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净思,已经是两天后的马车上。两个小姑娘见面,自然又有些悲喜交加的知心话要说,诗人们都骑着马在车厢外随侍,一切任她们说笑。净思抱着猫儿,再也不肯放开。
几句话后,净思终于告诉了燕可栖她的身份,把燕可栖惊得一个惊跳,差点撞到了厢顶。
“你……你是公主?那……那纪莫荼莫非是太后?或者什么……宫女之类的?”燕可栖声音不免太大,外面的诗人们却都假装不知。
净思掩口失笑道:“阿弥陀佛,江山易主那一场战乱后,哪有那么多皇亲国戚剩下来?”说到这里,她的眼帘也垂了下来,续道:“令尊他们是当年的臣子,正是他们舍命把我护出来,交师父抚养的。”
燕可栖靠在车壁,心里有些怅然:父亲果然是一个主要的策划者。看来……自己注定是要和聂数为敌了。
净思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与他们虚与委蛇,听说令尊他们想扶持我登皇位,此番去京城,不日便要变天……”燕可栖短促地“啊”了一声,便被净思掩了口。只听她续道,“江山好容易安定下来,我从小得师父教诲,也深知这是黎民休养生息的时候,万万禁不起这等变动了。可栖,我明白,你是不知道这些的……能不能看在聂将军的面子上,助我打消他们的念头?”
燕可栖好容易稳定下来情绪,方知父亲和姑姑说起的“她还是个孩子,你们也不瞒她?”、“她一心要跟着聂恕”都是些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只觉父亲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大有深意,不觉脑中乱成一团。她定定神,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打消……?”
净思垂首道:“我不如你聪明,想了这许多天,也就是觉得可以把他们的暗语破解出来,在起兵前暗中通知……皇上加以防范,再让我师父告诉令尊他们消息败露。”
燕可栖也放低了声音,道:“这就很是了,那暗语在什么地方,拿来我琢磨琢磨。我最喜欢的,便是解这些谜儿。”
净思道:“我也不知。你便多留意些令尊的诗词罢,我瞧逆梅诗社的聚会,可能就是互通消息的,既然近日有大举动,到了京师聚会更是少不了……我记得聂将军翻看过一本《逆梅诗录》,若是能拿出来琢磨,那是最好不过。”
燕可栖点点头,道:“我回去试试便了。净思,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
净思淡淡笑道:“大家锦衣玉食地供着我,有什么苦呢。”她挑起帘,微微抬眉看着窗外的风景,低声道:“我只是有点想师父了。”
燕可栖想说也想聂恕了,手不经意抚过燕嫣给的钗子,终究噎住了。
聂恕和纪莫荼日月兼程,赶回了京城。
纪莫荼回了她的挹尘庵,聂恕去了军营。副将按照他的方式训兵,倒也没出什么乱子。聂恕匆匆点兵看了一遍操练,便回了将军府。
老家人送上了新接到的飞鸽传书,聂恕展开信笺,见只有两句话:“逆梅诗社已携净思上京,落脚京西郊。另查鲁、晋、冀几路均有人马异动,多为前朝将士所调令。”
聂恕敛起了眉,眼中浮起了冷冽。
梅苑是宫中最雅致的一处园子。疏疏落落的几株梅树纵横着枝干,没有刻意取径,只是园中一座小小石台聊供皇帝闲时品酒。里面的楼阁也不设门户,只是有个笼统框架,皆用白纨轻纱相隔,坐在楼中,影影绰绰间最是有情致。
皇帝此刻便坐在梅园的小石台上,道:“聂卿家有什么紧要之事,定要如此秘密觐见?”
聂恕俯身行了礼,道:“臣此番南下除了为皇上送了密旨给杭州知府,更与神尼查知一起谋逆大案,臣不敢自专,回来特请皇上定夺。”
皇帝抬了抬眉,道:“谋逆之事,朕倒也听说了不少。兵部早有完整的定法,随时皆可待命。卿家不必担心……这次是江南?前阵子也有些人跟我密报过的。”
聂恕点头道:“似是前朝余臣。逆党十余年来,一直在经营一个诗社,名曰逆梅。聚会之时,便常以诗为名,互通暗语,以作消息。近日逆党众人已经进京,鲁、晋、冀几路亦均有人马异动。”
皇帝道:“前朝余臣,便非逆党。这里有一份归臣的名单,你来核查一下谁参与了这次的谋反,朕自有计较。”说罢皇帝皱了皱眉,道,“早在七八天前,京城这边就起了前朝伏祈公主尚在人世,号召百姓相从的传言,虽然早已有人去处理,但流言屡禁不止。京师定然早就有眼线的。”
聂恕道:“伏祈公主当年只有六七岁,而今就算活着,也不过十六七岁韶龄,怕不能领导这些人,该只是个幌子而已。”
皇帝微笑道:“这个自然,但没有公主在,他们也不能放出这种话来,或许是个假的暂时立在那里做旗帜,但咱们多多少少总是该防范些。若是真伏祈,没有恶意的话便秘密接来,朕可以也封她个公主,若是假的,大内高手你也认识些,随便安排谁,杀掉便是。”
聂恕道:“臣这次却没探访到那个诗社和哪个女子有什么来往,却可能不是很好找。臣的意思,是先把他们抓起来——逆梅诗社是这次谋逆的枢纽,没了他们,逆党消息不易传递。”
皇帝淡淡道:“随便给人贯谋反的名儿就抓,恐教人觉得朝廷怕了他们,况且若是抖出前朝的事来,说不定还有些百姓要偏帮的,先探明虚实再说。朕给你一纸调令,大内高手任你调遣,护国神尼也可听从你安排——你说她也参与过调查的。”
聂恕忙道:“是,主要是纪师父先发现并调查的,臣只是帮忙而已。”
皇帝颔首道:“聂卿家,你基本算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这些年来虽然未曾给你什么大封赏,但你素来是朕最信任的几位臣子中的一个。这次对付过去,朕自有封赏的。”
聂恕躬身道:“皇上,臣不要封赏,这些年来,臣的副将吴合已经完全可以替代臣,臣想这件事之后,便辞官回家。”
皇帝先是一愕,随后微笑道:“和护国神尼一起?”聂恕一惊,方待说话,皇帝续道,“她已来跟朕提过这件事,还说要朕收回挹尘庵,从此要野鹤闲云去。”
聂恕垂首道:“原来她已来找过皇上。”
皇帝倦倦笑了笑,道:“辞官的事日后再说。咱们君臣几个,先把这桩事应付过去再说罢。”说着凝眉看着自己的杯,轻轻晃晃,梅枝在酒杯中的倒影就幻成涟漪。
挹尘庵里种满了竹子,竿竿拢翠,颇为清幽,与主人的气质倒是不相符合。
一线残香,纪莫荼就在正堂的菩萨象前垂首打坐,口中喃喃念着《心经》——诵经调息要比平素练功安全得多,心中不会生出旁骛。
聂恕来时都有些不敢进去,三花聚顶,五心向天的姿势实在不太符合阿荼——自己和阿荼这十年来的重合总是在比武、喝酒、帮忙、分离中消磨,虽然一直知道她死守着梅林半尼的绰号,却根本不曾适应她真的如出家人一样也会打坐。
纪莫荼听到他来了,道:“阿恕,你什么时候回杭州?”
聂恕有些错愕,道:“回杭州?”
纪莫荼沉下脸来,道:“我那天给你的信笺,你是白瞧了么?”
二人之后这几日互相都在呕气,再没提起过燕嫣。聂恕此时听了,又有些郁郁了,道:“怎样也要等京城的事了了。她……我们错过这许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么几天。”
纪莫荼站起身,道:“你定要守在京城么?有我也是一样,我跟皇上请旨不离身侧,也就是了。燕阵迟他们来京,新的诗家聚会的诗句我虽拿到,也再听不出端倪了,但陆沧要带楚瘦倾觐见皇上,或许是行刺之类的事,此二人的话,我在足矣,何况大内还有那么多高手。”
聂恕道:“总是我守在身边比较安心些。若是一个不慎,全国掀起战乱,任谁也是难免。于情于理,自然都是要留阵子——何况,要辞官,也得要些工夫啊。”
纪莫荼闭目一会,终点了点头,道:“好吧。陆沧他们觐见那日,咱们一起随侍皇上左右,也就是了。外面的事,几位大人都安排好了。”
聂恕点点头,道:“净思呢?要不要我让暗中观察的手下去救她出来?我怕牵扯了进来,总是不好。”
纪莫荼道:“算了。这样无疑给他们话柄,若是惹得急了更加麻烦。”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听说燕可栖姑娘也来京了。”
聂恕别过头去,悻悻道:“若是你觉得她可怜,就也收了作徒弟罢。”
纪莫荼一笑不言,只道:“好了,那陆沧觐见前我再去找你。”转身又坐在了蒲团上,道,“我们庵里没有茶,更别说老君眉了,你自便吧。”说着闭上了眼,不再理他。
聂恕叹了口气,道:“那我回去了。”转身出门,临去又补了一句,“你的《鹧鸪天》就是这样写的么?”
纪莫荼一怔睁眼,聂恕已去得远了。
想不到自己闲来没传出去过的笔墨他竟也知道,那首词实在与佛理大是相悖,思及不由面上也红了红,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合上眼帘,默诵《心经》。
……
“曾记萧萧土气溅,秋来风动叶敲肩。诗笺错乱闲来字,无事消磨最少年。 人似旧,绪纠缠,不言不动也绵绵。回眸漫看愁多少,不意修来寂寞禅。”
……
燕可栖已经偷偷抄了父亲《逆梅诗录》中近期的一些诗作出来和净思研究。除了觉得词句实在有欠斟酌,别的倒都没瞧出有什么可疑的。
每日晚间,净思省去了平日打坐念经的时间,与燕可栖二人仔细地合着标注的日期审视着粘对格律,想看出规律,却也觉得没有头绪。那猫儿慵懒地爬在烛火边,就着暖睡得很惬意。
燕可栖见净思随手写画记录,却是比自己还要熟惯,不由赞道:“你平时不爱说话,却原来也会写诗。”
净思脸微微有些红,道:“当初在宫里曾经学过的。师父虽然没教我,但在她边上看也看会了。虽然自己写不好,但基本框架还知道些。”
燕可栖就着烛光看着诗稿,信手持着蜡烛往自己这边移来,手碰到了猫背上,猫儿被吵醒一声锐叫跳起来碰翻了烛台,燕可栖慌忙去扶蜡烛,净思去抱猫儿,却手一滑叫它窜了出去。猫儿受惊,不辨方向,失足从桌上跌了下来。它本身就是瞎的,又将头脸一下撞到了桌脚上,疼得喵喵直叫。
净思心疼极了,忙把它抱起来只念“阿弥陀佛”,仔细端详它的头脸,突然一个惊叫。燕可栖重新插好烛台忙俯下身来,道:“怎么了?磕坏了么?”
净思声音发颤,道:“你……你看它的眼睛!”
燕可栖看去,也是吓了一跳——那猫儿眼睛原本虽然瞎的没有焦距,但总是瞳仁分明,幽深深得如一对黑玻璃球。而撞了这么一下之后,左眼却尽成了一片混沌的黑,完全没有瞳孔,还掺着几分血色。
净思轻轻用手去触它的眼睛,猫儿疼极争闹,燕可栖忙又按住它的身子方才好了。净思甫一摸到它眼皮便知不对:里面不似普通的眼球,柔软带着些韧性的球体,而是硬硬的钢珠一样,轻轻一捋,眼眶中便转了起来。净思手都抖了,再转几下,瞳孔瞳仁那一面便又到了眼眶处,与平日无二。
燕可栖又试了试它的右眼,与左眼全然一样,想了一想,骤然惊道:“它……它的眼球早就被挖出来了,现在这两个……都是假的!”
净思见猫儿痛叫,有些不忍,道:“不管怎样,先给它拨回原样罢。”
燕可栖道:“不,咱们还是取出来看看,也没教它白痛这一回。而且转动间都带血,可见嵌进去不知多久了——说不定,是你师父做的,想通过它告诉你些什么呢。”
净思左思右想,最终闭了眼,道:“好罢。”将猫儿抱给燕可栖,自己不忍再看。
燕可栖也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两个圆滚滚的“眼球”从猫儿眼眶中取出来,那猫已经疼得要命,待燕可栖取出后翻身便下了地,远远蹑在一边,两个眼眶只留了两个血洞,空空地朝着两个少女,颇为森然。
燕可栖用手绢将两个圆球擦干净,信手拿起一个端详,发现中间竟有一条缝隙。她左右扭了扭,那个黑的玻璃球应手而开,却原来是中空的,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蜡丸。
净思甚是惊异,心想怎么师父从来没说过这猫儿有这等秘密?这究竟是师父安排的,还是师父把它抱来前另有人所为?她颤着手用指甲划开蜡封,见蜡丸中封着一页绢纸,薄如蝉翼,上面满满都是蝇头小楷——很瘦硬的小楷。
两个少女展开了就着烛光看去:
“字呈梅林纪女侠尊前:
逆梅诗社已兴于江南,可作我等大事之枢纽。现将暗语知于君,若有来往或有人不识君,以诗相告,亦是便宜。
各人代语:燕阵迟——酒
楚瘦倾——剑
柳应察——茶
……
……
伏祈公主——花
朝中暗线,即君——月
皇帝——雨
朝廷——梅
丞相左竟——书
……
定北将军聂恕——杯
……
物事代语:……
弱水——粮草
……
刺杀——醉
事有不迨——以闲、浅、素、淡类饰之均可……”
第一张绢纸至此而止,二人看得都是一身冷汗:原来纪莫荼便是逆梅诗社在朝廷中最隐秘的暗线!而她此番下江南,名目上是找到逆党特来探访,而实则是逆梅诗社大事将举,专门来接头的!
由此,为何逆梅诗社名目叫“逆梅”也就清晰可知了。好个缜密的接线通传方式,若非二人碰巧发现了这张绢纸,任谁也推不出这些诗家最平常的意象组合中,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消息。
凭此绢纸,燕可栖取出了自己誊写的诗稿,先看向了聂恕最先起疑的那首周素野等人自京城归来的七律:“一夜垂帘雨色颓,闲斟浅饮醉随杯。繁花十二方吟倦,弱水三千尽付灰。不抱忧思不抱病,也堪惆怅也堪哀。新裁一片畸零月,未妨佐酒对盐梅。”喃喃道:“我父亲的起句,是简单地说时政颓废,楚伯伯的意思是刺杀了聂将军却没成功……原伯伯说公主……吟倦?什么意思?”
净思微微垂首,道:“下江南前,一日师父不在时曾有封箭书到庵里,说起事云云,我没理会,在封面写了个‘倦’字掷了出去……”燕可栖点头道:“这便是了。随后周伯伯说……粮草都烧了。后面两位伯伯倒明显是凑字数,柳叔叔说新联系到了一个宫中的暗线——想必就是你师父了。最后陆伯伯说不妨配合着爹爹一起和皇帝斗……标注的日子,自然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了。天,果然是大有玄机的!”
净思已经稳定下了情绪,只是沉吟道:“我前次问令尊,师父是否与他们相干,他却说无干的……是了,那时候我态度不稳定,怕我万一跑了出去告诉聂将军,事情便不可收拾……”
燕可栖定了定神,道:“咱们继续看看别的诗罢。”二人随后翻到了纪莫荼的“雨陌辞云日,梅林来月时。”燕可栖怔怔道:“梅林来月……看来就是这句,给她和诗人们牵上联系了。”
净思缓缓点头,道:“我看了看那日师父孤身去找令尊,还假作接下梁子的句子,觉得对聂将军可能也有些危险……”燕可栖道:“怎讲?”净思没有说话,细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楼高应锁月,杯尽是花期”句,目中微微有些氤氲起来。
你们佯装把我留下引来聂恕罢,除掉了他,才有希望把公主接过来。
原来,那天惊心动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几句诗中早就安排好的。只是空教聂恕和自己伤心担忧而已,所谓中毒,也只是行险的一计而已。
燕可栖咬着嘴唇道:“好个无情的尼姑,出了家就可以这么不念旧情么?我爹爹也是,怎么,怎么就参与了这种莫明其妙的集会……”
净思不语。二人都甚是难受:两个她们各自最信任的人,平素除了平淡和温馨,没有任何波澜,却原来淡定底下,都各自有着如此深沉的计量和心计。燕可栖想到聂恕还全然不知地积极帮着纪莫荼处理这桩事,更加心痛——十多年的情谊,也敌不过这桩势在必行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纪莫荼愿意不顾皇帝的封赏,连聂恕也瞒着,一意投身到这件大案中来?
二人静默良久,净思轻声道:“咱们把另一个也打开罢。”
燕可栖木然点头,又打开了另一个圆球与蜡封,取出另一张绢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与上幅一致,看来是同一封信。
“女侠高义,托孤时鄙已心知。余言无叙,二桩女侠所询之事,皆已揭明。聂恕之事已于前次告知,而女侠家门之事,此番亦有所得。斯血案果如我言,系枕书庄、慕葭庄二庄庄主,横龙、卧鲫、天行三派联手灭门,而幕后主使,则是当时苏州府尹,而今之皇帝高月兮为起兵筹粮所为。令尊昔年与之有怨,且人算定女侠煞星照命,可覆天下——如今思来,料是令尊赐名“莫荼”之故——是以高月兮为防起事出乱,那番立意灭门,女侠得脱,幸甚。
至于该二庄三派之事,我等自会造些机缘,容女侠一一除去,又不见疑皇帝。女侠既已异姓复曾托居杜家,闺名先亦未有人知。未足虑矣。
下走柳应察白”
二人又是一阵惊异。净思想到这许多年来师父东西奔波,除了两个庄主,灭了三个门派,口中只说是杜铭的朋友所求,人情推不开,连对聂恕也是这般托词,却原来背后有这等灭门血案。而这样,也难怪她笃意助逆梅诗社谋反了——虽然皇帝十年前起事屠族无数,杀人万千,但太平岁月的灭门,却比战乱中自是刻骨铭心得多。再加上杜铭之死,虽是他二人任性妄为,却与朝廷也脱不了干系,换得谁,却也怕只有反之一途了。
思来想去,只觉仿佛陷入一个忧伤的阵,算来算去,怎样也脱不出伤心的结局。
净思无意识间,手中念珠颠来倒去,手指旋停间,竟而断了。
燕可栖帮她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珠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一例珠子滚到犹自瑟缩在床脚边的猫儿面前。那猫轻轻用爪拨动着,面上两个无神的血洞中,仿佛凝结着一种看透的冷定。
是日,陆沧终于向皇帝上书,举荐前朝楚若微之子楚瘦倾入朝为官——按理他小小知府,本无权上京面圣举荐,然而皇帝偶然去江南时与他结识,竟莫名心许深交,赐了他如此特权。
皇帝平淡地批了个“准”字,暗中知会了纪、聂二人,并调动了一些大内高手,换掉了当值的太监,又把接见的地点改在了较为朗阔的云根殿。
梅园中的石台上,与自己对弈的皇帝拈起白子,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