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明嫁与他为妻。
二人合计,这渔村村小人贫,乍见陌生女子恐生议论,珊瑚宝树非比寻常,平白飞来横财,只怕邻里嫉妒。又恐风声泄露,邻县恶人知道褚家儿郎未死,不免回来生事。悄掩房门享了几日新婚之乐,终是惶惑难安。于是趁夜深人静,做贼般潜踪而行。她带他背井离乡。
昼伏夜出走了两日。到得他县,她方斫下珊瑚一枝与他出去典了,得来盘缠乘车换马。选了座繁华城市落脚下来,这才把稀世宝树出卖。世间珊瑚尽多榴花照眼明艳,这般纯白略无瑕疵的海藏却是罕见,且偌大一株,只引得富商大贾高官重爵趋之若鹜。褚风不欲过于招摇,更怕与人争竞价钱,草草议定卖与一位北方胡贾便罢了。
饶是如此,那银两已足够夫妻购屋安顿温饱无虞。下剩的夜明与丈夫商议,恐将来坐食山空,便做本钱两人开张个甚么营生,也可度日无忧。
遂雇匠兴建,于闹市一角开设了一家茶楼。褚风幼识圣贤书,本是个风雅之人,亲自督人油漆安置,板壁桌椅皆是本色原木略过一遍清漆,更不饰粉涂朱。碗盏茶碟却用一色越州细瓷,配以雨前龙井,一旗一枪盏中浮沉,果然雅致非凡。人都说褚老板年纪轻轻,难得胸中有此丘壑,不是那等市井俗物。文人名士,隐逸巨公,雅集多喜聚在褚家茶楼,唱和过后免不了也挥毫题上一首两首,渐渐地这茶楼尘嚣中一方神仙小洞天,名声是出去了。
不到一载,买卖如日中天,家业整顿得好生兴旺。城里提起褚老板来,也是有头有脸有根有蒂正经生意人,他又多所交游墨客雅士,谁不钦敬?好一个英俊有为的少年人,又讨得个美貌妻室,街巷百姓,四乡八邻,无不羡慕这般的好运道。
生意做得好,逐渐的请了不少人手,选的都是老实清秀、知根知底的青年伙计。褚风亲身教导,如何应对茶客,嘴上殷勤,手上干净,诸般名茶沏泡法门。再重金聘了城里一位老师傅,善能制作各样细巧点心茶果,据闻这师傅原是宫里膳食司放出来的,手艺皆是上用真传。茶楼中百事有条,掌柜日益清闲下来,闲时只是与一班文人走动走动。
他的妻,掌柜娘子夜明,兴业之初得他传授,亦学一手好茶艺。先时人手不够,娘子亲身执壶递盏,后来伙计多了不用如此劳碌,每日一清早起也布帕包头,一身青花衣裳,打扮得清清爽爽整整齐齐,坐于柜后照管生计。
人说褚家娘子生得美,那肌肤晶莹犹如明月映雪,是世间难寻的一等一的俏佳人,偏又待人和气,终日笑颜常在而不失淑静。虽然偶有市中无赖子前来滋扰以图得益,一睹掌柜娘子的真容竟是讷讷无言,三言两语安抚,偃旗而退。她那美貌里头自有一种清幽洁净,教人不能轻侮。
见过的人谁不交口称誉,这是活世的神仙眷侣呀。到后来慕名而至的茶客倒有一小半是为看掌柜娘子而来,一传十,十传百。
黄昏时分,褚风自本地一位告老侍郎员外府中应酬回家。一日将尽,快要打烊了。茶客三两相携,纷纷出门。
他立于门口,看那幽深的店堂尽处,本色松木柜台之后坐着的是他温柔的妻。夜明正俯首整理帐本,一头青丝发裹着月色帛巾挽成朴素的髻,烛光中唯见纸张习习掀动。柔荑胜雪。她听到相公归家,忙起身,微笑着迎出来。
褚风扶着门框,默默看着她。都说世事如月难以长圆,谁料到他竟占了个月圆花好。这恩情绵延,再无一刻不美满。
二十岁,他背井离乡,但有了家,有了业,有了这样静好的妻。
他有了一切。
5
又三载。茶楼生意稳赚不赔,夜明也已产下一子。
临盆那日他还有些担心,生怕妻子忍疼不住,有何闪失。在门外焦急逡巡,一额细汗。直至稳婆出来,偷觑了觑,只见老妇笑逐颜开并无任何异状,方才放下心来。
“大官人,恭喜恭喜,娘子生了个少爷呀!大胖儿子,足有八斤重!”
他暗叫一声惭愧,摸出预备好的喜封塞在老妇手中。抱了儿子来看,襁褓中那孩儿舒着小脸酣然睡了,悄伸手进去摸摸手脚,幸喜四肢俱如常人,绝无不妥。
“娘子,这番苦了你了。我已命灶上炖了人参鸡汤,好好将养身子。”他俯身,拿帕子为她拭去脸上汗泪。
夜明在枕上微笑。她伸手要婴儿,揽在身边瞧着他的小脸又瞧瞧他,她的脸更苍白,连嘴唇都像一块脂玉琢成。然而透出欢喜无限。她拉着丈夫的手贴在面颊,握住他手指,一根,两根,轻轻拨开了额上粘着的汗湿的发。
“——大官人还该熬些鲜鱼汤给娘子下奶。我有个侄儿在东市贩卖水鲜,他那儿有的是上好活跳鲫鱼,熬出汤来牛乳一般。”
老妇笑眯眯在旁插口。夜明似是倦了,握着他的手闭目睡去。
褚风闻言却是一惊。轻轻把手自她掌中抽出,她额上细发已干,他手心里却又出了薄薄一层潮汗。
不日鱼鲜果然送到。他自下厨房,盯着收拾好了,熬出汤果如牛乳一般,浓厚洁白。不要仆人跑腿,他亲手盛了在盏中,捧入内院去。家下人等又是窃窃盛赞一番东家与娘子的恩爱,这样燕婉夫妻,古来少见。
他捧汤进内院,见人不觉,折返至后门,将那鱼汤全倾了阴沟里去。
他的妻不喝鱼汤。她从不食任何水中活物。这是全家伙计佣仆,没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如果给她闻到那气味,她会吐。
但她有一个怪癖。同样没人知道的,褚家茶楼的掌柜娘子原来每隔三两日便要饮一碗海水。那苦咸、辣涩的液体,割着舌头留下一层盐粒,她却不可或缺。若几日喝不到,便恹恹的仿佛病魇。
褚风秘密地托了人,自海边运了水来贮在一只大瓮中。年复一年。
他疼惜他的娘子,无庸置疑。不过他终于雇了一位奶妈来奶孩子。天知道她的奶水是否也是咸的。
“娘子,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那日晚间,他负手在她身畔转了半晌,终于开言。
她漱洗已毕,一身水衣,正伏在床边逗那两岁大的孩子牙牙学语,听了便仰起脸来:“相公有何言语只管直说。”
原来他是想上京,考取功名去。她静静听着他陈词,微微笑了。相公做了爹爹,还是这么孩子似的。也难怪,他还小呢。才二十四岁。他们夫妻结缡四载,始终相敬如宾,纵使他酬应广阔,这会儿在她跟前说起话来仍然带几分腼腆,不脱稚气,看真点,脸上都红了。
依稀他还是那个紧闭双目依在她怀中的青衫少年。无助的,柔弱,而干净的,像一穗翠青芦花。她的手抚摩着儿子细细柔发的头顶,一时心底里不由泛起一股甜美而虚弱的热流来,几乎要融化了她自己。
“我道是什么事。相公也忒客气了些,我是你的妻,自然随你进退。读书上进也是好事,这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至如此吞吞吐吐。”她且笑且说,见他越发脸红,只得敛了笑靥,庄容道,“相公,夜明虽为异类,自嫁了你便一心跟你过日子。你既有此念,早该对我言明,这几日你辗转难眠,为妻看在眼里,只是不敢动问,空教我忧心一场。夜明进了你褚家的门,就是褚家媳妇,你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是正事,我身为你的妻室自该遵从,没有个阻挠的理。你却诸多避忌,总不肯直言,莫非是为妻不贤使你作难……相公这样,教夜明好生愧疚。”
他闻言不禁整衣,长揖到地:“娘子言重了。你样样贤良,褚某得有今日,皆出你之赐,岂敢忘本。娘子这般说话,分明是使我无地自容。褚某知错,今后大小事务必与娘子推心置腹,再不敢藏掖。”
只见他神情严肃,倒像是戏台上伶人做的大戏一般,引得那两岁孩童伸了手只朝他髻上抓去。
她听了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两夫妻好好的说话儿,怎么忽然做出这等形相!当心唬了孩子——相公,夜明嫁你并无他望,你要做大官也好,做小民也好,我总是随着你。自从四年前,我心里便只是你,只盼你心中也真的以我为妻,切莫见外才好。”
他点头称是。在床沿坐下来,携了她的手。夜明又道:“相公只管安心温书备考吧。家中与茶楼的生计,我自会打点,不消你分心。”
“如此偏劳贤妻了。”
她侧过脸来向他一笑。起身走去,笼了灯火待要吹灭。
“夜深了。相公安寝吧。”
他解衣上床。那孩子兀自在旁爬着,小手揪住他的指头摇晃着,牙牙地唤:“爹爹,爹爹。”
又扬起脸儿望着夜明咯咯地笑:“娘亲,娘亲。”
相公,夜明虽为异类。
黑暗里他展转反侧。这句话她一定要说出来么?她不说,他也不会忘记,就像他不会忘记她待他的恩情……是的,褚某得有今日,皆出娘子之赐。
他忘不了她的救命之恩、提携之德,她咬断绳索在那深海之底全了他的性命,她带来珊瑚宝树助他立业成家,四年来她无微不至辛勤打理生计,她还为他生下了儿子接续褚氏香烟……甚至有几多偶来流连终让他有机会结识的名士本是被她的美貌名声兜揽而来……够了够了!她待他恩重如山,恩深似海,这些难道他不知道?难道他会忘记?
他但愿自己可以忘记。褚某得有今日,皆出娘子之赐。
她对他的恩,他一生一世也还不起。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呀。二十四岁了,今日能有一些家业,全靠一个女人的怜爱。
他是无根的人,就连如今这城中浅薄的根蒂也是这女人替他扎下来……不,她不是女人,她不是人!
你以为我忘了你是什么东西么?——暗夜中,他扯动嘴角轻轻地笑了。那笑容许是有几分狰狞,自己也不觉察。
对,她不过是一只蚌。那生着两扇硬壳的、腥冷难闻的、不入流的精灵。是她把他从祖居的家乡拔了起来,再栽培在这里。茶楼里风雅的褚老板,年轻有为、娇妻爱子的褚老板,这个人不是他。这精灵一手将他制造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他是她的,像一株连根扯出又塞在盆里的花草,归她独自慢慢享用……啊,她来自暗无天日的海底,也要把他拖进她暗无天日的情爱里永远地沉溺下去么?
这是阴谋……一瞬间他几乎毫不怀疑在她洁白的面貌之下埋藏着的毒心。那两扇紧闭的硬壳里,要藏什么样的险恶藏不得。
才二十四岁,凭什么他要把一生就这样卖给了一只蚌?
相公,夜明虽为异类。
夜明虽为异类。
异类……
他悚然翻身。枕上已是透湿的汗。罗帐里月光明晰,但见孩子躺在中间熟睡了。胖手捏着被角,小嘴如红润的花,梦里也在嘟嘟哝哝。
隔着娇儿的脸庞是他的妻。夜明侧身安详睡着,一只手臂揽定了孩子。青丝散落,月色里她的侧面仿似也镀上一根银线,自额际以至下颏,十三雁行筝弦拨动般地流丽绝伦。
褚风又翻回身去,仰面躺着。颈后,枕上的汗水渐渐冷了。他对自己刚才的念头惭愧不已。
他不该疑心娘子,这样的小肚鸡肠、针尖麦芒般的心思,一意钻了绝路里去,枉为男人。说到底,她能图他些什么?这世上尽多风流潇洒的少年郎。
她只不过是待他好吧。
越想越觉得娘子绝无恶念。她待他好,就是待他好,不求他报答甚么。唯其如此,这恩德更无了清之时。是笔债,今世里还不清,或许要用来生接着还。
那么,他卖给她的不止是一辈子了?
太重了。像座山压在他头上。压得他尽管春风得意衣履风流,做人却丝毫没了快活。脸上的笑都是假的,自己也觉得累。
他炯炯地睁着双眼,睡不着。似两团烧心的暗火。
罗帐里有婴儿的气息,这是他的家,妻儿两全,多美满。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
他看着夜明在睡梦中反手轻轻搔了搔背,那丝料水衣的底下,旁人永远瞧不见的褚家美貌娘子的秘密。可是他只恨不能忘记。
是四年前她来奔他的那个夜晚,硬生生斫下了背上的蚌壳。连着筋,血肉模糊。那以后她的脊背留下八字形的两条疤痕,如同比翼鸟折了翼。
她的蚌壳至今还收在一只大箱子里。搁在床底下。每当想到这事,他躺在床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牙关里吱啦啦地酸响,像是听到极刺耳的声音那感觉。
如同每次与她欢好过后,疲惫地自她玉雕般身上褪下,他总能嗅到香汗之中一缕腥味。腥,而咸涩,好似眼泪。他憎恶这气味。旁人不察,还夸赞褚家娘子兰麝着人,而他能够分辨出即使在她泡的茶里,即使天下佳茗,紫笋兰芽总掩不住那股腥味。茶里兑了海水。每次看到他的高朋满面陶醉地品着夜明手斟的茶,他便偏过脸去。
他难以抑制眼角肌肉的不自觉的一抖。啊……太多了,够了。
相公,夜明虽为异类。
但她对我,恩深似海。
他决不可以负了她……褚风痛苦地咬着嘴唇。一排牙印,仿如对自己无声的警告。决不可以……她曾经给了他那么多!他还不起。
或者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爱,便不致如此斤斤计较。
但可惜。娇妻爱子、神仙眷侣的褚老板。月如无恨月常圆,他占尽了世人不敢想的美满,那月是自顾自地,永远停留在十五夜。皎皎的无瑕疵的团圆,它不累,但他怕了。
世事便是如此。正所谓: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6
她觉得很满足。
那么辛苦,从海底上来人间一趟,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如今她有个家,有相公,儿子,日常打点生意、理账,逢年过节又送礼回拜、酬应他的朋友及老主顾等,她很忙,晨起晏眠,都是为了这个家。
还得抽空照看儿子。人世间千丝万缕的责任把她牢牢栓定在这里。她很安心。
唯有时深夜醒来,渴想一盅海水,那深蓝、冰冷、浑浊的腥咸的液体,像骨中深种的毒,总难抽离。
无愁海底的日子,似乎是很远了。她披衣下床,悄悄走去院子,地窖里许多陈年美酒中间有一坛是她续命的仙丹。
相公翻了个身,他好象是醒了,她打扰了他。
她轻轻带上卧房的门。
夜明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举起瓷盏,一饮而尽。这苦涩滋味流淌在她的血里,这才是她的味道。那些名茶的清香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缭绕在她身畔却无从沾染。
她觉得渴,张开口深深呼吸潮润的夜风,一面又想幸好家下人等都睡熟了,不然若看到掌柜娘子深更半夜站在院子里,怕又是惊耸。如今她已是一个这么贤淑的平凡的妇人。
她仰起脸让月光冰凉地流泻在面上。
床下那只箱子里头,曾经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此刻是否正在无人得见的黑暗之中散发着夜明光彩?
她抱紧自己的双肩,觉得有点不安。
始终不太习惯没有蚌壳的日子,五百年来,没有法力的珠蚌在海底,它们是惟一的保护。而那一日,是她自己亲手剥离了它们。
背上血痕犹在。
她把自己□□裸地交给了他。从此后,他就是她的保护。
一年后考期将届,她收拾了行装,拣一吉日打发相公上京应试去。
此后独自在家,里里外外操持,倒也似模似样。家人主顾都敬这娘子贤良,谁也看顾三分。一切井井有条。
夜间她深锁门户,哄着儿子睡觉。相公不在家,她便脱去水衣,赤身裸体,依稀如回到最初,大海遨游的生涯。
孩儿三岁了。一次问起娘亲背上的伤疤是什么。
夜明说:“娘从前是天上的仙女,这里生着翅膀的。”孩子吮着手指,眨着眼,似信非信。
后来问道:“天上好玩吗?”
“好玩。但是回不去了。”她拍拍他的头笑道,“那里没有你和爹爹。”
又过三个月,相公人还未归,先派了跟去的小厮快马兼程回来报信。相公金殿会试,高中了探花。
她封了一红纸包重重的喜钱,打赏了那孩子。第二日,本城官府才鸣锣打鼓前来报喜,四邻都来道贺,恭喜茶楼里出了个探花郎。众人说,这都是掌柜的福气,娶到这么一位能干的娘子,才能安心上进去。祖上积德,这回可是光耀了门楣。
夜明换一身喜气衣裳,抱着孩子,带笑一一应酬贺客。这一日人世的繁华热闹都来她眼前,算是到了顶儿了。可是她一壁说笑,心里渐渐地恍惚起来。
她发觉相公离家才三月,她已经不记得他的面影。真的,他的眉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的眼呢?他的嘴唇……啊,她不记得了。
仿佛他在她心底里从始至终一直是幽暗水中青衫湿透的少年,清逸而面目模糊地,在她怀中旋转,旋转,旋转……旋转着下沉,如一枝折断的芦花。
她惶恐着自己。她是爱相公的。她确定。
她爱他爱到抛弃五百年故里、抛弃了自身血肉来投奔他。她为他生了孩子,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可是……她竟然不记得相公的模样。
人群晃动在眼前成为眩晕的十色,在喧嚣沸腾的锣鼓与爆竹声中她狠命搂着儿子,手指陷进肉里攥得那孩子哭叫起来。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稚嫩的脸上有他父亲的影子……她装作安抚儿子摸着他的脸蛋含泪瞧,仿佛要借助这块小肉儿来证明这几年时光的真实。
她是爱他的。
眼泪掉在孩子脸上透明地溅开去。
人们纷纷起哄,褚家娘子这是喜泪,喜极而泣,这几年当家,不容易呵。
这往后就好了。大官人出息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他们说。
她闭上双眼。为什么黑暗里看到的还是那静静旋转着的单薄的影,那一天水藻拂目,错以为他是流星。他那么美,此刻,在她心里一直沉,一直沉下去。
仿佛五年来的时光都冻住了。
半个月后褚风回来。京中一切事务都已毕备,他授了礼部的官职,皇恩特命回家接了家眷,不日到任。
夜明忙碌着关张了茶楼,把宅院托与可靠的家人看守,打点衣物细软跟他上京去。
不免也有一点点的惋惜。此地毕竟算是扎下根了的,有许多邻里故旧。不过也没什么,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说到底,她的根原是扎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