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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逐溢成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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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和弹剑两人将到台缘,横云正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弹剑冷哼一声,蹬台而起,在空中翩然转折,仿若惊鸿的身姿中又有矫若游龙的筋骨,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落在擂台之上,傲然长啸,一振长衣,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台下众人正议论纷纷,这一声长啸遍及全场,仿佛震雷响在每人耳边,嗡嗡之声嘎然而止。

九公子一估两台距离,正是大门和一对石狮的宽度,总得有两丈左右,料想弹剑战意已浓,也不顾保存体力,以示破釜沉舟之心;却也不回应,轻撩下摆,竟向台阶走下来,与横云擦肩而过。

“公子小心。”横云轻道。

九公子回头凝然一望,眼中笑意如灿然春花,横云不禁微赧,却又不舍转过头去,就看着九公子一步步登上擂台,仿佛阳光照亮了暴风雨的核心。

弹剑满意地看着台下众人鸦雀无声,缓缓抬手起势,阳光映在颇是粗糙的木剑表面,竟也漾起冷冽的光芒,周围是这样安静,也没有一丝风,但树荫下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觉察到一股暴风雪来临前的虚假和平。

九公子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却也没有嬉皮笑脸地蓄意破坏,默默走到武器架前选了另一把剑,回头尔雅地道:“弹剑贤弟,你我来此,都有些偏激了,无论谁胜到最后,对所有有关系的人来说,都不会是最好的选择。”

弹剑知道他说“你我”,其实却偏向自己,然而结缡成婚是比武以后的事了,他也相信妻子的人选和地位并不会对自己将来的人生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回道:“九公子请不必再说了。你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如何说服我。既然来此,就以实力决个胜负吧!”

九公子抿下嘴角,一笑道:“好。”说罢抬剑,眼光盯在弹剑的脸上。

弹剑亦高笑道:“好!”字甫出口,一股凌厉剑风当先而到,直指九公子右肩之外,九公子闪身避过,一身光滑的布料在剑风中嗤呼作响,弹剑一招未老,一招又到,剑影幢幢如同卷云的暴风,破空的惊电,随在九公子身旁尺寸之地,一招占先,连环不绝,九公子竟无还手之力!

棚中众人看得不由心里吃惊,竟有人便生起退缩之心,像这样虽说是木剑,被其一创也非同小可,而且无计可胜,受伤也是徒然。

横云也觉得九公子的处境看上去触目惊心,自己二人多久没有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了?所幸在赤石山的隐密山谷之中,九公子还时不时和自己对阵,练练难得用上的那些绝招。

只有九公子自己知道自己真实的处境,想要试探弹剑的真实水平的心是有的,想要帮横云打探他的套路的心也是有的,可又希望能将秀岭的潼中势力和弹剑的绝世武功同时揽于麾下。

心一不坚,气势难免发软,虽然手脚上招式不差毫厘,却只像是制作精良的偶人。

弹剑怎能看不出来九公子未曾用尽全力,却猜不出这火焰的面具的主人的用心,手下留着杀招,仿佛钝斧砍在裹着烂木的皮囊,好不难受。突然又是长啸一声,木剑又较之前快上一倍,劈砍截斫,逼得九公子手忙脚乱,两柄木剑的锋上都仿佛要溅出火花来!

横云自知九公子武艺不止于此,此时却仍然陡地全身渗出冷汗!九公子退让得太多了,不仅已经无暇还击,多次还差点让弹剑击破防御网,弹剑的体力和气势如风云酝酿,汹涌澎湃还看不到顶峰,谁也没有把握九公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横云的手心难得地湿透,又迅速化成一层薄冰,第二念想到的是若九公子受伤自己将怎样无颜面对九爷,第一个念头却是不能见到自己心中有如大天神般的九公子有丝毫的失败!他突然埋怨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尽力阻止九公子贪玩而加入招亲的比武之中。

弹剑狠厉又丝毫不带浮华气息的剑意笼罩擂台,仿佛阳光也退避三舍,台下观众更是揪紧领口伸脖注视,没有蚊蝇的初春更是死一样的寂静,两人的剑破空之声放大到了极点。

其中九公子的话音显得微不足道:“弹剑贤弟,秀岭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好友,我煞费苦心只能做到两不相帮,今天谁能得偿所愿,就看天意了。”

弹剑见九公子战局吃紧的情况下还能从容,虽然不很连贯地,说出这番话来,心里知道三年来他也不曾废了练习,话中之意竟好像要撒手不管。

弹剑半信半疑,手下没有怠慢,剑气横扫上中两路,九公子却将自己的剑横插上来一格,剑风过处,木剑激射而出,向人群后面的墙上撞去,引得擂台下惊叫连连,人们纷纷闪避,心跳加速,血色涌上面孔。趁此慌乱,九公子完好无损地立在一旁,看家将宣布弹剑胜利,只是低头轻轻掸了掸衣角的灰尘,并没有看横云一眼。

招远悄悄叹了一口气,听不出是喜是忧:他与难陀堡虽然有些共同利益,但若坐看难陀堡强大,甚至成为自己的姻亲,从而喧宾夺主,坐大凉州,即使九公子仍保自己平安富贵,但多年经营就此拱手让给他人,心里自是不甘;与内侄弹剑之争说起来便有些尴尬,从前虽是谈笑中提起两家亲事,自己还是有些欣赏弹剑的才华,但后来夫人过世,弹剑的父母也双双亡故,多年不曾来往,把这心也就淡了,何况弹剑一非家中大宗,二来听说他如今成了阴鸷诡谲忿怨如山的性格,更不愿意将爱女托付,弹剑直接上门请求订亲的时候便发生了些摩擦,加上各方都来搅和,情势急转直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唯一让他万分惊讶的就是弹剑的武功几十倍地超出了他的想象,竟连名震西域,虽然不是以武功,的九公子也惜败在他手下。

招远望望棚中零落的几人,不无后悔地想到,早知女儿最终还是要嫁给他,不如早早答应,如今挫折之下,更难指望他会对流霞宽容相待。心中想着,还得分出精神照管场上的局面、裁判胜负,只是做得有些茫然。

最后两对中胜者的武艺都不差,可是和弹剑那种真正把精气神合为一体、我即是剑、剑即是我的水准还有一定的差距,只盼剩下看得都还顺眼的三人中,能选出最后的胜者。

弹剑又一次下场的时候,空空荡荡的大棚里只剩下了横云和两位侍女陪在招远身旁,凉州的太阳还在天上高挂着,但已经没有了热量,光线穿过棚檐上的红布,把这红色染得更是鲜明,落在横云脚前的地面上,又像吉兆又像凶兆。

突然招远身后的红绡帐幔的一角一抖,走出来一个俊俏的年轻侍女,径直走到横云的身边,低声说道:“姐姐亲手绣了荷包给你,还请城里僧道画了吉符,你开来看看。”

说罢,就将手中一抹彩色塞在了横云的手中,随即沿着棚边快速地低头躲进帐里。

招远偶然发现这侍女的形体举止颇像自己的三女儿,忍不住向横云再一次打量过来,横云若有所思的目光正落在帐幔上,被招远看个正着。

这目光让人生阅历峥嵘沧桑的招远也忍不住胸中一窒,紫色的眼眸本就有一种神秘的魅力,而这眼中饱含的英雄气、儿女情让他真想拍案叫绝,心中的天平顿时往一边倾倒,不能顾及所谓的“公平”。

横云对招远淡然一笑,低头看荷包里的吉符,狂草一样的笔迹落在黄纸上,中间夹杂着一张红纸,横云小心地抽出来,上面是流霞风骨清泠的隽秀字句: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摽有梅,顷筐墍之!之外再无半字。

横云心里一叹,这些字他认都认不完全,何况理解,更何况字后仿佛还隐藏着什么深意。

正揣测中,弹剑已经挟着一股戾气闯了进来,横云连忙把荷包放入怀里,想道反正荷包赠情,知道流霞并未改变盼望秀岭得胜心意就已足够,可惜那张红纸被弹剑有意带起的强风吹离膝头,横云急忙伸手去捉,弹剑长袖一挥,指尖藏在袖中向横云点来,眉眼间志在必得的霸气和狂气倾泻得淋漓尽致。

横云心念一动,索性回手静坐,弹剑本可以如愿以偿地得到红纸,横云的退让却让他突然觉得讷讷无聊,掌风轻带,红纸飘飘回旋,落在两人中间的地下,甚是醒目;弹剑轻闲落座,却惹得帐后两名女子提心吊胆。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采自《国风.召南》,下句云“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是谓你为我心怀所爱。

摽有梅,顷筐墍之;也采自《国风.召南》,下句云“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是谓你当快快向我求婚。

弹剑眼力何其尖锐,瞟见字句立即明白,少女的热情仿佛烧红的烙铁,一声不响间烫上他的胸膛,却将他的心都凉透!虽然他从试图让他知难而退的三女公子轻烟那里知道了流霞心有所爱,却始终将信将疑,这两句诗却把男女的爱情□□裸地捧了出来,叫他不信也不能。

他知道棚中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脸上,却依然故我地昂起头来,此刻断不能泄气,此刻断不能反悔,否则日后更可能反悔此刻的决定。

日更西斜,棚中红彤彤染遍,擂台下声如雷动的看客催促着,招远看看休息还不到半刻的弹剑,尽量摆出正直公平的面孔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请下场比试吧。”

弹剑一压眉,阴鸷之气更盛,横云抬眼看他,只觉痛心,一个微笑被生生扼杀在唇边。

弹剑缓缓站起向外走去,一出现在看客的视线里就引起了一阵轰动,两人就在情绪调到最高了的群众的呼喊声中走上擂台。真的像祭祀时候最后跳的送神,连横云都忍不住想。

弹剑垂着剑尖,平视横云的脸庞,心中恨意投在他与世无争的恬淡的脸上,却不自觉地减弱了不少,横云的脸上有一种悲壮的美丽,仿佛旷原上的落日,悲哀却又热情。

弹剑急急上台抢到了东向的位置,即使阳光再温和,对目力仍然有很大的影响,何况高手交锋中丝毫不利都将导致差之千里的结果。

横云持剑在手,众人赌徒般的呼喊中他仍能听见弹剑微喘的声音,没有休息够却硬是不愿开口示弱,他硬气却又不够爱惜自己,横云莫名地有些心疼。没有任何预兆地,剑风如暴雨袭来,飞沙走砾,森寒的气息蓦地侵到弹剑的脚前,飞灰让斜日无光!

弹剑一谔,却兀自凛凛地站着,衣摆在如汪洋般翻卷的尘埃中如小舟微微晃动,原先有些懒散的身躯在瞬间拔得挺直,竟是带上了多一分敬意,不过,这潼中人也是太憨,弹剑怜惜地想。

横云的身影在台中翻出华丽的画面,突然抽身站好,沙砾被他带起的风扫向墙角;尘埃落定,弹剑看见擂台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面向着自己的大大的“喜”字,笔力矫健狂放,又不失温情内敛。

与这样高强的对手比武的时候他还是这么不愿意占人便宜,故意消耗自己的体力,台下观战的九公子对自己皱了皱眉头,喃道:“傻云儿。”

弹剑直视横云的面庞,横云抛来一个真诚清澈的微笑,紧张的心情掩盖在从容闲立的姿势下。弹剑一转念,却把这解释成了一种轻蔑的挑战,这种寻求和他完全平等的行为,在他眼里自然是横云自视在他之上,仿佛凤凰不屑和猫头鹰争夺腐烂的田鼠,反而激起了他心里极易点燃的爆发的愤怒!

“情我领了,你出剑吧。”弹剑淡淡说,极快的身法和暗藏的杀招却顿时打破了平和的伪装,先发制人,弹剑要速战速决!

九公子和几位已经下场却想要一睹他人武功风采的求亲者——输了又不开心的都在府里喝酒聊天——一起挤在人群中,既悠闲又紧张,悠闲是因为结局对他已经不重要,紧张是怕万一死心眼的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他上场打援。

突然他的身边起了一阵骚动,九公子转眼一瞥,看见玉藤滑蛇一样的身躯从人群中钻了过来,观战的人群早已分不开眼,对这样秀丽的女子也不曾给个让路的好处。

她压低声音道:“打搅公子了。姑娘的病又犯了,疼得昏过去,银哥在那里也压不住。”

秀岭!难道有人知道了桃代李僵的事?他自问从难陀堡带来的都是心腹,大多也只知道“秀姑娘”而已。他抬头望台上的弹剑,知道他和横云之间必然是一场持久的苦战,况且他要帮手没帮手,要势力没势力,更分身乏术。

“回去说吧。”九公子道,一边向周围的人告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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