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顾不上吃了,柳太医与燕行空匆忙赶到那手指的主人——姜大人府,姜大人已是身首异处。
而当然的,姜大人亦是一名太子党。
叫来的一桌席面,便只有莫宁和牡丹陈湮一起吃。
牡丹道:“陈湮,我告诉你说……”
陈湮忙不迭地摇头,摇筷子,将嘴里东西细嚼了咽下去,才慢慢说道:“吃饭的时候,莫要谈天。”
牡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未果。只有转而问莫宁:“我说,看见了那个字条,你就不气?”
莫宁道:“气又何用?他本没说错。”
“没说错?”
“案子发了才有捕快前去,疾病犯了才有医生治病,捕快不能在行凶之前就将凶手抓住,医生也不能赶在病的头里。这可不正是马后炮么?”
“……”
“虽说捕快也说防患于未然,医家也讲究‘治未病’,可又有几人,真的做到了?”
“……”
“呀!”牡丹惊叫,“这鱼挺好吃的。”
剩下的三天,他们都在喂鸟。
那只小青鸟被陈湮打下来时,翅膀有些受损,莫宁还得给它医治。
柳太医坚决不干这活,因为这鸟级别未够。
后来牡丹气了,道:“它一连杀了八人,差点儿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说它级别够不够?”
柳太医此后专管医鸟。
太医果然就是不一样。
那鸟三天就能飞了。
燕行空也觉得对头,道:“我还真想起来了,查前面八人的案子时,的确有人说过目击到了一只青鸟。”
于是大家围着小鸟打转。
牡丹拿来线团,许多个线团首位相接,将线头系在鸟腿上,道:“放吧!”
陈湮便松开手,鸟儿张开翅膀,飞上天去。
线团开始骨碌碌地滚动。
他们便循着线追。这样一来方便稳当许多。
小鸟先在京城上空绕了一小圈。然后飞向城西鸟市。正是陈湮打下它的那个鸟市。
陈湮道:“这小鸟,还会绕弯路!反追踪能力挺强的。”
鸟市里不止有鸟。还有花,还有鱼。所谓花鸟鱼虫。
一派风光绮丽,目眩神迷。
牡丹与陈湮不停地看新奇,应接不暇。
柳太医与燕捕头只盯着丝线的轨迹,无暇旁顾。
眼见那线拐进了一间店铺。
店面窄小而陈旧,门上、墙上,有油腻腻的,擦洗不掉的灰泥。
进门之前燕行空先交待过:“那鸟三天未归,匪人也许已逃走了,又也许还在里面。我们最好不要都进去,留两个人在外面。”
留在外面的人是牡丹和陈湮。他们要留在外面看那些漂亮的鸟,那些漂亮的鱼,那些像这像那的石头。
燕行空、柳太医和莫宁走了进去。
店里并没有人。狭小的空间里,挂满了各色鸟笼、鸟食,绿背鹦哥儿摇晃着架子,学着人的叫唤:
“来客了,来客了!”“客人请坐,客人要点啥?”
莫宁便看那只鹦鹉,冷不防从里屋闪出一个人来,见了他们三个,道:“三位玩什么鸟儿?”
这个人肤色黯黑,皮肤干皱,身着宽袖长袍,袍下空空荡荡,像是没有身体在里面一样,半佝偻着腰背,说话口齿漏风,张口一笑时才看清,原来少了个门牙。
再一看他右手中,正托着刚才飞回的青鸟,鸟腿上的丝线已解开。
燕行空开口道:“这只鸟是你的?”
鸟店老板点点头:“您想买这只?”
“开个价吧。”
鸟店老板又一笑,上齿正中诡异的黑洞:“五百两。”
“五百两?什么鸟这么贵!”燕行空道。
“大人您不知道,我这鸟儿不但会唱歌,会逗趣,最重要的是,它还会杀人。”
燕行空的眼睛发亮:“你说它会杀人?杀谁?”
鸟店老板的笑声奇诡,令人背后发寒:“杀太子党!”
说这话时人已到柳太医身前,手臂一伸,十指尖利,黑黝黝又细又弯的指甲,向柳太医抓来。甲中必是淬了毒的,这一对指甲,哪怕只是抓破点皮,那里面的剧毒也能要人的命!
莫宁早捡了东西挡过去,却是一只鸟笼,黑亮十指正好插入鸟笼的栏杆间隔中。
鸟店老板十指微张,略一施力,鸟笼即刻爆裂!
这时柳太医已拔出长剑。燕行空也抽出了钢刀。
剑刺向鸟店老板的下盘,刀却直砍鸟店老板的脖颈!
鸟店老板忙用双手去接一剑一刀,兵器与指甲相击,竟发出尖锐的撞擦音。
鸟店老板发出一声怪号,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神力,把长剑与钢刀一齐抗开,抽身向门外而逃。
守候在门外的牡丹与陈湮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扯下了什么东西,却让人给逃走。
莫宁的身影在他们面前一掠而过,牡丹也点地而起,双双追了上去。
“剪烟行”很快,牡丹跟得十分吃力,柳太医与燕行空亦远远不及,陈湮就更不要说落到哪里去了。
此时若真的有一缕轻烟,让莫宁从中穿过,烟形也不会散乱,至多中间分开一道细长的空隙而已——这便是“剪烟行”。
然而即便如此,莫宁还是没能追上鸟店老板。那人张开双臂,不时上下摆动,仿若肋下生有肉翅,飞得又高又远。
逐渐消失在暮色中。
牡丹赶上来,略平了气息,伸出手,摊开手掌给莫宁。
掌中有几根羽毛。
“是刚才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
莫宁看了看那鸟毛,又看向天边。夕阳每一天都如是,声嘶力竭地不想落下,皴燃得大地一片血腥。
牡丹遂总结道:“一个捅了心窝也不死,一个身上长鸟毛,京城可真是有趣极了。”