀光掠起之下
他看见一张极其年轻的脸,
漂亮的,清稚的,张狂难抑的脸
但却并非属于意料之中的那个人
他大惊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应该是晴藤滟,但确不是
他在应对之间去看桌案旁边的人
偏头支肘,仍旧睡得很沉
而面容安好,却最熟悉不过
错了?
在他仍旧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认错人的时候
下面一刀已经迫得他承认
他的确是,把他们弄错了。
也就在那时,他周身一阵寒怵
明明凭武功,他未必比这屋里的两人逊色多少
但心里却无端的生出了惧怕
惧怕让他漏出了破绽
而青眼却嗅到了血腥,冷淬的刀芒越发的盛亮了起来
童朦咬牙,右手连发两指
勉强撞开了一刀
同时左手里已悄无声息已抽出了一把剑,以极狠戾的一势刺了出去
这一下又疾又厉,杀气致命
对方却并没有作出应对,
而是一个极为懒散的姿态,
目光里并没有他的剑
甚至连眼睛,都是的半合半闭着的
但就在这时,一直坐着不动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手中作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在黑夜里几乎察觉不到
但却带出了另一道稍闪而逝的弧线
与方才青色的那道光一样的快、而精准
却细若游丝,击上了他手里的剑,
剑身一颤,已经被卸掉一半力道
一击不成!
他神色一愕,心知不好
那人已经醒了:以一敌二,他毫无胜算
同时受制于青眼淬砺之极的刀势
迫不得已又后退几步
刀无章法,却滴水不漏
他在最难以应付的时候,正看见了那人手掌之间的一片叶子
同样的一片叶子
在自己的手里,可以是杀人的利器
但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便是世人所说,有一无二的,叶子伶仃。
刀光乍起
就在顷刻之间,那人的叶子也已经离手
随着另一个人手中的刀,形成一线,齐齐而来
他纵然避的过其一,也躲不过其二
清脆的一响
布帛断裂,皮肉绽开的声音
刀锋就在他腰侧轻巧的切出一条细长的口子
便立即退回到少年的尾指内侧
他感到了疼,但动作也还没有慌乱,
他趁刀叶收势的片刻,忍痛喘息,而借力后退,要借机跳脱战圈
必须退走!
但对方并没有让他逃脱的意思
几乎就跟了上来
却听见坐定不动的人,终于开口说了声,“喂,醒了!”
执刀的少年听到之后冷笑一声,低声咕哝半句,不知为何,竟没有追上来
这才明白,该醒着的人是半睡着的,而该睡着的人却是一直都醒着的
这样两个人,他动不了分毫
而好在那时,谢君伤因为只醒了半分,始终并没有看到他的面目
他并不知道,那执刀的少年只在最后一招,方是真的下了杀手
而那枚推破助澜的叶子伶仃,略微改了青眼的凌厉的刀势,
只是偏了几分,但却让他没有死。
他只认定了的,是那个人竟然动了手,相帮外人——还伤了自己。
这一切,以及那陌生的少年清丽的神色和讥讽的笑意
只让他平添了一种挫骨扬灰的恨意
* * *
字霜送药给他的小哥哥时,
发现腰间的伤势并不轻,
什么样的刀,顺肌破理,却还让皮肉无力更生复原
不由得自言自语
“与他身边的人过不去,有什么用”
“他是我哥”
而这不似回答的回答,也只有字霜明白,其含义之丰富,
于是,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底气,竟然回了一句:“他喜欢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的。”
童朦手里的把玩着的一个精巧盒子,啪嗒一声,被掷在了墙上
“我看不得他对谁都好。”
那时他的眼睛里,也是亮的极为有神采的
深藏于其中的,是妒,是恨,是野心,也是寞落神情
被摔烂在地的盒子里,里面的那黑蝉,是字霜精心养着的宝贝
蝉过冬而噪鸣,咳浆,即为蝉血。
“人心因为专注,所以才会是毒”
字霜惧怕他的小哥哥,亦不喜欢他这个人
但却记住了他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