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终于回想起来,这个声音,和我在密室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让我滚的人,是白冥。
我顿时毛骨悚然,赶紧理理思绪,回想当时,白冥好像一直没有睁开眼,不该认出我就是他要找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让殿内的人各自说一句话:‘白冥嗜血成性,是个败类渣滓’。”这白冥真是个疯子,竟然为了抓我这种人,不惜摆自己一道。
“这........”娇颜面露难色。
“还不快去!”白冥的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容抗拒。
我看看四周,很好,没人注意我。果然到哪里我都是不被注意的。这对于我施展“走为上策”实在是异常方便。
我转过身,缓缓移动着,就在快要离开人群的时候,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要去哪里?”
“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我一边向出口移动,一边回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然回头,一袭白衣占据了视线。
他的轻功,竟到了这般境地。
我不敢抬头看他,但仍显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再被别人打倒之前,自己不能先倒下了。
“你以为你还能出的去么?”废话,都被你发现了,即便出去,那也得是横着的。
但我没说话,我怕说着说着就被他给结果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只能一个劲地看着地面,幸而这地砖十分结实,不至给我看了个洞。
“把她给我拖下去,砍了手脚,挖了眼鼻,再割去舌头,扔到山庄外头喂狗!”
我猛然抬头,是谁告诉我最毒妇人心来着的,这厮比女人狠多了!我看到他清明的双眸,如繁星点点,闪着耀眼的光芒,看似温和,却是说不出的尖锐暴戾。他此刻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如倒掉残羹剩饭那样平静自若。
“白冥嗜血成性,是个败类渣滓。”我用比他还要平静十倍的声音说道:“你不是喜欢听么?”然后,便被两个弟子拖着出了大殿。
没人注意到,我的衣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人总是怕死的,无论你平时再怎么叫嚣着生无可恋,不如归去,真到那一刻,还是会害怕,还是想要逃,因为你还有心。真正无所谓生死的,只有无心之人。
“二位大哥,我也想快点自我了结,好让你们落个轻松,但无奈尚有一事郁结于心,望二位成全。”
“所为何事?”二人均有些不耐烦。
“家父乃凌昕。临行前曾交付一剑与我。此番别他先去,我想将剑一同带着,到了下面也好有个念想。”
二人相对而视,彼此互换了个表情,然后其中一人道:“剑在何处,我去替你取了来。”我道:“劳烦这位大哥。”心中暗自窃喜。待那人走后,我又观察身旁这人良久,武功应该不会太高,单凭我一人之力足矣。我又假意看取剑之人回来了没有,向四周瞅瞅,没什么人,他会回来才有鬼,这么好的剑,恐怕早算计着拿去找白冥领赏了。不过幸好我藏的很隐秘,量他把屋子掀了也找不出来,现在只放宽心对付剩下的那人便好。
我忽然向他袭去,那人在不备之下连挨我几掌,又被我踹了一脚,已然昏死过去。
看来朱门也不过如此。
我走到一棵树下,从怀中取出爹临行前交予我的另一宝物。江湖上常用此易容,以前只听说,从未见过,今天却要试上一试。
将面具重重按到脸上,直到摸不出缝隙为止。走到湖边,停下来一看,不错,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爹太会打击人了,现在这张脸,比我本来面目好看太多,难道要我天天顶着假面具过日子?
先活命要紧,想不了那么多。于是,我赶紧走到山庄出口处,却被人拦了下来。
“为何拦我?”
“你想私自出山庄?”一个看起来身份颇高的弟子拿剑驾到了我的脖子上。难道,连朱门内的人出山庄都不可以?白冥真够变态的。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闲着无聊随便走走,耽误了您办事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只得返回山庄。
不知何处可去,但至少没有人会注意我。我又走回那棵树旁,坐到枝丫上,先睡一觉再说。
朦胧中,一个白影出现在眼前,然后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他的脸。美得叫我有些恍惚,他竟然对我笑,顾盼神飞。我痴痴地望着他,忽然惊道:“白、白冥.....”他突然邪魅一笑,转而表情变得很狰狞。
“那个谁,快点下来,别睡了。”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似乎离我很近。我睁开眼,哪里还有白冥的影子,只几片枯黄的叶子受不住秋风的摇曳,拼命地在我眼前晃着。往下一看,一个较娇颜清容年长许多,但风韵犹存的女人,正盯着我看。她的衣裳比其他侍女颜色更深,估计是什么侍女头儿之类的。我爬下了树,嘻嘻笑着来到她身边,“您可是叫我?”
“你可真是疯了,竟爬到树上去,没规没矩的。今儿幸亏是我看见了,要是旁的什么人,你小命早没了。”一标准训人的架势,看来我猜的没错。
“是,我错了。”我低下头,一副惶恐的表情。
“你是神冥殿的?”那妇人扯过我腰际的小牌,仔细打量。
啥是神冥殿?不知道。但这牌子在我身上,我也不好否认,只能应了一声。
“神冥殿里的丫头贴身时候门主,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新来的,您自然没见过。”你还真能把我拖到白冥面前站着么?
“既是这样,还不快回去,赖在这里偸甚么懒?看你长得倒挺漂亮,却生就一副懒骨头。啧啧,真是糟蹋了。”
糟蹋啥?反正这脸也不是我的,不要也可以。
但是,她让我去的地方,好像是白冥住的神冥殿.
第三章
我在那女人的注视下,一路狂奔到神冥殿。或许,白冥不在里面也说不定。通常武功越高的人,不是越神出鬼没么?但转念又想,我现在容貌已变,就算爹在我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我,更何况是只见过我一次的白冥。只要小心行事,断然不会被他发现。于是,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神冥殿还真不是一般的瑰丽,比起那日的大殿,有过之而无不及。殿内四壁挂满了画,本来以为会是什么美人图之类的,但没承想却是山水画一堆,淡墨优雅。看他嗜血成性,此举也不过是附庸风雅,沽名钓誉罢了。真不知他是个什么性格,本来挂满了这些画,殿内的格调应该异常清新脱俗。可他偏要把这殿堂弄得金碧辉煌,无比耀眼。曼珠帘缠绕的巨大床榻在大殿的尽头,显得十分神秘。
“呆愣着干嘛,还不做事?”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捣了捣我的手肘。
“啊?哦。”我看见侍女们用轻纱使劲擦花瓶柱子什么的,心想这白冥真是个败家的。平时还不定怎么奢侈呢。于是,便拿起角落里的一把掸子,东掸掸,西掸掸,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灰尘,不过我太用力,连掸子上的羽毛都给弄掉下了。那毛飘啊飘,忽然停下了。我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一个人,此刻正背对着我。于是便道:
“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给你弄下来。”这才发现这人比我高太多,我如何能将白羽毛取下来。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道:“其实这羽毛搁你头上挺好的。你头发那么黑,装饰一下多美,不用取了不用取了。”
他缓缓伸手将羽毛取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对着它轻轻吹口气,那羽毛又飘啊飘,飘啊飘,最终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角边。
“这羽毛跟你果然很配。”说完这句话,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我的嘴总比脑子转得快呢?
眼前的这个人,是天杀的江湖人称大魔头砍人不眨眼坏事做尽不怕雷劈不怕天谴无所不能遇到他只有死路一条的朱门门主——白冥。
我心里念着,他不可能认出我的。依旧刚才那副表情,故作镇定。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白冥拂了拂身前的黑发,娇颜清容的头发和他的一比,连稻草都不如。
“小的新来的。”好像这里的侍女都要自称奴婢,我叫不出口。
“你的脸,和身体很不协调。”他盯着我上下打量。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不是逃离这个地方,不是获得失去已久的自由,而是,狠狠地给这人渣两板砖,然后再吼一声:“姑奶奶长啥样你管得着么?”可是,我不能。
“是。”人最可悲的,不是想做的却做不成,而是明知做不成还要独自臆想,给自己找罪受。好比人家扇了你一耳光,骂你贱,你又把另一边脸伸过去,说;“贱人自然贱。”
“你识字么?”他站在了一堆诗画面前,看不清表情。
“略识一些。”老头子天天逼我读书写字,四书五经都快倒背如流了。不过那琴棋方面,我可是一窍不通。我也不想懂 ,天天整那些没用的作甚,只要识些字,以后要是沦落街头了,哪个店招伙计,那告示往外一贴,我看了能第一个冲过去,混碗饭吃,不至于饿死街头,也就成了。
“你看这些字画,哪幅最好?”他竟然问我这个?这些字画不像出自名家之手,好坏自是可以辨别,但只怕他心中早有答案,若是答得稍有差池,我的小命.......如此万里挑一的难事,怎么偏偏让我给遇上了?
我伸着头望了半天,实在寻思不出。而且诗中也没什么特别有深意的语句。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左上端一幅字,清秀隽永,虽算不上最上乘,但也属佳作,上写道:冥昏暗有道,何处觅云天,斯尘惹飞絮,欲走情何牵。心中暗想,这第一个字就是“冥”,若我说这幅好,应该符合他的心意,而且,这里头还有我凌斯的“斯”呢,不说它说谁?就它了!
于是我指着这名为《逝殇》的诗道:“小的觉得这幅最好。”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道:“偏偏是它。”
什么意思,难道我猜错了么?“小人不明白”我压低嗓音问道。
“你不必明白。”
我望向他的眼,忽然发现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澈,其中还透着些许迷离,整个一妖孽,因为美而显得妖,因为妖而更加美。
我刚想再问些什么,忽然意识到我应该离他越远越好,为何却纠缠不清,真是疯了。于是欲弯膝退下,眼睛不经意地一扫,忽然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老头子叫我好好保管的剑,正被他握在手里。
欲哭无泪。
不是因为有违老头子对我的嘱托,而是那家伙,作为救命稻草,却被敌人抓在手里。好比一个人赌输了钱,不幸连老婆都跟债主跑了。
我正在思绪翻飞,他却连同剑迅速消失了。
黑夜已至,白冥却一直没有从屋子里出来。我开始产生了一点不好的想法。
或许,可以试着把我的东西偷回来?
都说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白冥进去了这么久,说不定早睡得跟死猪似的,先试他一试,再做定夺也不迟。
我轻声对身边另一名侍女道:“主上让我子时左右,给他送些宵夜进去。”她点点头,嘱咐门外一个小童去准备。
不多时,我便端着宵夜走了进去。
“主上.......”没人回答,我又走近了些,他躺在床上,被子也没盖好,散开个花,和垂落下来的黑发纠结在一起,脸色有些苍白,和那天在大殿中独断专横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主上.......”还是不回答。
刚开始只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毕竟武功越高的人,防范意识就越强,听爹说,有些人在睡觉时,甚至十步开外的些微动静都能知晓的一清二楚。但没想到白冥这么大意,我笑了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一天你死了,定是死在床上。”然后开始着手找血翎。
很不幸,几乎迅速扫视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不见血翎的踪迹。天很黑,这地方又不敢久呆,正打算就此放弃,却忽然发现白冥腰间似乎挂了个什么东西,黑夜中发着微亮的光,若隐若现。
好奇心促使我将它缓缓取下,拿到月光下一看,一块圆润的美玉,下面还挂了个会发光的大珍珠,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仔细一看,玉上还雕了个隽秀的“白”字。这东西,应该是白冥的贴身物品,找不到剑用它顶替也不错,拿着它走出朱门应该没人敢拦的。
这玉佩果然好使,我拿着它,一路上畅通无阻。
出了朱门,忽然有些茫然,实在不知道该往哪走。家是回不去了,爹又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四处看了一下,北方比较繁华,应该不会饿死吧。我开始一步步向北移动,不管身后是否会风起云涌。
幸而现在只是初秋,夜晚赶路并不会太冷。其实我没必要这么急于奔命,白冥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但我仍不能懈怠,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赌的,比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