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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不如浅斟,不如低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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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渔民伯伯很有境界。

一指压仙剑。

松文古定剑像蓄势待发的竹叶青一样不断吞吐着一道寸许长、寒飒飒的剑芒,半是挑衅半是做无用功地在老渔民的脖子附近来回比划着。

“娃儿,苦修一场道行来得不易,”白老爷子看着我,“何苦来哉?”

“咱不和您扯荆轲守那什么‘一切生死不受于心’的名言,只不过这世间三千任我游戏一场,您不能让我玩游戏的时候也老这么憋屈。说完了,开打吧!”

脸对脸,眼对眼,谁都看得出对方面上打定主意后的坚毅决绝。

一掌舍了渔竿平平推出,一掌夹着寒光猛推剑柄。

毫无意外地一声巨响。

我只觉得胸口猛地朝下一陷,脑袋不由自主朝后一倾,一口腥中带甜的温热血水已经仰天喷了出来。待觉得疼时,身子早已横飞出去,耳边风声呼呼,接着又是一股大力横从背后冲过来,激得我“咯噗”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

我费力地拗着脖子慢吞吞地从峭岩上歪了歪头,朝左右望了望,这才发觉整个身子呈“大”字型地半陷在石壁里,就像扬州嵌八宝漆屏上的人物似地。唯独身上罩的那件水合色道服上缭缭浮涌起灵动流转的淡然气息,却是暗含于道服上那中正淳和的玄门清虚之炁,替我化消了泰半白老爷子这反璞归真的先天掌力。

恰正好一阵夤夜清风拂来,吹散满江雾霭,露出了峡中一条条的纤路石埂,也露出了对面危崖上一个银装素裹老渔翁呆然默坐的纯白轮廓。

“咳……呸……”有些吃力地抬起右臂胡乱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又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一面调动着右手和双脚不怎么体面地把自己从人形石坑里扒拉出来,一面阴恻恻地冷笑着轻轻甩了甩左手,丝丝闪着青蓝寒芒的寒虬丹气缓缓沿着手心阳池穴倒流回丹田。

得道高人又如何?耍个小花招一样阴死你——这是韦爵爷教给咱的无上妙谛。

正阴笑着,不曾想胸口一窒,又呕出一大滩血。

……

从豹皮囊里翻出掌教真人送的那瓶药丹,倾出一粒拿牙咬开,一半囫囵吞下,一半用酒化开了敷在胸口的紫黑掌印上,我一面运着青城心法压住伤势,一面半佝着身子纵起乘风诀一步步挪到渔民伯伯身边去。

不,现在我该称这个发丝若雪,须眉如霜,全身上下仿佛大胖雪罗汉的老爷子为圣诞老人才是。

圣诞老公公右手平伸向前,指拈剑诀,正捏着我的松文古定剑。

从地上拾起五火雷锥,我小心地擦了擦上面沾的浮土,装进法宝囊内,这才轻轻一拈剑指,松文古定剑清鸣一声,立时挣脱了老爷子的钳制,化道银虹敛入剑鞘里。

有人低咳了两声,在我身后轻声道:

“原来是太阴七煞天罗,想不到三十多年没下山,正教弟子也用起了左道妖人法宝。”

我揉了揉胸口塌陷的地方,转头淡淡瞄了早冻得嘴唇发乌,寿眉轻抖的白老爷子一眼,忍不住道:“老爷子,趁现在少说两句,还能少挨些冻。”

“旁门异教之宝,哪一件不是屠戮无数生灵得来的……娃儿你本性不坏……回头吧……”

“喂,老爷子,我借着剑气渡过去的寒毒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不用这么着急地交代后事好不好?!”

嘴上这般说着,却听得老渔民喉咙轻响。

风声呼啸,江潮拍岸。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夜乌四飞,野猿长啼——

我知道白老爷子的道行十分恐怖,此刻再度亲身迎上对方无俦神通,才发觉直到方才为止,这道行深不可测的老人家竟根本未出全力;也才弄明白,在这个似幻似真的地方,所谓先天之境的得道高人究竟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千百年不断拍打着江岸的波涛本来按着万古不变的步调,一浪叠一浪地在崖畔撞出波浪线,而在这一声惊天巨响后,江潮竟为无匹威势所迫,硬生生改变了走势,层层涛浪相叠,仿佛被什么人驱逐一般,朝着江心凄惶退去,连崖下江面霎时间都被这无上神通生生压低了三尺。

“敕!”

我刚吐出这个“敕”字,全身化为青色遁光朝天上蹿去时,下一刻就看见以江畔这座危崖为圆心,被道门罡气所迫的江潮退无可退地撞上了对岸的江峡石崖——

轰隆巨响,浪掀如山,那数千年岿然不动的陡壁峭坂宛若被一只看不见的巨灵之掌猛然拍下,瞬间龟裂变形,露出了无数新鲜无比的石质裂口。

好可怕的法力!

凌虚腾跃,我心中震骇,却无暇再多看一眼那意味着双方道行云泥之别的石壁,因为一道融浑青气已然从老渔民唇间喷出,其形如剑,似有灵性一般,诡异地朝着我飞射而来。

我不敢大意,双手虚抱太极,凝气,掌出。

数道如龙寒芒应手而出,一对浑融气剑!

于是又是一声巨响。

……

“干!吁气成剑,还拼上本命真元,你这个倔老头子!”

眼看着我借寒虬丹云罗发出的如龙寒芒对上渔民伯伯的纯青气剑,不多时就在嘶啦啦的燃烧声中灼灼融尽,心知不妙,慌忙收了寒虬丹气,反手打出数张黄符一阻那道可怖的道门真元之剑。

“……娃儿,此是我苦修而成的青阳至真本命元炁,蕴涵无限生机,能化你身上那宗外道异宝,却不伤人,莫挣扎咯……”

这词儿怎么听怎么耳熟,好似我也说过这般话头似的,但是这寒虬丹云罗是我吃了无数苦头,冒了无数风险才侥幸修成的神妙法宝,怎能让他随便化去!

朱砂黄符无火自燃,数道灵光符篆虚虚凌空而现,只略阻一阻气剑来势就被撞得粉碎。

几乎在同时,白老爷子的肉身终于在寒毒攻心与真元尽吐的双重消耗下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受此影响,那口纯青气剑蓦地一抖,瞬间散为无数淡淡氤氲之气,附上了渔民老伯的周身,开始缓缓包裹早已被霜雪笼罩的躯壳,慢慢修补着被至阴至寒的剧毒丹气损伤的肌体。

暮色之中,危崖之上端坐着一尊泛着淡淡青光的雪罗汉,看着庄严无比。

我只手向后按剑,冷冷看着这一幕。

不舍得用本命真元化消身上的寒毒,却全数逼出来化消我的寒虬丹云罗,这老爷子行事虽迂,却颇有古高士遗风,比起我那票看似得道仙家、实则一个赛一个奸滑的门中长辈,风格高了不止一点两点。

旁的不论,若非白老爷子心存慈悲,自始至终未起杀念,恐怕只消一个照面,我就被拍得粉身碎骨,法宝尽坏,清洁溜溜地以元神状态回青城山复活。

我按着剑柄的那只手,过了许久终又不甘心地松开:

“你没下杀手,礼尚往来,我便不动歪心思了。”

雪罗汉的脸上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十分滑稽:“老汉足感高义哈,但是那般阴邪之物如不毁去,终究要拖累你的道业……嗯?”

说到最后,渔民老伯面上那点笑容倏然凝结,目光透过我直望向白家兄弟停泊小船的那处坝场方向。

待我觉得老人家面色有异,下意识地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却遥遥望见坝场方向火光冲天,细辨风中更有无数悲鸣惨呼之声隐隐传来。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一面反手掣出松文古定剑,一面阴恻恻询问道:

“莫非是江匪?”

渔民伯伯刚将头微一点,高士古风又开始泛滥:

“娃儿,莫要滥用神通再开杀咯,那都是些凡人,纵然罪大恶极,也应该受国法处置,蔑得修道人事体……”

“老头,等我把那群蟊贼挑了手筋脚筋做一堆,你就是给他们开讲经大会也不关我事,现在还是省把子气力再说吧!”

煞开乘槎太清诀腾空星驰,我终于忍不住朝冻得哆嗦又狼狈的渔民伯伯吐起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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