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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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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云没有说话,弹剑凝驻在他深紫双眸的目光,蕴涵着那样多的了解,仿佛是来自他自己内省的眼睛,一切外表的冷漠孤高都如冰雪消融,露出下面内心里阳春三月嫩绿色的生机。奇怪的是,他们应该在今天之前从未相识......

九公子传统地接下了对横云的所有问话,绽起一个稍为过了些的微笑道:“这是一位潼中的朋友。他一贯热心助人的,当然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帮忙探探叶家女公子的心思。”

横云知道九公子这样直说自是认为弹剑是一位正直君子、性情中人,招远将军的地位和权势虽有吸引力,但却不及成人之美的愉悦。

弹剑冷冷坚持道:“秀岭在哪里?当时同在洛阳的人都知道他以,”他看了一眼横云,继续道,“遍采名花为乐;叶家女儿或许被他的妖媚迷惑,但谁知秀岭对她是不是真心?即使她一时得遂所愿,谁知道将来秀岭一定是她的最好归宿?”

九公子皱眉小心道:“弹剑兄似是对这次招亲誓在必得,不过以我之浅见,叶二女公子是一位深居浅出的人物,弹剑兄恐怕也不曾见过她面吧,何以知道我众人之中,就有比秀岭更合适二女公子的呢?”

“九公子竟也投递了名帖!”弹剑颇有些意外,看了九公子真诚的脸一眼,才道,“九公子急公好义天下闻名,虽然有心替秀岭挡箭,却竟不在乎他的为人吗?”

“所以我才让朋友前去探出叶千金的心意,他心灵质朴,他说的话你必能相信的。”

弹剑这才又把注意转到横云身上,目光森寒如冰,扫过他的脸庞和身躯,脸上眉眼十分相像,天衣无缝,在厚实的夹袍之下,却看不出他的身形。只能暗讽道:“方才这位朋友自称秀岭,脸上却没半分愧色,竟能够得上‘心灵质朴’,岂能让我相信!”

横云不由脸上微红,转脸望向楼外,夜幕四合,难陀坊各处灯火辉煌。

九公子微叹一声,步到廊前,银钩已经回来向他请罪,九公子却只是摆摆手,凭上栏杆仿佛自言自语道:“人世间几多情种,看富贵权势不过是过眼浮云;弹剑你少年英雄,何愁来日不能伸展,大丈夫志在千里,定国□□,何必用一生所对之人来换这些小功名进阶?”

横云从暗里望去,不过是九公子凝伫的剪影,灯火在他的身边镶上了金红的宽边,长襟在猎猎风中飘飞,仿若悲悯世人的大天神。

弹剑没有回望,看着横云眼中转上的一片湛然神光,口气却温和了许多,道:“九公子误会了,我虽然依旧是白衣平民,却从未贪图招远将军的权势;我确实不了解叶二女公子,可是如果我得娶她为妻,当白头携老,终身不渝!”

横云突然脱口而出道:“公子不要出此誓言!”

“为什么?”弹剑和九公子同时惊问。

横云一时后悔,只得道:“弹剑公子还不知道事情一切,这誓言并不是对叶千金的厚待,反而是对她的束缚,公子自己也未必幸福,世上多少人又要因此反目成仇!”

弹剑沉下面色道:“九公子竟因此要割席断义吗?秀岭是九公子的救命恩人,在下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弹剑也非醉心名利之辈,这次比武在我只是愤然一击,以雪在叶家受辱之耻,既已话不投机,在下告辞。”

说罢也不看两人,径自从栏杆上一点飘了下去,在墙间几个起落身影便即消失。

九公子连忙唤过银钩,让他派人探看弹剑是否离开难陀坊,不一时银钩便来回报,弹剑回到屋中,竟取了诗书,自己静坐观看,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九公子不由叹道:“虽然他高傲非常,却真是胸怀坦荡的人,也竟然相信我这主人不会下阴手害他,只是他的功夫进益得更快了,日后总是一个劲敌。”

回头又问横云道:“与他对敌,你有几分把握能胜?”

横云淡淡笑起,冲破徘徊不去的忧思,只道:“横云拼死要杀的人,现在还未有不死的。”

“可是我不想让他死。”

“公子是指擂台之上?如果仅以明月山庄的功夫,胜负难料。”

九公子踱步来回,手指敲着廊台的栏杆,喃喃道:“这真是难以决断。天意,天意。”

银钩也是九公子身边三大家将之一,早已明白过来九公子的为难:秀岭代表化外潼中的力量,弹剑本人武艺能够与横云相敌,虽然现在身为布衣,前途却不可限量!哪一边也不应得罪,反而都是要延揽的势力,打谁拉谁,自然是看这场比武的天意了!

***

横云趁着夜色回到了叶家,好在两处相隔不远,侍女们仍在斗棋,两位女公子和梁燕竟也在里间新开了一盘,流霞和梁燕都是好静的,横云就听见三女公子的声音不断从里间传来;一会说“你们闷闷地都不说话,下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到外间找青儿翠儿她们”,一会又说“啊呀,阿姐,这样就把我赢光了,真是强盗!梁画师竟也赢了!你们真是好好一双强盗!”

外间奶妈侍女都听了发笑,一再地说三女公子是将军和夫人最疼的幺女,要横云不要笑话,不要传出去,横云只得一一答应。脑海里那“强盗”两字却一直盘旋未去,由三女公子的声音喊着,渐喊渐嫩,仿佛是由一个十岁的女童嘶哑的嗓子喊出来。

那一个天高云淡的秋日午后,横云策马长驱在伊吾往敦煌玉门的路上,鞍后驮着贪汗山上的药材,心里却怀着也许遇见落花的渴望,偏离了平常的线路,转入了西侧的古堡黄砂之间。

尚在少年的骏马青莲在古堡的阴影里不习惯地奔跑,迅速接近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道高墙,也就是落花来自潼中的母亲的埋骨之处。风沙最近已经逼近了古堡区,甚至侵袭了东边的道路,古堡却依然高高耸立,止扼狂沙的潮流。

落花不在那里。横云才要拨转马头,突然风中传来断续的惊呼“强盗,强盗!救命!”。

横云一抖缰绳闻声而去,转过几重障碍,前方远处断垣残墙的阴影下,隐约有四五骑马匹迎面而来,墙角的强风将马蹄和呼救声吹散。

横云策马迎去,双方渐渐近了,横云看清一匹驮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身穿软皮衣,脚踏小羊皮靴,看得出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喑哑的嘶喊就是来自她垂在马腹边的蓬乱的头。

“大侠救救我们!”女孩看到他身配宝剑,随便地乱喊着,“这伙强盗听不懂汉话,我们是凉州招远将军的女儿,出来玩走失了,如果他们敢抢走我们,我阿爹一定带人勦平他们的老巢!大侠救了我们,阿爹阿娘会重重酬谢你的!”

横云听过凉州,知道是敦煌上级一个繁华的中原都市,虽没有听说过招远将军,但一位州府的将军定然是势力不凡,几个塞外部民怎么会是中原正规军的对手。

几句话间五骑男人已经与他迎面而过,豹皮衣下隆起的肌肉显示几分塞外的剽悍,眼中随意的一瞥,仿佛透过的不过是空气。

“几位勇士等等!”横云喊道,拉转青莲跟了上去,五骑却加了全速,腾起漫天黄尘,横云只好拉下风帽闭上嘴,却一夹脚下青莲,俯下身子,一如强弓劲箭,转瞬间就跟到了他们身后。

“几位勇士!中原人没有抢亲的说法,她们的父亲是很大的酋长,会真的带兵打过来的!”横云用高昌通用的语言喊道,却只得来了冷冷一句:“没听说过大漠群狼吗?”

横云一滞,才发现他们的腰带上都装饰着绣工精细的飞狼图案,仿佛听说过他们是各部落不容的亡命之徒,有时在伊吾敦煌路上各国势力难及的古堡间出没,抢劫落单的牧人和客商。

“她们的父亲是凉州的招远将军,你们惹不起他的!”横云坚持道。

“小子多话!”中间有一人把手一横,五骑纷纷在疾驰中大角度转身,草原长大的横云看在眼里,知道不是极默契的骏马和骑士,便难以做到。

五骑半包围了横云,成熟的良马和壮硕的骑士顿时掩住了横云身边的光亮,横云却只是冷嘲热讽般地笑笑,自己也不知道是艺高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领头人被他笑得竟涌上来一股自认为英雄豪杰之气,长刀出鞘,映着日光在横云略显稚嫩的面上晃了几晃,威吓道:“小子别管闲事!别以为带着剑就可以当大侠;单身在伊吾道上走,没被我们杀了吃肉,是你的运气!”

横云紧抿嘴唇,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那明晃晃的长刀就要落在项上,头领满意地转回马头,那小女孩却突又绝望地喊起来:“大侠,救我;阿爹,救救我!”

横云不语,突然另一马上仿佛昏厥了的女孩字字清晰地道:“郎君!去玉门找招远将军,让他跟着我的首饰来,至少给我们报仇!”

横云顿时对她的勇气和智慧惺惺怜惜,面色凝然,可是两个女孩都在对方掌控之下,以一敌五,自己并没有胜的把握。一瞬凝想下决定快马前往玉门,低头回马间,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飞刀自头领方向冲颅袭来,快胜疾风,锋比霜雪,横云挥袖急扫,四两拨千斤,飞刀破风之声正从耳边过去,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五骑也是一惊,知是遇上劲敌,一字排开,却是不敢走近。淡淡的天空下,古堡群土黄色的残垣仍在开阔处高高耸立,西南来的阳光把横云轻轻地包裹在了浅浅的金色中,也把对方的脸面照得明亮。

横云扣剑欲发,双眉一横,锐利紫眸在对方毡帽遮掩的脸上一转,知道他们中必有人出身中原,想必对中原语言很是明白,却依然要劫掠将军之女,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许是官匪交锋之中伤了自己的兄弟吧?

望着对方手上亮晃晃的兵器,横云明白自己今天是陷入生死关头了,却并不后悔插手“大漠群狼”的生意,如果任其发展,近在伊吾之西的白云牧迟早也会是他们嘴上的一块肥肉。

真正交锋的阅历还不足的横云热血激发起豪情上来,抬头冷冷回道:“你们做了这许多坏事,竟然还没有撞在我的剑上,该是你们的运气!”

方才轻描淡写的一拂,只有出刀的头领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不知不觉的瞬间破了他十年以来飞刀例不虚发的神话,而且所用的竟然只是一件单衣的衣袖!

横云这句狠话一出,不由让头领杀心大盛,一边仔细找寻他的破绽一边稳住他,问道:“原来是我们看走了眼,兄弟在道上走,用的是什么名号?”

横云不想万一失败连累了雪峰和白云牧,随口编道:“白山雪莲就是在下。”

头领当然没有听说过,只是大笑道:“好,好!”

原来这正是发难的讯号,头领一个“好”字话音未落,早有两样兵器向横云身上招呼过来,一样是塞外人惯用的套马索,外面钉上了精铁的小钩,另一样是抽马的长鞭,尖上一尺包着坚硬的铁皮;横云知道若自己避开,青莲就必遭其厄,不由又心生怜悯,竟一跃立在青莲背上迎向前去,长剑冰魂出鞘,如冰川崩裂,海水横流,左截马索,右弹长鞭,冰雪之气仿佛祥云瑞雾,从冰魂之上喷薄而出,精铁之上顿时就覆满了细小冰珠。

才把两样长兵器弹转开去,头领的长刀突又袭到,当胸截来,气势汹涌,分明是演练多时的杀着!但横云站在马上,天然就有了一定的优势,回剑下撩,灌注了全身的精气,两刃相交之处登时腾起一片冰雾,几乎笼罩了头领的身躯,就听他一声闷叫,弃了长刀,横云的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杀意,只道这样强盗人人得而杀之,一念起,冰魂趁胜追击,一剑贯入心胸,那头领亦未料到今天会有这样大战,并没有穿上护心镜,一句话都不能多说,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横云抽剑回来,冰魂依旧欺霜胜雪,没有半点血痕,自己也不禁讶异,“大漠群狼”之众眼见头领跌下黄尘,亦是一愣,只这一瞬间,天地仿佛凝住,苍天白云黄沙巍然不动。

突地只听一声惨叫,一点血花惊破了战斗中的宁静,原来那大些的女孩拔下头上的银簪,从马背一跃而起,用力戳进了马上骑士的眼睛!骑士下意识地挥刀斩来,女孩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用银簪一挡,跳下马来向最近的古堡跑去,骑士立时追了上去。

横云落在鞍上,一踢青莲,横里斜冲过去,骑士心中惧他长剑冰雪,一时犹豫,正是犯了战场大忌!横云赶上来时还有些手软,心里一横,想到这人若是活着,或许就有牧人客商要渴死饿死在伊吾道上,便手起剑落,骑士勉强支撑了两三回合,终是敌不住横云绚彩华丽多变的练家招式,喋血黄沙。

余下三骑见势不妙,走为上计,向北边伊吾方向作鸟兽散,横云杀心大盛,想要一网打尽,却听见小女孩交迸着血泪的绝望的喊叫:“强盗!大侠救我!姐姐!”仿佛巢中不能飞翔的幼鸟面对掠食的强敌,无助地嘶哑哀鸣。

横云舍弃了其他两人,紧跟小女孩不放,骑士见他渐渐赶上,珍惜性命,一把将小女孩推落马下,横云紫眸一暗,冷冷一笑,待两马更加接近,飞身在青莲背上一点,冰魂一绞,骑士一招未还,头颅就已经滚落马下!

小女孩本就有些恍惚了,看见这大漠骄阳下的满天血色,已经喊不出什么声音,等横云来到近前,她却还是挣扎着退后:“强盗,不要碰我!”

那段纵马黄尘长剑嗜血的日子,或许是尘封得太久,或许是因为那太多的杀戮而不愿想起,横云的心一阵往事不堪回首的震颤,突然才想到了叶家两位女公子的塞外奇缘,原来那敦煌玉门的塞外侠士果然不是秀岭......

然而,叶二女公子心里所想的,却不该是剑下亡魂无数的横云,而是风度翩翩,温软柔情的秀岭吧。横云正想间,帘里的棋局已散,帘缝中流霞一双格外明媚的眼,就如六七年前一样,流转在横云的脸上,洋溢着没有掩饰的爱恋。

这次你不会再有遗憾了,横云想着,报以温柔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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