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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也有重相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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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叟翁假假地笑了两声,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挑了挑眉,语气中似有伫定,“君兰极那小子明知道你身体这么弱,还放你一个人四处乱跑?他不知道很危险吗?”

锦葵一怔,沉默不语,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师父他不知道。”这句话中,竟是承认了她那满头白发的师父正是那年横行江湖的无瑕公子君兰极。

锦葵心里清楚得很,浮云剑都已出鞘,偏偏自己耍的还是“柳细萍碎”这一套剑势,刚好又被别人逮了个正着,这个别人还好巧不巧的是眼前精明得可以的“七叟翁”,想要否认怕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还不如坦然承认。

只不过……唉,师父还没找到,自己倒又是替他惹了麻烦!

七叟翁瞥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想要去缥缈山庄?干么去那儿?以那样的身子还是要去……怎么,有要紧的事儿?”说到这儿又停了停,好似在等锦葵会如何回答。久久不见响应,七叟翁便又望了眼,只见锦葵还是沉默,只不过脸上倒是平静得没有半丝波澜,他微微一叹,低不可闻,“怎么?你是想要去拿‘九生九死花’吗?”

锦葵平静如水的脸庞上明显有了一丝动容,只不过她收得很快,动了动唇,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七叟翁也不再追究,这些事本就和他搭不上什么关系,他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什么心地善良的大侠,无所谓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递了一个给锦葵,自己也就在旁边拣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包子。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个包子都已被吃完许久了,锦葵也躺在那边闭目养神,暗暗运功调息。而七叟翁恍然视若无睹,一个人发呆似地坐在一边,双眸似闭非闭:若说它睁着,明明就已看不到那两只眼珠子了;可说它闭着嘛,却是可以清晰地感到从中射出的精光,犀厉尖锐。

“唉……”七叟翁站了起来,重重一叹,颇有些自嘲的感觉,“就当老头儿多管闲事吧,那缥缈山庄,葵儿还是不去的好,去了也是白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去了也是白去”?锦葵缓缓睁开眼,满脸的疑问,看着一步就到了自己眼前的七叟翁,她声音哑哑地开口,“还请七翁给晚辈一些指教。”

叹气,七叟翁道,“‘九生九死花’并不适合你,吃下去也是白搭,你去了也是白去。”

锦葵一阵惊愕,脱口而出,“七翁如何得知?”

“哼!”七叟翁鼻孔出气,似有不屑,但更多的,却是傲然,“这天下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顿了一顿,继续道,“在你昏过去的时候老夫替你把过脉,‘九生九死花’这东西的确是奇药,对大部分人,或者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可治百病的圣品。只可惜,万事都有个例外,你不适合,吃了也和没吃差不多。”

锦葵垂下眼不再说话,似在考虑这句话的可信度,久久地,她轻轻抬头,秀丽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云淡风轻,过水无痕,“那就没办法了。”

“唉,缥缈山庄不去的话,你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做吗?”

“我没说不去,去还是要去的。”锦葵的语气理所当然,听似平静的声音中却仿佛暗藏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忧虑,“师父的消息我一点都没有,只有从缥缈山庄开始下手。”说完,她想了想又添上句解释,“师父去缥缈山庄帮我取‘九生九死花’,结果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君兰极失踪?七叟翁闻言忍不住挑高了眉,嘴角泄出的那点笑意更像是嘲讽多一些,“如果你是担心你师父的话,那大可不必。虽然我不怎么想夸他,可是不得不说,凭那小子的功夫,光是个缥缈山庄是拦不住的。烟飞扬也算是个人才了,只不过,要想赢君兰极少说也要再早生个十年。所以,对你师父你大可放心。”

放心?即使明知道师父没事,可是,又该怎么说服自己放心?

师父向来言出必行,约定了时间后也只会早到,不会晚到。这一次,无缘无故五日没了消息,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这些话没有说出来的必要。锦葵摇了摇头,低声道,“前辈确定‘九生九死花’于我无用吗?”

七叟翁的白眉纠结了起来,额上都有了“川”字,但声音听起来倒是没多大不悦之情,“我说过,叫我七翁就行了。罢了罢了,你不信我的话也无所谓,只是七翁我欠你一个人情才多管闲事地说了出来,以你的身体来看,能活到现在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人要知足点才会多些快乐。我说白一点,如果没把错脉的话,你最多还有五年寿命,而且还要在不动肝火,不运功动武的前提下。”

五年啊,比自己预估的还多了。锦葵捋了捋垂落眼前的额发,漆黑的眼珠子深邃如梦,还带了点儿顽皮的笑意,“五年,七翁说话还真不留情,这么直接地把病人的死期透露出来,就不怕我想不开?七翁说的话,葵儿自然是相信的。传言连死人都能医活的七叟翁怎么可能会说错呢?我刚才多问了那一句,只是想要确定地绝了自己对‘九生九死花’的妄想。”

绝了,妄想。明明是这么绝望的事情,可由眼前这女孩说出来,就好像在谈“啊,今天天气不错啊”的感觉,她真的知道,她现在说的是有关自己生命的大事吗?从出生到现在,她应该都是活在死亡的恐惧中的,“九生九死花”应该算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可是,现在,没了。

七叟翁眯了眯眼,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病弱纤细。许久许久,他忽然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天撼地,“不错不错,真的不错!我七叟翁这一次出谷果然出对了!不错!真的不错!”

整个庙里都是张狂放肆的回声笑声,连屋上的瓦片都发起颤来,好不容易停下笑声后,七叟翁捋了捋白须,满眼的笑意根本连掩都掩不住,看着锦葵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微微带了些不解,他开口道,“虽然你身体的病根我治不好,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套内功心法,可助你稍稍活得像正常人些。像之前的那种搏命之举自是不可再有,平时的那些剑法啊,轻功也是能不用最好不用。不过,若你持续练这套心法,如骑马这种简单的运动还是无妨的,身体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常常发病。”顿了一顿,望向锦葵隐隐闪光的黑眸,七叟翁忍不住又裂开了嘴,“如何,你要学吗?”

“我想学,很想学。”锦葵笑笑,态度诚实得不能再诚实,“只是七翁肯教我吗?听师父说,七翁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当初也是因为懒得插手江湖中的麻烦才隐居得无影无踪,甚至宁可一身绝学失传也懒得收个徒弟。今天,葵儿可以活下来也是所幸七翁碰巧偷了我的钱袋,多作奢望不是我的作风,所以,请容我在这里问一声,真的要教葵儿这套心法吗?或者说,需要我替七翁做些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可以替我做吗?”七叟翁冷冷一笑,周身散出的那股傲气似乎又强了一些,忽地怔了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微微勾起的唇角也慢慢转成了苦笑,摆了摆手,“我教你不是想从你身上图点什么,你身上也没什么可让我图的。我会教你,只是单纯地想教你,真要我说出点原因,也就是看你蛮顺眼。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爱学不学是你的事。”

“学!”锦葵脱口而出,激动得连胸口也微微起伏,“我要学!”

想学,想学会它。即使只是一点点,也想让自己多些健康。

不想拖师父的后腿,不想让师父过多地担心。即使只剩下五年,也想好好珍惜。

锦葵很聪明,对于学武,她更是有异乎常人的资质,说她是万里挑一,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也丝毫不为过。当然,前提是排除她那已被病痛折磨得柔弱不堪的身体。

往往是头脑早早地接受,可身体却很难负荷高强度的练习。从小到大,每练一套师父教的剑法,都几乎会大病一场。但是,为了可以自保,为了可以好好地跟着师父。锦葵都咬咬牙挺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七叟翁所教的那套心法,复杂得让人难以想像,闻所未闻的运息方式,连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瞑想的纳气吐息。在最初听到的时候,那么困难复杂的招式,她本以为至少得花个好几个月才能入门。可是,三天,仅仅三天,她就已经能稳稳地从头做到尾。不要说心脉絮乱,在运气过程中她连半点疙瘩也没有碰到,仿佛这套心法就是为她而生一般。在这三天里,身体状况是前所未有的好,每修习一遍心法,睁眼后都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早晚都会练一遍,三天下来,连以往常有的咳嗽也不再有了。

这一日,锦葵在晨练结束后,正好七叟翁也带了食物回到破庙。锦葵嘴里咬着热腾腾的肉包子,眼神有意无意地瞥着对面那个一句话都不说的异乎寻常的人,“七翁是想说什么吗?”

七叟翁闻言后也不说话,只低着头继续咬着手中那只白色的包子,脑袋也没有抬起分毫,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锦葵见状只是眨了眨眼,不再过多追问。这种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七叟翁将手中最后的一口包子咽下喉咙,他缓缓抬起那双清隽深邃的眼眸,锋芒毕露,语速不快,字字清晰,“‘九生九死花’从缥缈山庄里失踪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响雷一般在锦葵耳中炸开,震得她来不及掩住脸上的情绪,只余下不敢置信的错愕,“是……师父,吗?”

“不知道。”回答的声音干脆得不带一丝拖沓。

锦葵的脸庞还是怔怔的表情,白皙嫩长的纤手就像自己含有意识一样慢慢收拢,直到她敛起情绪低下头的时候,双手已经捏得紧成一团,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七翁的意思的是说‘九生九死花’和师父一起失踪了吗?”

“唉,你又想多了。”七叟翁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带了点儿无奈,“我应该早就说过,你师父的话大可不必担心,以他的功夫,是出不了事的。”

锦葵不语,脑袋还是低低地垂着,任细风拂起她的发丝,微微地弯起唇角,却不带半点笑意,张开嘴,轻声道,“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算无遗策,他不是万能的。”

七叟翁顿了一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口,这样的一句话,他从没听过,没听别人对自己说过,也没听别人这样描述过君兰极。那样天纵奇才的一个人,似乎做什么事能成功的感觉,可是,他的弟子却说出如此的一句话。摇了摇头,七叟翁不加多想,他要说的跟君兰极无关,“‘九生九死花’是烟飞扬要献给殷家的贺礼,虽然没有明言,可知情人却都知道那样难得的一样药草必是这次的贺礼,就这样子不见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麻烦?”锦葵的双手还是绞在一起,但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寻常的模样,“是指缥缈山庄吗?”不等回答,她想了想,眉头皱起,“殷家和缥缈山庄应该没什么过节吧?”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七叟翁背手而站,声调平缓,眼眸中无意射出的精芒却摄人心魄,比剑还利,直直刺入心肺,“可是,‘九生九死花’一旦出现就和殷家脱不了关系。”

锦葵不答,静静站了许久,双眼一眨不眨的,慢慢撇过头,眸光清明,“对我来说,最优先的事是去找师父,殷家和缥缈山庄的事跟我无关。”

话音一落,七叟翁尖锐的目光立刻一瞬不瞬地逼视着锦葵,直到空气都变得锋利的时候,锦葵还是无所谓的淡然神色,七叟翁却在此时出人意料地一笑,温和慈祥,“我也不怎么希望你去管这件事,不管最好,我会亲自去处理这事。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顿了一顿,继续道,“‘九生九死花’是闻名天下的千古奇药,它最奇的地方便在于它的难养。因为普通的水是养不活的,要养活它只能用人血来养,而且,必须是历代的殷家当家的血才有用。”

抬头望了眼锦葵怔愣的神色,他不禁一笑,“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其他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别忘了注意自己的身体。殷家的事能不管就别管,就我认识的君兰极来看,他不太会惹上什么麻烦,你也不用多加担心,与其担心他,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

锦葵咬了咬唇,垂目沉思,轻声道,“多谢七翁教讳。”

七叟翁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掠去,须臾便不见人影,离开几百里之后,终将一直埋在心中的那口气叹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充满自嘲,还带了一丝微微的庆幸:果然还活着,十五年的那个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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