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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城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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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年,三月十五,沧州。

程楠一手提残炙刀,与栾羿一同走入沧州城的大门。

栾羿抬眼看了看斑驳的城门——那些盘踞其上的杂乱根枝,仿佛诉说着那场惨绝人寰的沧桑衍变。

农历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此时,圆月早已悬挂在城头上空,微微的一处月缺,则似是程楠一心中的那份不平静。月夜迷蒙总是故事多,当下程楠一要经历的,却是一场关乎生离死别的故事。他默默地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周遭冷却的空气。然而,漠北日落后的袭冷,却让他怎么也不能从中感知到往日那些强烈的生气。

人之将死,才会珍惜每一次呼吸吗?程楠一心中疑惑。可他的心里,竟也有不疑惑,那就是无论生死,自己的到来都将换回婉儿的安全回归。

静凄凄的街道在如瀑的月光照射下,逐渐镶上了一层冷冷的银色,似乎可以闻见其中的刀光剑影、杀气横生。

栾羿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四下里观察,才发现这沧州城真的一座死城——街道上满是尘封多年的店铺,店铺的门板都挂着厚厚的一层灰。那些灰尘的厚度已经完全无法丈量,多少年风雨不侵才能留下如此厚重的尘土?多数店家牌匾上的字迹已经和这厚重的灰尘融合在一起,无法分离。模糊了字迹的灰尘,就像是囹圄,禁锢了所有关于沧州的过去。

栾羿用手轻掂了一下木栏,手印便深深地嵌在了上面。仔细看去,那木栏居然还是闽南一带上好的红松木。这等木材,恐怕现如今也只有京都的大户人才能家用的上,而这几百年前的沧州城,仅此一间小小的店铺也用如此上等的选材修葺,可见当时的沧州的确是繁荣昌盛的锦都一座。

往昔的繁花似锦,如今不过是过眼云烟,除了成为曾经鼎盛的证据,现下什么都不是。栾羿心想,再看程楠一,脸上并没有出现死决之前的惊恐,而是一种仿若遗憾的苦涩。

两人并肩再向前走,便来到一处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的台阁上,“四方街”几个字映入眼帘。塞北一代的民俗大致相同,每座城镇无论大小都会有一个相同的广场——四方街。据说,这四方街是镇上居民集会、族内长老议事以及在一些重要节日居民吉庆聚会的地方。

广场是四方的,方位坐标经纬不差,由此延伸出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栾羿他们方才走过来的,正是东大街。上面写着“闲适道”。想来,刚才走过的店铺大都是客栈、茶楼、酒家、棋社、赌坊,还有武馆、戏院、讲法场、听道台、占卜柜……如此齐全的文娱设置,就连百年后的挲城也是鞭长莫及。百年前的沧州城贸易往来那样繁荣,有如此规模其实倒也不觉得见怪了。只是,栾羿觉得可惜,曾经鼎盛一时、称雄四方的城都,如今只落得死城的境地。

“正所谓烟花易冷,韶华易逝。”栾羿边走边感叹。

“栾兄,在下着实佩服你的洒脱豪气,现在我们正临大敌,可栾兄依然有闲情雅致。”程楠一说的是实话,他直觉得眼前这个自称商贾之后的年轻人不简单,他虽然雍容,但却并没有富商的铜臭之气,反而多了几分华贵之相,处事更是波澜不惊。虽然心里疑惑很多,但是他们现在是朋友,而且栾羿正陪着自己奔赴这场生死决斗,所以,这些细微的疑虑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只要是朋友就好,又管得他到底是谁?

“在下倒是觉得,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而且,生死定数,不可强求,一切皆为天意。所以,对这些生死输赢的,也就自然看淡了。”栾羿解释到,眉宇间的英气因为这份淡定而更加逼人。

两人说着,穿过了四方街的中心广场。广场的四角各设四座塔台,塔台上分别架起巨大的篝火炉,可能这就是当年传递军情的烽火台?但是几百年过去了,这里却没能再升起篝火,那些锈迹斑斑的铁炉早就被腐蚀出了破洞。

栾羿和程楠一发现,一座四层的庭廊状殿阁坐北面南地建在广场北角。琉璃的疏黄淡金,经得百年蹉跎后,依旧保留着当年的傲气。殿阁正堂的门上,俨然挂着一副新挂不久的牌匾——翎雁门。

程楠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是没想到,翎雁门几个字会突然的出现,他即使在脑海中想象了好多遍翎雁门的样子,也依旧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赫然看到翎雁门的牌匾。

“哼”栾羿倒是冷哼了一声,“这群女人倒是会省事啊!前人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建了这么大的一座城,她们一来就归为自家门户了!”

程楠一不知道为什么栾羿的心中好似没有丝毫的惧怕,可他是出身商贾的富家公子啊!连自己这个曾经的禁军左丞都有些担心萧城暮春的武功,可栾羿却并不在意。难道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栾兄,话虽如此,但是,翎雁门能在这样的死城中生存,也确实值得敬佩。”停下思绪,程楠一回复栾羿。

“翎雁门需要的不是敬佩!”话音一落,一道冷冷的身影如同忽然疾起的肆风掠过原本晴朗的夜空。待栾羿和程楠一再抬起头时,圆月已躲进了云雾中。程楠一只觉得眼前是神秘的黑暗,仿佛月亮已经从这世间消失了,或者根本不曾出现在这里!

沧州城越发的暗淡,栾羿眯起眼——一个模糊的身影自北边殿阁的檐顶高高跃起,长长的绫缎舞袖遮天蔽月,像优雅的飞鹤,宛若羽翼一般展开的双臂,在朦胧的月光中挥舞出美妙的弧线。

栾羿忽然想起了那句“展翼东篱去,鹤翔九天归”。

那身影就定格在圆月中,衣衫薄如丝缕,紧紧地贴着白皙的肌肤,风掣微动,凌若浮仙。这个曼妙的身影缓缓落下,停留在栾羿和程楠一的不远处。栾羿只听见耳边微风徐来,周遭的气息似是停止了流动,指尖触到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冷,似乎还有一种寒冬里才有的冰雪味道。

“程楠一,按时赴约是为了那个女孩吧?”萧城暮春声音冷冷的,此时她蒙着轻纱的脸似迷似雾。虽然看不清晰,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她的眼神,那眼神是如此与众不同,眼中的光芒虽是冷冷的,可却异常的明亮!能想象得到,在那层轻纱下,是她旷世绝美的容貌。

“萧城暮春,你要的不过是取我性命,婉儿是无辜又不相干的弱女子,你放了她!”程楠一克制住的冷静终究还是被萧城暮春的一声试探打破了。

栾羿自小跟着祖父身边学习,虽然也曾见过父母的恩爱,但是终究还是继承了祖父清寡的性格,所以他十分想不明白的是,一介男儿的程楠一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子而乱了心智。

萧城暮春似是觉察出了程楠一对婉儿的在意程度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于是进一步挑落道:“那女孩既坚强又倔强,可爱得很啊,本门甚是喜欢,直想把她收了做门徒。”说着,萧城暮春用纤纤玉指抚了一下被微风吹到前额的碎发,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蔑全部映入了栾羿的眼底。

栾羿嘴角上翘,心里轻笑,祖父常常教导自己莫动情,原来真真是有好处的,如果程楠一不是为婉儿动了情,何至于此?

程楠一似乎并没有看出萧城暮春的心理战,当下就拔刀指向萧城暮春:“你休想打婉儿的主意!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得婉儿分毫!”

栾羿在旁听了心想,有他在才麻烦!眼下他正被萧城暮春步步激怒,动心乱气是战前大忌!

栾羿看着萧城暮春在风中舞动的衣衫,动静交替间,身体轻韧的轮廓隐隐浮现。

“哼,”她冷笑,“男人说话怎么都是一样的无知?” 显然这又是在刺激程楠一的说辞。说罢,又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的栾羿。

栾羿不知道是不是月色太过朦胧,让自己有些眼花,他竟看见那个月色中的身影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但是马上那抖动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萧城暮春马上恢复了平静:“程楠一!”还没等栾羿他们提出人质交换,萧城暮春便由身后抽出一柄剑。那剑极细极长,栾羿从未见过如此细的剑身,薄薄的像一片树叶。

“薄如蝉翼”也不过如此吧?可,这就是她的武器吗?

不过,栾羿马上就打消了疑问。因为,他看到,那剑虽然剑身轻薄,但是剑尖却锋利异常,他已经感受到那通体张扬的剑气,它越来越迫近,栾羿就越来越感到压抑。那把剑的杀气丝毫不逊于程楠一手中的残炙刀!

萧城暮春两指合着锦衣轻轻地擦过剑身,那剑就在黑夜中划出了一道闪亮的光芒,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程楠一,你可还有何心愿未了?不妨告诉我。我虽要取你性命,但若是有所相求,我还是会估情酌量地帮忙的。” 萧城暮春异常的冷静。栾羿相信,她说的这些话,是真实的。是觉得程楠一人之将死,所以才相言也善吧。

“萧城暮春,少废话,出招吧。”

“看剑!”话音未落,就见萧城暮春的剑尖直指程楠一而来!

栾羿忙退却到一旁,看着这场月影之下的对决。

只见,萧城暮春右手握剑,左脚点地而起,右腿成弓形在空中展开了姿势。这身影由城头腾空,恰恰嵌在了明月中,似是空中飞过的仙鹤。

程楠一看她在月中的姿势——不好,那是仙鹤凌云,轻快而凌厉的杀人手法!以前,他曾听自己的师傅提起过,这是翎雁门惯用的杀人招式,看似简单的剑法,确是杀机暗藏。师傅有一回受了重伤,就是轻视了这简单的招式,结果被偷袭了命门。

程楠一至今记得师傅告诉他,绝不能让她们攻进自己的一步内。不然,会有当场毙命的危险。

程楠一左手使刀,他抡起残炙刀来挡萧城暮春的剑。

且说萧城暮春的剑直逼程楠一的眉心处而来,但见程楠一并不急于闪躲,即使冷静如栾羿的在旁观看,手心里也不觉得微微出了些细汗,他恨不得出手相拼,但是对决不能坏了江湖规矩,只得干着急。剑离其眉心剩下不到三分处,萧城暮春手上忽而加了劲,剑变得更快了。这一剑下去,程楠一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时迟,那时快,程楠一一个闪身,剑擦其右耳而出。

瞅准了这空档,萧城暮春出剑的手还没有收回,腋下正是露出了空挡!她正欲回手收招,程楠一的残炙刀早已如猛虎般劈了过来。

看来,程楠一不愧是当过禁军左丞,倒是有些胆识和魄力,能够先以自己的命门吸引敌人,再伺机寻找回击的空当,即使有人能够想到这样的防守反击,也不见肯将自己暴露出去,以身试险。栾羿心下想着,思绪倒是有些跟不上两人交错的刀光剑影了。

眼看是萧城暮春处于下风,就要招架不住,哪知她一直藏匿身后的左手忽出险招,扔出一个周遭长满菱角的轮圈,轮圈打着转儿,直奔程楠一的颈梗而来,程楠一这才发现上了当,忙穷以余力奋力挥刀,收招相以阻挡……

萧城暮春见其已经上当,便不肯再放过这个机会,发力使出狠招,竟顺势打掉了程楠一手中的刀。

失掉手中武器,对于决斗中的武士来说,犹如风浪中没有舵的船。程楠一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漆黑的月色中,两个人时分时合,一会儿功夫,就过了几十招。没有刀的程楠一自是只能躲身招架,可不知道为什么,萧城暮春却也不再处处下狠手,不似是方才剑剑逼人。

栾羿眯眼而笑——这决斗中的两人,一个为情意误己,一个为道义耽身。这样的人,在栾羿看来都是不堪击破的敌人。

收回思绪,再放眼望去,趁着萧城暮春松懈的档头,程楠一顺势又捡回自己的刀。栾羿不仅又笑,这是萧城暮春有意为之的吧——你不想对付赤手的敌人,就要防备敌人将你制于空拳之地!

程楠一和萧城暮春霎时又展开了强大的对攻。

刀来剑去,风急电鸣。

程楠一使的是一口重刀,速度上虽慢了萧城暮春的轻剑,但是好在他左手使刀,留下的死穴少,且程楠一的程氏刀法刀刀均有毙命之险,所以,纵使萧城暮春剑快如疾,但也是一时无法与之分个胜负,月光里分分合合交织在一起。

“嚓——”刀剑迸出的火花,在月空中劈下一道道闪电。半刻,栾羿再仔细看时,两人已分在异处,程楠一于广场中央而立,左手钝刀点地;萧城暮春则立于广场北角的城楼上,翎雁门的牌匾就在她的身下,似乎预示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在她的背后隐隐的升起。

晚风阵阵,凛凛吹过,萧城暮春的衣衫随着风在暮色中摇曳。

夜极静极静,萧城暮春的身影在冷冷的月光中显得孤独而冰冷,只有腹部随着喘息而不断的蠕动,才让人觉得她真的是有生息的。如此孤冷萧寒的女人,不食人间烟火,骨子里发出一股凌人的傲气。

栾羿再看向程楠一,脸上依旧是坚毅的表情,就是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感情。他的眼睛似乎是空洞了,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在看……

忽而,在程楠一黑色的瞳孔中闪出一道银狐般疾驰的光芒——萧城暮春的剑!

程楠一没有看清在空旷的夜幕下,萧城暮春是怎么出的剑。他只记得在剑锋直指自己的一刻,他看到一双凄美迷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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