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乱突生,余人还未出声,那个水云天身边的红衣少女就窜了出来:“什么人扰乱棋局,站出来!”话虽严厉,可是娇滴滴地,倒像是找人撒娇一样。底下几个无赖嬉笑搭腔。小姑娘火气很大,柳眉倒竖问道:“哪个鼠辈,快给我站出来!”说着,自腰间拔出了柄长剑。众人看见家伙亮出来了,都不愿给自己找麻烦,胆怯地齐齐后退了一步。台前一丈顿时空无一人。
李渊悴不及防被人打落棋子,虽然有失颜面,但他为人深沉,并不作声,只是在一旁静静关注事态发展。台上台下寂然无声。
就在这片寂静之中,又是一物破空而来,落到棋盘之上。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圆溜溜,香喷喷,还散着热气的豆包!
此时众人已经顾不得这棋局如何了,突见一条白练从阁上飞下,卷在一个少年身上,又是一拉,少年被卷了上去。那少年也手段机灵,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顺势就向向他出手的水云天射去。水云天只见白光一闪,知道有暗器,急忙松了白练,抬手接暗器。少年半空之中直直落下,巧也不巧地向着一边潇洒旁观的李渊砸去。事发突然,李渊见来势汹汹,不敢伸手去接,只好一朝“彩虹出釉”就要向旁边跃去。这招“彩虹出釉”是借助前脚之力,身子先飞出,带动后身飞出。怎奈少年来势太快,李渊还未飞出,少年就砸了下来,竟然把李渊的屁股砸了个正着。
这边接住暗器的水云天只觉手里热热的,粘粘的,往手上一看,原来又是个豆包,红色的包子馅都被自己捏出来了,心里不由暗暗发笑。
李渊被这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得四仰八叉,就算是再好的修养,也不由按捺不住。正要出手,只见水云天慢慢走过来说:“李公子可曾受伤吗?”一句话温柔如水,听得李渊骨头都酥了,哪里记得起回答?
水云天见李渊不答,转过身问少年:“小兄弟,你会下棋吗?刚才为什么不让李公子走那一步呢?”原来刚才何人出手她早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那少年立于当中,众人仔细看去,只见他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晶莹的皮肤,红润的双唇,一双眼睛清亮亮,碧透透,直入人心。短衣打扮,更加显得精灵非常。这少年挠了挠头,撇撇嘴说,看看一旁的李渊说:“我看这位大哥‘病床上还摘牡丹’,下了这么个臭棋,忍不住就出了手。”
众人听见疑惑,水云天问道:“请问小兄弟,这‘病床上摘牡丹’何解?”
“嘿嘿,”少年笑道:“病床上摘牡丹――临死还贪花嘛。”
众人听见一愣,看了看一旁的李渊,眼光犹自不舍得从水云天身上移开,都哈哈大笑起来。李渊被众人嘲笑,又气又怒,想要出手,却又不能在美女面前失了体面,只得暗自忍耐,一张脸憋得通红。
水云天对着那个少年说:“小兄弟,你把棋下在这个十三之十四,形成的冠,岂不是过于急功近利要把自己逼死?”
少年听了,笑嘻嘻地说:“生死本来相生相克,比如姐姐刚才这步棋本来是个死棋,可是如果我真的逼住你这步棋,反而入了你‘假死’的圈套。《云梦谱》我倒背如流,这一十三局棋后面的珍笼我又怎能不知?”说罢,三下五除二,噼里啪啦,干净利落地就把后边地起落给说了出来。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李渊原也气度恢弘,看见少年如此了得,自愧自己棋艺不精,站在一旁暗自观战。
而这边薛道衡心里就更是诧异了。这《云梦谱》传说乃是鬼谷先生与其徒孙膑在鬼谷子隐居之处云梦山棋盘坨对弈留下的棋谱。仅仅是传闻,从来没有听说真有此谱,却在此处出现,不知这水云天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薛道衡怀疑的当儿,这少年嚷嚷着要闯关。一旁的红衣侍女仗剑而立:“哼,瞎猫碰上死耗子,装什么样!就凭你一个龟孙子,还想过关!”
少年笑嘻嘻地朝着红衣女深深一揖,说到:“就凭我一个当然不行,还要请奶奶您多多指教。”这话说得痞态十足,由不得人不发笑。
红衣女听了气急,说话着就要出手,却又被水云天拦下。
那少年踱过来对水云天说:“姐姐刚刚的曲子弹得出神入化,绕梁三日,非我能及。只不过姐姐,您第二段的时候可是弹错了个徽音?”说罢,睁着精明透亮的眼睛望着水云天。
水云天一震:“小兄弟年纪轻轻,却身负大才,实在令人钦佩。请小兄弟过第三关。”
话说水云天听见这少年小小年纪竟然能听出自己的《倚兰》错了个徽音,实在令人既敬且惧。于是摆出第三局让那少年闯。
这第四局是比画。只见水云天拿出个十八孔的调色盘,调上五光十色,然后不经意间,对着雪白的宣纸就把那满盘的颜色泼了下去,弄脏了白生生的一张上好宣纸,看得众人一声惊呼。然后她不慌不忙,在宣纸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一幅画。丫头抬到众人眼前,叫“好”声此起彼伏,薛道衡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幅百鸟朝凤图,画面上五光十色,百鸟争鸣的景象处理得极好。薛道衡却心想,这凤凰昂然独立,睥睨百鸟,恐怕这水云天野心不小。
不一会儿,那少年也完成了。众丫头抬起那少年的画,薛道衡一看,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台下的众人可是没有薛道衡的涵养,底下一片哄笑之声,还有那山野村妇竟然不顾闺仪,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你道那少年画的是什么?原来是一幅小鸡啄米图,而且笔法极为幼稚可笑,比市井顽童的信笔涂鸦更加不如。
众人哄笑之中,那少年依旧不慌不忙,摇头晃脑,叫丫头把画像翻了过来,一张白纸对着众人,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见他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对着后面的小鸡啄米图就是一喷。众人开始沉默,然后慢慢地,有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最后掌声连成一片久久不散,似乎震动了整个扬州城。
你道是如何?原来那白色宣纸之上开始慢慢浮现出一幅画,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浮现出一幅扬州烟雨图。那水国风光,烟波细柳,在茶水的浸渍下,都活了起来,那迷蒙细雨也真的活了,一点一滴下着,丝丝入扣,不时细雨微斜,似有微风拂过,看得人目瞪口呆。
薛道衡怔怔说道:氤氲反画!
勿庸置疑,这少年闯过了三关。看样子这水云天今天算是归他了,只要拿到七色茶花就行了。只是众人心里不免暗暗遗憾,感到这少年明明还是个孩子,虽然已经算是成年,可是这活生生的大美人归他,却仍然让人觉得有点好笑。心想哪里来的小色鬼,偏生这样聪明。
这边,那少年趾高气扬就去取那七色茶花。七色茶花被装在一个有半人高的七宝琉璃盏中。从外面看,似乎琉璃盏并没有开口。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薛道衡心想,必定是有什么机关隐藏其中,莫非这是第四关吗?心中不禁为这个天资聪颖的少年加油。这琉璃盏上面刻着九组狸猫花纹,形象逼真,生趣盎然,显然也是个宝物,那少年端详半天没有出手。
这时,一旁寂寞了半天的李渊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地踱了过来:“着琉璃盏可是上古的宝物,小兄弟你年纪尚小,必定见不了这么多。这开口是以奇门盾甲之中的洛书九宫排列而成。只要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顺序就可以打开了。小兄弟,还是回家去吧”说着拍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是想浑水摸鱼。
只见那少年微微冷笑,从靴子筒中提起把匕首,黄金匕把,精钢的刀刃。他手握刀背,微微一施力,黄金的刀把碰上那质地脆弱的琉璃盏。此时众人拦阻已是不及,李渊和众人就看那水光乍合的宝物如今已碎开数断落到地上,残片散落,只有叹息声一片了。
大家心里都暗自想着:这少年小小年纪,虽不能说心狠手辣,倒也是手段凌厉,非常人所及。
这边少年朝着水云天眨了眨眼睛,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他从琉璃盏中取出七色茶花。只见那茶花与众不同,花有七瓣,每瓣一色,花碗却比平常的要大一圈。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油布,包在花上。
只见那少年取过那七色茶花,用油布包上,却并没有递给水云天,而是就要这么跃下台去,众丫鬟怎么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他虽砸碎琉璃盏,可是也并没坏了规矩。他这么一走,美女水云天可不就成了笑话了,连忙拦住他,说:“小公子,请你留下,我们姑娘请您进去奉茶。”听得众人那个羡慕。
可是那少年似乎没有把什么花魁水云天放在眼中,反而笑道:“多谢各位姐姐好意,茶水就不必了,小少爷我只要这盆茶花。”说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瞪住众人。他前进两步,又倏地后退,突然之间,一个后空翻径直从这飘香水阁之中跃出,凌空打了个跟头,跃入水阁旁边的湖中。众人一片惊呼,连忙朝湖中望去,只见水面一片平静,哪里有人影?就这么许久不见动静。
薛道衡心中发急,心想这么个伶俐孩子可不要淹死了。底下看热闹的众人,早就有人脱衣服脱裤子要下去救人。
就在此刻,只见十丈之外,烟雨之下,碧波之中,突然冒出了个小脑袋,却不是那少年是谁?
这少年在水中,回过头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然后又紧接着扎了个猛子,钻进水中不见了。湖面之上,水波慢慢荡漾开去,一纹一纹,波光潋滟,最终消失不见。这边,只剩下飘香水阁的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